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關,位於後世廣元市青川縣營盤鄉。
陸路北通秦隴,南接葭萌;水路溯白龍江而上,便是甘南,向下可抵達巴渝,乃至於荊襄。
歷史上,法正在為劉備分析巴蜀形式的時候,就曾提過白水關。
他說:「魚復、關頭實為益州禍福之門。」
這關頭,也就是白水關。
法正當時曾設計,進入巴蜀,有兩條路。一個是從魚復入蜀,走巴郡,另一個便是從白水關,進入蜀郡。所以,守住魚復和關頭,就是巴蜀之福,失掉這兩處,便是巴蜀之禍。由此可見,白水關之重要性!
曾有晉人在《南漢記》記載:蜀有三關,陽平、江關和白水。
劉備以吳懿說降吳蘭之後,為安撫成都諸將,於是委派了成都人鄧銅為白水關關尉。諸葛亮在抵達葭萌關後,便立刻覺察到孟達的異動,於是借口與他商量事情,將孟達從白水關騙至葭萌關,而後將其斬殺。
鄧銅旋即奪取白水關,復將白水關,掌控於手中。
這鄧銅年紀不大,卻是個孝廉出身。
也是成都本土的豪強,威望不小。此人心狠手辣,抵達白水關後,將孟達部將斬殺大半,迅速控制住了局面。而後又與涼州胡王白圌虎文、南中蠻王治無戴聯手,守禦白水關,信心滿滿,對曹軍來犯,絲毫不懼。
這白圌虎文,本是河湟胡人。
早在曹朋第一次圍剿馬騰的時候,白圌虎文屬馬騰部下。馬騰戰死後,白圌虎文率部逃入巴蜀之地。後來又和劉備扯上了關係,成為新一任胡王。
而治無戴,則是南中蠻人。
三人聯手,先伏擊了典滿許儀,大獲全勝。
而後典滿許儀按兵不動,更助長了三人的氣焰。
仲春之時,三人在白水關頭飲酒作樂,一邊喝著酒,一邊指著北方笑罵。
「人道那曹朋厲害,我看也不過如此。
兵法有雲,兵貴神速。這曹朋坐擁漢中,卻遲遲不肯出擊,顯然是不曉兵法。真不知,他那偌大的名聲,又是從何而來。軍師對此人,未免看得太重。」
鄧銅說罷,還笑呵呵對白圌虎文道:「胡王以為如何?」
白圌虎文臉上帶著笑,可心裡卻不太舒服。
你看不起人家曹朋,人家未必把你放在眼裡。鄧銅一邊詆毀曹朋,一邊詢問白圌虎文,實際上也是在諷刺白圌虎文無能。這話語中的意思,白圌虎文焉能聽不出來?只是他而今身在巴蜀,受人挾制,也無力與鄧銅辯駁。
於是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鄧銅聞聽,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候,忽聞小校來報:「啟稟關尉,曹軍以黃忠為先鋒,率部五千,正向白水關進發。預計傍晚時,將抵達關下,請關尉早作打算。」
曹軍,出擊了?
鄧銅一怔,旋即露出疑惑之色,「黃忠何人?」
白圌虎文和治無戴兩人,更是一臉茫然。
也難怪,鄧銅不過二十多歲,從未走出過巴蜀。曹操麾下眾將,他記得名字的,也不過寥寥。但大多是如曹朋曹仁曹洪,夏侯淵夏侯惇,李典樂進等人。黃忠在曹魏體圌系,並不是非常出名。一則是黃忠低調,二則是因為他跟隨曹朋,以至於名聲被曹朋所遮掩。河東對并州之戰時,黃忠倒是露了一次威風。可隨後,黃忠出任河西郡太守,也就漸漸被人淡忘。
除了曹魏集團的高層,還有少數人之外,知曉黃忠之名的人,的確不多。
鄧銅見是個無名之輩,更不在意。
「曹朋欺人太甚……竟使個無名小卒,便敢來取我白水關?」
話音未落,卻聽一旁有人道:「公子何必為此事生氣,待某家前去,為公子斬殺了黃忠,以免壞了公子酒興。」
鄧銅抬頭看去,頓時笑了。
請戰之人名叫鄧虎,乃是族中勇士。
此次鄧銅前來,成都鄧氏為他準備了二十餘勇士助戰,這鄧虎便是其中之一。鄧虎年過三十,身高八尺,膀闊腰圓,使一口開山鉞,號稱鄧家猛虎。
其人有兄弟五人,個個能征善戰,也是鄧銅的心腹。
見鄧虎請戰,鄧銅自然不會拒絕,便滿上一杯酒水,「鄧虎,此戰若成,你當為首功。」
鄧虎二話不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旋即,他和四個兄弟便衝下關頭,點起兵馬,風一般衝出白水關,向北而去。
白圌虎文看了鄧銅一眼,嘴巴張了張,可卻未說話。
他也知道,這時候開口勸說,必受鄧銅羞辱。那曹朋究竟有什麼本事?白圌虎文雖未窺全豹,但也有所瞭解。以馬騰那麼厲害的人物,還不是被曹朋打得狼狽而走,最後身死魂消。他既然出兵而來,即便那黃忠聲名不響,也絕非等閒之輩。要知道,當初跟隨曹朋的人,哪個有名號?還不是隨了曹朋之後,聲名越來越響亮,最後成為一方諸侯。
但轉念又一想,鄧虎五兄弟勇猛善戰,當問題不大。
於是便把心放回肚中,安心飲酒,不再過問。
仲春時,巴蜀多雨。
到午後,一場春雨淅淅瀝瀝落下。
鄧銅酒吃多了,有些熏熏然,便返回大帳裡歇息。睡得迷迷糊糊時,忽聞有人呼喊。
他睜開眼睛,一臉不快之色道:「發生何事,竟擾我春夢?」
「公子,大事不好了!」
鄧銅的酒勁兒還未醒,當下道:「發生了什麼事?」
「鄧虎將軍他……」
「鄧虎回來了?」鄧銅頓時驚喜異常,大笑道:「我早就知道,鄧虎必能旗開得勝,可曾取了那黃忠首級來?他在哪裡?我要為他擺酒慶功。」
小校一臉尷尬之色,半晌後期期艾艾道:「鄧虎將軍,死了!」
「啊?」
「鄧虎將軍在城外三十里處列陣,與曹軍交鋒。
結果不三回合,被那曹軍先鋒黃忠斬殺。將軍四兄弟上陣欲為鄧虎將軍報仇,結果被黃忠斬殺三人,生擒一人。三千兵馬潰敗而走,如今曹軍,已抵達關外。」
「啊!」
鄧銅聞聽,頓時慌了神。
卻在這時侯,關外突然響起隆隆戰鼓之聲。
白圌虎文和治無戴跑來大帳,拱手道:「關尉,曹軍已經兵臨城下,正在城外搦戰,不知關尉有何打算?」
鄧銅這時候,有些不知所措。
「速速應戰,速速應戰!」
「慢!」
治無戴突然攔住了鄧銅,輕聲道:「曹軍兵鋒正盛,不可以觸其鋒芒。
我有一計,可大勝曹軍。
但還需要關尉配合……」
鄧銅連忙問道:「敢問何計?」
白圌虎文一旁,不由得露出一抹嘲諷之色。
日間在關頭何等囂張,這會兒就萎了嗎?果然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那曹朋不動則已,動必如疾風暴雨,難以阻擋。卻不知老戴有什麼好辦法?」
「我籐甲兵,而今在白水西岸,不為人知。
我這就派人前往通知,命他們趁夜渡河。而今正在小雨,曹軍搦戰必不能久。他遠道而來,又歷經一場大戰,必然人困馬乏,疲憊不堪。
待後半夜,公子在城頭舉火為號。
我自白水西岸出擊,咱們裡應外合,可以一舉將曹軍擊潰,大獲全勝。」
鄧銅聞聽,頓時大喜。
「大王所言極是,就依計而行。」
只是白圌虎文的心裡,卻感到有些擔憂。
他隱隱覺得,曹朋恐怕沒有這麼容易對付。依著白圌虎文對曹朋的瞭解,這個人若用兵時,必然是計出連環,一環連著一環。而且曹朋最善奇襲,怎可能沒有防備?想要偷襲曹軍,恐怕難成……但一想到治無戴手中那三千籐甲兵的凶悍,白圌虎文又多出幾分信心,說不定,可以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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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淫雨靡靡。
白龍江上,水霧瀰漫。
已經近子時,白龍江兩岸,寂靜無聲。
在濛濛雨霧裡,從江西岸,緩緩行來密密麻麻的人影。沒有舟船,那些人卻盤坐於水面之上。身披獸皮甲,頭戴斗笠,看上去如同鬼魅一般。
若此時有人在岸邊,必然會心生寒意。
鬼影重重,猶如一群水鬼從江中冒出來,悄然無聲逼近而來。
這些人在渡過白龍江之後,登岸站起。從身下拿起一幅幅鎧甲,迅速披在了身上。而後手持鋒利竹矛,列隊行進。當大隊人馬完全渡過白龍江之後,細雨止息。
為首的鬼卒,使得是一口鋼刀。
他舉刀朝著白水關方向一指,鬼卒們迅速行動,猶如鬼魅般穿行在地上,踩著泥濘的小路,可腳下卻不發出半點聲息,令人不由得心驚肉跳。
忽然,一陣急促的梆子響。
從兩邊密林中,飛出一排排火箭,呼嘯而來。
那火箭射中鬼卒之後,鬼卒立刻便燃燒起來。緊跟著,從密林中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休放走一人,格殺勿論!」
一隊隊曹軍,呼嘯而出來。
不過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個陶罐,在距離鬼卒還有十幾步的時候,便狠狠砸出去。陶罐中的火油,瞬間流遍全身。火箭呼嘯,那些鬼卒身上的籐甲,本就怕火,再加上這些陶罐,便再也無法撲滅……籐甲兵們一個個變成了火人,在熊熊烈焰中,淒厲呼號不止。
一隊騎軍,從林中行出。
曹朋跨圌坐獅虎獸,居於正中,兩邊則是典滿和許儀。
「早就知道,這幫子南蠻會故技重施,卻不知同樣的計策使第二次,便不得用了。」
典滿詫異道:「阿福,你怎知這些人怕火?」
「二哥難道忘了?
我部下不泛西川人士,所以我詢問了一下,有人聽說過這些蠻人,號南中籐甲兵。他們身上的鎧甲,是用百年野籐,泡製桐油而成。這種籐甲刀槍不入,遇水不沉,可承重三百斤。唯一的缺點,就是怕火……
試想,五行之中火克木。
那野籐就算是千年,也還是五行之木,焉能不懼烈焰?」
遠處,白水關方向傳來了喊殺聲。
隱隱約約,似極為激烈。
許儀笑道:「這一下,他們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想要偷襲,反被我等伏擊。籐甲兵一去,白水關不足為慮。想必此時,漢升將軍和子龍將軍,正殺得過癮呢。」
曹朋聞聽,頓時大笑。
在弄清楚了籐甲兵身份後,曹朋便不再懼怕。
三國演義裡,諸葛亮火燒籐甲兵的橋段,他可是記憶深刻。唯一擔心的,是籐甲兵來無影去無蹤,極難捕捉蹤跡。唯有引蛇出洞,讓他們自己出來,才可以一舉消滅。這支籐甲兵若不能消滅,終究是心腹之患。
曹朋思來想去,便以黃忠為誘餌,攻擊白水關。
郭淮獻出一計,「既然漢升將軍出擊,白水關恐難抵擋。
到時候,說不得那些蠻人會故技重施,放出籐甲兵來。公子何不將計就計,引籐甲兵出洞?待籐甲兵出來,咱們一舉攻殺,則心腹之患必去。」
曹朋欣然應允。
他以黃忠趙圌雲為先鋒,郭淮為長史,參軍事,兵臨白水關。
而後又在距離白水關最近的渡口埋伏下來,等待籐甲兵出現。果不其然,南蠻成功了一次之後,似乎上了癮,居然再次偷襲。曹朋不費吹灰之力,便解決了籐甲兵。待天亮之後,他督帥大軍,兵臨白水關城下。
籐甲兵,聽上去好像很厲害。
什麼刀槍不入,遇水不沉……
可在曹朋看來,那就是個雞肋。你不能解決怕火的缺點,便不足為慮。
相較而言,曹朋更看重他手中的無當飛軍。
鄧銅在白水關上,面色如土。
昨夜偷襲,卻損失慘重。
曹軍之中有黃忠趙圌雲,更有韓德孫紹等人參戰,不管哪一個,都算得上悍將。偷營不成,反被伏擊。鄧銅所帶的二十多屯將,除了鄧虎五兄弟戰死之外,昨夜偷營回來,一清點,發現折損了一大半。而治無戴更音訊皆無,想來也是凶多吉少。他站在白水關上,看著關城下密密麻麻的曹軍,不由得遍體生寒。
而白圌虎文,也是感到心驚肉跳。
治無戴至今沒有回來,必然失敗了……
引以為傲的籐甲兵,居然就這麼輕易被曹朋所破!白圌虎文不知為何,腦海中又浮現出,當年涼州慘敗於曹朋的景象。莫非,這曹朋真是我的剋星嗎?
白圌虎文偷偷看了鄧銅一眼,心中頓生一絲不屑。
昨日還大言不慚,而今卻膽小如鼠。
這樣的人,怎能擔當大任?
若不是你有個好老圌子,恐怕連狗都不如!
兩人站在關頭上,心裡面忌憚頗深,各懷心思。
忽聽城下曹軍陣營中,戰鼓聲隆隆響起。三通戰鼓結束,一員小將縱馬衝出陣來。
馬上之人,鄧銅認識。
他叫張虎,一桿大槍出神入化,殺法驍勇。
張虎在關下勒馬,大槍遙指城頭,「白水關人聽著,與你一個時辰,獻關投降。
一個時辰之後,大軍一動,便格殺勿論。」
那囂張氣焰,直氣得鄧銅暴跳如雷。
他開口想要罵回去,哪知張虎理都不理,說完了撥馬就走。
緊跟著,曹軍陣前一陣忙碌,一架架奇形弩車,在軍陣前擺列整齊。
「那是什麼?」
「大弩吧。」
「怎地看上去有些怪異?」
「天曉得,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鄧銅和白圌虎文搞不懂,曹軍究竟是怎生個意思,於是決定按兵不動。
一個時辰的時間,很快過去。
就在鄧銅和白圌虎文緊張萬分的時候,忽聽白水關外曹軍中戰鼓聲再次響起。曹軍陣型,巍然若泰山,紋絲不動。二百餘八牛弩同時激發,一支支槍矛呼嘯射圌出,朝著白水關關上飛去。只嚇得鄧銅白圌虎文連忙縮頭躲避,卻聽到一聲慘叫響起。一名蜀兵被槍矛攔腰射成了兩段,上半身倒在血泊中,下圌半圌身卻還站立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面……
蓬,蓬,蓬!
站在城頭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關牆在劇烈的顫抖。
豎在關頭上的大纛,被槍矛打成兩截,倒在了地上。
蜀軍將士,根本不敢抬起頭來,所在女牆下,一個個臉色慘白,心驚肉跳。
三輪拋射結束,曹軍陣營中,戰鼓聲隨之止息。
鄧銅和白圌虎文小心翼翼探頭出來,往城牆上一看,就見一支支槍矛沒入城牆中,把城牆打出了一道道裂紋。若不是白水關城牆堅厚,說不得這幾輪轟擊,便被打得城牆坍塌。鄧銅和白圌虎文,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候,又有一名小將從陣中衝出。
「某乃征西大將軍帳下騎將孫紹,奉大將軍之命,特再次警告爾等……
爾等蠻夷,不知天軍厲害。
今先以警告,天黑之前,若再不決定,便是白水關城破之時!到時候,白水關內,雞犬不留!爾等要何去何從,早作打算,以免自誤,壞了性命。」
說罷,孫紹一如先前張虎,撥馬就走。
而白水關上,鄧銅和白圌虎文則面面相覷。
「曹軍勢大,不可硬敵。」
「正是……如今之計,當堅守不出,同時派人前往葭萌關,向軍師求援。」
白圌虎文連連點頭,眼中卻閃過一抹冷芒。
他的意思,是投降!
可看鄧銅的意思,好像是要繼續抵抗。白圌虎文心中頓時生出了殺意,你想要送死,卻莫要連累於我。不過,鄧銅在白水關勢大,白圌虎文也不敢輕舉妄動。他臉上帶著微笑,但心裡面,卻早已有了另一番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