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荀攸叔侄,恍然大悟。
曹操的真實用意,隨著他這一句詢問,也就顯露無疑:曹操的內心裡,並不想處置曹朋。
也難怪,曹朋殺了韋端,等於解決了曹操一樁心腹大患。
此前他還在為關中士族力挺韋端為涼州牧而感到頭疼,現在韋端死了,那麼關中士族的提議,也就自然而然煙消雲散。曹朋這是立功了!曹操又怎可能處置?
雖說,隨著曹朋不斷的壯大,西北捷報頻傳。
曹操對曹朋多多少少,有了些許提防。但總體而言,曹操內心裡還是非常欣賞曹朋,所以一直沒有什麼舉措。如果因為這提防,而認為曹操就是猜忌,可就大錯特錯。曹操對本家弟子的信任,無可比擬。他之所以提防曹朋,是因為下一代的緣故。曹朋和曹沖走的太近,讓曹操有些擔心,曹沖受曹朋影響太人……
可實際上,曹操對曹朋的信任,從未有過消減。
他之所以向郭嘉發問,原因非常簡單。
郭嘉和曹朋一家的關係密切,是許都城中人所共知的事情。郭嘉之子郭奕,拜曹楠,也就是曹朋的姐姐為假母,也就是乾娘,可見兩家的關係是何等密切。
問郭嘉的意見,那擺明了就是不想處置曹朋。
荀彧眉頭微微一蹙,想要開口,但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郭嘉沉吟片刻道:「韋端,乃朝廷冊封涼州刺史,俸祿萬石。曹朋,雖戰功赫赫,但終究是韋端之下。以下犯上,本就觸犯了朝綱法紀,更不要說為一己私仇,而殺朝廷大員,罪無可恕。若不與懲罰,只怕會亂了朝綱,壞了朝廷法度。」
荀彧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之色。
曹操似乎也不奇怪,只是點點頭,「接著說!」
「曹朋,必須懲罰,絕無推脫道理。
以我之見,可免去他河西太守,北中郎將之職,著人前往涼州將其緝拿回來。按照律法,他殺韋端乃死罪……·不過他此前奪武威,平馬騰之亂,穩定涼州局勢,也算的是功勞卓絕。功過相抵,死罪可免,活罪不饒,應判其鬼薪三歲。」
鬼薪三歲?
曹操眸光一閃,有些猶豫。
毫無疑問,他覺得鬼薪三歲,似乎有些過了。
所謂鬼薪,就是秦漢時期的一種徒刑。最初因為宗廟采薪而得名。鬼薪之意就是從事官府雜役,手工業生產勞動,已經各種重體力勞動。鬼薪三歲,也就是懲罰三年,從事重體力工作。這在漢代刑罰之中,屬於中等程度的刑罰。依照律法,這種類似於後世勞動改造的懲罰,分為五等。分別是罰作一歲;司寇二歲;鬼薪三歲,完城旦四歲和髦鉗城旦五歲五種。當然了,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死刑處罰,不一一列舉。
曹朋擅殺朝廷大員,而且是萬石大員,按律當斬!
可漢代又有贖罪的說法,更何況曹朋在涼州建立了偌大功勳。郭嘉也說了,功過相抵。
那究竟是如何相抵?
完全是看主政者個人的心思來決走……
本來,曹朋建立的功勳就很大,功過相抵的話,不罰不賞也能說得過去。只是他這次捅的簍子太大,如果只是簡單的功過相抵,很可能會激怒整個關中士族。
所以,罷官去職,也在情理之中。
依照曹操想法,功過相抵,罷官去職足夠了。
可沒想到郭嘉竟然又加了一個鬼薪三歲,等於是勞動改造三年。
這可就有點超出了曹操的底線,讓他心裡隱隱生出一絲不快之意。我讓你發表意見,是讓你想辦法減免曹朋的懲罰。你倒好,功過相抵不說,罷官去職之後,還要鬼薪三歲?曹操看郭嘉的目光,頓時有些不善,心裡隱隱有一絲怒氣……·……
郭嘉怎能猜不出曹操的心思?
可他卻沒有改變主意,大聲道:「主公,若友學殺的是旁人,功過相抵足矣。
但問題是,他殺的是一個配享萬石的朝廷大員。
而這個朝廷大員的背後,尚關聯到整個關中士族的利益。主公若不狠狠懲罰,且不說關中士族是否會答應,恐怕於日後法紀,也會有極大影響。所以,主公要麼不處罰友學,要處罰,就必須從重處罰,以做傚尤,否則日後必有禍事·……」
這是殺雞做猴!
不僅僅是為了平息關中士族的憤怒,更是要警告那些驕兵悍將。
事實上,隨著曹操攻取冀州,驕兵悍將的情況越發嚴重。這一點,曹操或許沒有覺察到,可郭嘉卻敏銳的發現。曹軍將領驕縱情緒越來越嚴重,絕非一件好事。但由於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郭嘉也沒辦法開口,更不好警告那些將領。
恰在此時,曹朋殺了韋端。
郭嘉和曹家的關係,那不必贅言。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郭嘉覺得,必須要借此機會,警告那些曹軍將領……
曹朋,是曹操的族侄。
同時又是享譽中原的名士,有著極大名望;而且·他戰功顯赫,以前的事情就不說了,但只是他在河西這兩年時間,平定河西,設立郡縣,奪取武威,攻佔金城,斬馬騰穩定涼州局勢··……·……樁樁,一件件,拿出來那都是天大的功勞。
連這麼一個人犯了錯,都會受到嚴厲懲罰。
想必於曹軍將領而言,必然是一種變相的警告……·……
郭嘉雖和曹家友好但他首先是曹操的謀主,他要考慮的事情,自然以曹操到益為主。
曹操,陷入了沉思!
荀彧等人也輕輕點頭,心道一聲:果然不愧郭奉孝。
見曹操不說話,荀彧開口問道:「那當罰友學何處鬼薪?」
「滎陽!」
「嗯?」
郭嘉笑道:「主公莫忘記了,曹雋石曾言,友學在奇淫巧計方面,無人可比擬。
當初他創雙液淬火法以及風箱等各種工具,皆出自友學之手。
而河一工坊監令,是雋石昔日之家臣,同時還是友學妾室郭寰之父。讓友學去河一工坊,正可人盡其才。再說了,有他丈人維護,他在那裡也不會太過吃苦。
主公不是說,希望友學靜下心來,好生做一番學問?
到了河一工坊無人可以打攪他有大把時間來做學問,主公又何必太過擔心?」
「這個……··……」
「若主公還不放心,就使妙才為河南尹。」
曹操有點心動了!
夏侯淵,那也是曹朋的丈人。
河一工坊在河南尹治下,兩個老丈人一起維護曹朋的話,還有誰能夠為難曹朋?
荀彧又道:「韋端被殺,涼州刺史空缺,當派何人前往?」
董昭連忙起身,道:「主公,司空掾鄭渾素有清名,才華卓絕可為涼州刺史。」
鄭渾,又是一個在三國演義中,未曾出現的人物。
後世對鄭渾有諸多說法。
而其中最為可笑的,莫過於是說鄭渾出身貧苦,是一個鐵匠……而事實上呢?鄭渾是漢代著名學者鄭眾的曾孫。而他的哥哥也是東漢末年的一位名儒,名叫鄭泰曾官拜揚州刺史。
論出身,論德行,論名望,鄭渾的確是首屈一指。
在歷史上,他曾為京兆尹,又做過各地太守,政績卓絕。
加之他是鄭泰的兄弟,而鄭泰在關中士族當中,又有極大的聲望……
董昭推薦的這個人才,的確不差。
曹操點點頭,卻意外的發現,荀彧荀彧,還有郭嘉都輕輕搖頭,表示不太贊同。
「文若,你不贊同?」
荀彧說:「文公的才學和德行,我甚為敬佩。
若換做其他地方,他都可以勝任··但是涼州,我卻以為文公怕難以擔當……··……」
說著,荀彧朝董昭一拱手,「公仁,我並非貶低文公,還請見諒。」
董昭連忙道:「願聞其詳。」
「涼州,自永元羌人暴動以來,便戰亂不止,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羌氐等族人錯居一起。這些異族,皆虎狼之輩,好勇鬥狠,桀驁不馴。文公雖有才學,卻強硬不足。似涼州那等苦寒之地,民風彪悍,若無強力之人,焉能震懾他們?」
荀彧說罷,停頓了一下,又道:「而今涼州看似平靖,但卻是友學一手打出來的平靜。那些羌人敬服的是友學勇武善戰,而非他才學過人。更何況,派文公前往,那些隨友學征戰的驕兵悍將,可能夠服他?說句不好聽的話,友學鬼薪三歲,而文公卻在這時候前往涼州,分明是把他推進火坑裡,必然會遭受那些驕兵悍將的敵視。到時候,文公若強硬起來,那些驕兵悍將,又怎可能服他?」
「這個……」
「所以,這涼州刺史人選,必須要符合幾個條件。」
曹操道:「文若請講。」
「首先,此人必須能令涼州那幫驕兵悍將服帖。
這本身就是一樁麻煩事……王買鄧范,潘獐夏侯蘭,還有閻行成公英,包括步騭那些人,是曹朋一手帶出來的人,一般人又怎可能制服他們?這個人,必須要與友學有極為親密的關係。
這其二,友學在河西,武威推廣屯田,積極恢復西域商路。
一切都已經進入軌道之中。
新任涼州刺史,不能私心過重,擅自廢去友學的此前種種努力,這也是一個麻煩。
而其三……」
荀彧林林總總,說出了一大堆的問題。
曹操聽得,有些發懵。
「文若,你可有合適人選?」
荀彧看了一眼郭嘉,卻見郭嘉面帶笑容,似乎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輕歎一聲:奉孝,真鬼才也!
「我確有一個人選,但卻不知道是否合適。」
「但說無妨。」
荀彧深吸一口氣,看著曹操,大聲道:「不知主公以為,那城門校尉,武庫令,奉車侯曹雋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