曉雪一進「瀟湘館」的大門,一個三十歲左右,清逸俊雅的削瘦男子迎了過來。他特有的成熟性感的聲音,讓曉雪起了小小的雞皮疙瘩,就好似聽到一首感人的抒情歌曲一般。
「這位小姐是邵記的小老闆吧,容老闆已經恭候您多時了。小竹,帶邵老闆去『晴雨廳』。」男子的態度不卑不亢,不刻意迎合也不倨傲自持,讓曉雪竟一時唬不透他的身份來。按理來說,在這樣的場合裡出現的不是老鴇就是小倌。說他是小倌吧,年齡畢竟大了些。如果是老鴇?那也太浪費了吧他比曉雪這些年見過的大戶人家的正頭夫郎,還要端莊清雅。
男子見曉雪滿眼疑問地不住地打量著自己,猜出她心中所想,便笑得如雨後初霽,讓人挪不開眼睛:「邵老闆不用猜測了,某正是『瀟湘館』的老鴇,您稱呼我鳶笙便是。」
被看透心思的曉雪嘿嘿傻笑著:「抱歉,我只是覺得你不該屬於這風塵之人……」
「邵老闆謬讚,不是我自誇,您看我們『瀟湘館』的哪一位公子比我差?」鳶笙深黯平靜的眸子,眼波流轉,竟平添一種風韻。
曉雪自從在這青樓門前,就一直不太好意思地低著頭,進門時更是硬著頭皮目不斜視地衝進來的,根本未曾看清這座青樓的外觀樣貌,哪裡還敢瞄一眼小倌們?
聽聞鳶笙這麼一說,曉雪暗自吸一口氣,大眼睛滴溜溜轉一圈。這一眼掃過去,她心中的忐忑和陰影全部煙消雲散了。此時已華燈初上,正是青樓生意紅火之時,「瀟湘館」內卻絲毫沒有普通青樓那種yin靡嘈雜的氣氛。
幾位衣著考究、舉止文雅的女子,或喝茶,或作畫,或看書,或低聲細語,身邊毫無例外,各自站或立著各有特色的小倌兒。說是小倌,可真真侮辱了他們。他們的神情舉止絲毫沒有風塵之氣,更沒有媚態橫生,情慾縱流的低俗之態。這些小倌各有各的特色,各自又不會被對方比過去。若是他們聚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家公子的聚會呢。
「瀟湘館」果然不同一般曉雪對這樣的環境很是滿意,心中對容老闆選在青樓作為商談之地的怨懟,也立刻減輕了不少。
「誠如你所言,你們這裡的『公子』們的確與眾不同,別的就不說了,單是這小竹公子,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丰姿綽然,妙不可言呀」曉雪幾乎將自己頭腦中的形容詞都擠出來了,頗有些搜腸刮肚之嫌。
站在她身邊笑意盈盈的小竹聽了,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邵老闆說笑了,小竹哪裡當得起『公子』之稱?小竹在我們『瀟湘館』只不過一個小小的打雜小廝而已,哪裡當得起小姐的謬讚。邵老闆快隨小竹來吧,容老闆已經等您半天了。請往這邊走……」他微微一側身子,右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讓曉雪先行。
曉雪看了眼小夕,示意她跟過來,便在小竹的帶領下,步入一處幽靜雅致,絲毫不遜於自家花園的院子。順著曲折的花間小道,幽香的空氣令人心情舒暢。小道的兩邊,造型別緻的各式小燈籠,那昏黃的燭光,更是增加了園子的詩意和夢幻。
良辰美景醉得曉雪幾乎忘記了身在何處,不知不覺中,穿過一條長廊,她們來得到了一間雕樑畫棟美輪美奐的飛簷雅間。曉雪心中默默感歎:這應該是五星級待遇了吧。現在曉雪算是明白過來了,這『瀟湘館』感情就一高檔銷金窟呀
小竹輕輕敲了敲房門,門開了,一個俊逸脫俗,笑容溫暖的男子出現在門內。
「子然公子,邵老闆來了」小竹對他施了一禮,恭敬地稟告。
「嗯,下去吧」子然優雅地微微點頭,目光投向他身旁的曉雪,笑得更加溫潤,如同暖玉靠在心口的感覺,那麼熨帖,「邵老闆請進,容老闆剛剛還問到您呢」
話不多言,將曉雪讓進了室內。繞過一個青木雕花雙面立體浮雕繡的屏風,一張金胎雕漆的楠木桌子,四張同等質料的八仙椅,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官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臥榻是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床。給人的感覺是總體寬大細處密集,充滿著一股瀟灑風雅的書卷氣。
桌前方纔還坐著的那位二十歲出頭的女子,便是曉雪有一面之緣的「凱悅樓」老闆——容雨沫。
容雨沫一見曉雪進來,便站起身來,熱情地招呼:「邵老闆來啦。冒昧地給您下帖,多謝賞光。來,這邊兒坐。」
既來之則安之,曉雪此時已經完全放鬆,笑著跟容老闆應酬。容雨沫見曉雪坐定了,便親自接過子然手中的茶盞,為她倒了一杯清茶,笑著道:「邵老闆,來,嘗嘗這茶水可入得你的口。哈哈,還要拜邵老闆所賜,我們才有口福喝上這麼可口的茶葉呢。嘗嘗,嘗嘗,子然泡茶的功夫可是一絕呢」
曉雪不客氣地端起杯子,送到鼻子前聞了聞,確實清香怡人,便淺飲了一小口,任茶水的味道在舌尖轉了兩轉,才緩緩嚥了下去,由衷地讚了一聲:「極品雨前銀針,茶好,茶藝更好。」
子然微微緊張的神情,由於她的稱讚徹底地放鬆了,他笑容燦爛,聲音也明快起來:「謝謝邵老闆的稱讚,剛剛子然還真有些緊張,怕如不得邵老闆的金口呢」
「子然公子謙虛了。」曉雪應對得當,在子然和容雨沫的心裡留下了舉止適宜,進退有度的好印象。
篤篤篤……幾聲輕輕的叩門聲響起,子然起身開門。進來的是鳶笙爹爹,他手中捧了一盤精緻的茶點,笑盈盈地衝著曉雪道:「邵老闆,這是本店拿手的『玉帶金絲酥』,雖比不得邵記的點心,吃著也頗有些趣味,請邵老闆和容老闆品嚐。」
曉雪見那點心做得確實精緻漂亮,便拈起一塊,送入口中,酥脆甘甜,倒也不難吃,便笑道:「不錯,若是用蜂蜜代替蜜糖,味道會更佳。」
「謝邵老闆指點。聽說邵記的點心鋪子快要開業了,可否為我們供應點心,價格嘛,我們可以多出一成。」許多知名的鋪子都不願與青樓打交道,怕掉了份子,更怕失掉一些清高名士的客戶。
「我們開門做生意,有人買我們就賣,有錢誰不賺?不過,如果你們需求量較大的話,可以提前下訂單,我們可以送貨上門。點心錢我們明碼標價,不會多收您一分,不過送貨的跑腿費,就需要您破費了。」把鳶笙當做客戶的曉雪,秉著顧客就是上帝的宗旨,說話的口氣便客氣了許多。
鳶笙爹爹聞言,笑得尤為開心,對曉雪道:「邵老闆快人快語,不愧是做大事的。今天您的一切開銷費用全免了,您喜歡什麼樣的男子,我給您挑最好的。」
「哎哎……我說鳶笙爹爹,您也太不厚道了吧怎麼搶我的功勞呢,今日可是我請邵老闆喫茶聽曲的」容雨沫可不樂意了,挖牆角也不是這麼挖的,將我置於何地?
「呵呵,容老闆您可別吃醋,您今日的消費也免單,這樣成了吧?」清逸的鳶笙爹爹畢竟在風月場裡打滾了好些年,開起玩笑來很有分寸。
「得我今天本是請客的,現在倒好,反倒沾了邵老闆的光了。邵老闆,您可得多點些好吃好喝的,還有筠連的琴、夢軒的舞、青黛的曲、廬詹的詩……」容雨沫也是個愛說笑的,她做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逗得子然抿嘴偷笑。
「對了,邵老闆喜歡什麼類型的,今天好好宰宰鳶笙爹爹……」容雨沫對曉雪擠擠眼睛。
呃……曉雪心中一片尷尬,對著鳶笙揮了揮手,道:「隨便,你看著辦吧」
鳶笙出去後,進來一抱著古琴的紫衣男子,他對曉雪和容雨沫施了一禮,便將琴置於窗前的案上,一句話也不說便撫起琴來,頓時優雅悅耳的樂曲在房內響起。容雨沫笑道:「筠連還是老樣子,對誰都愛理不理的……邵老闆,上次是容某不是,斷然拒絕您的收購是我考慮不周,不知邵記『一品齋』的選址,您有頭緒了嗎?」
「又看了幾處鋪子,有兩家比較滿意,其中一家有出售的意圖,只是價格稍稍高了一點。」曉雪好像沉浸在優美的琴聲中,閉著眼睛,手指在桌上打著拍子,似乎對容老闆的話題,並不是很感興趣。其實呀,她正為這件事忙得焦頭爛額呢。生意場,就是這樣,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那個……」容雨沫想說什麼,看到進來的那個妖嬈陌生的小倌兒,話卡在喉嚨裡,未曾說出來。這小倌太妖孽了,讓她這個久經風月場的老手,也不覺口乾舌燥,眼睛轉不開。
妖孽小倌狹長的眸子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唇角揚起媚笑,倏地又收起,走近看似閉目聆聽一臉陶醉,內心卻焦急地吶喊著:快說,快說跟我合作的事……的曉雪,用彷彿搔人內心的性感聲音,幽幽地道:「奴,熙染,前來伺候邵老闆和容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