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黎明時,下起了雨。
雨並不大,但淅淅瀝瀝的惹人愁思不斷。秋雨綿綿,使得蘇威的心情非常壓抑,臉色很壞。
「老爺,今天開蘋嗎?」
「開計麼市……皮貨不是已經賣空了嗎?」
老管家看得出」蘇威心情不好。
可他還是要硬著頭皮道:「老爺忘記了?張家老爺前些日子發來了一批皮毛,讓咱們設法換一些鹽回去。只是這幾日老爺一直忙,所以也沒顧得上處理。小人聽說北市張家和海西搭上了線,自海西運來大批青鹽。您看是不是和老張家商量一下,和他們把這筆交易做了?」
如果是在從前,蘇威說不得會很有精神。
但今天,他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
「這件事,等等再說。」
「喏!」
「對了,商隊出城了?」
「老爺放心,小人是親眼看著商隊離開。」
「那北部尉府的黑睡,可有動作?」
管家搖搖頭,「北部尉府很平靜,老爺只管放心。老奴已命人盯著,一旦北部尉府有行動,會立刻告之。其實,老爺又何必擔心?如今車已走了,貨也沒了,咱們已經從裡面脫身出來……縣衙和北部尉也沒有覺察」一切風平浪靜。該處理的都處理了」老爺不必再憂慮。」
蘇威坐起來,苦笑不止。
「放心?我如何能放得下心呢?」
他站起來慢慢走到房門口,「這次僥倖脫身,下次呢?天曉得會是什麼狀況。
汝南劉備就是一貼膏藥,貼上來,想要甩掉可沒那麼容易。不撕掉幾層皮,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想當初,大老爺迫於無奈,給他了一些資助。
可你算算看,這些年他通過咱們又得了多少好處?特別是自從麋家失了勢,他就不斷向咱們索取。得了汝南以後,原以為能好一些,但你看現在……弄不好,咱辛辛苦苦在雅陽打下的基業,就要喪於他的手中。陛下這一次做出的選擇,看似聰明,但恐怕是選錯了人。」
老管家閉口不言。
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件事情。
中山蘇氏,也算得上是一地豪強,行商天下,頗有資產。
當年蘇家子弟蘇雙,途徑涿郡時正逢黃巾之亂。蘇雙等人被困在涿郡,結實了劉備等人。當時,蘇雙贈了劉備戰馬百匹,金百斤,生鐵近千斤……也就是從那時起,劉備和蘇家便有了密切的往來。不過那時候劉備尚未成事,所求的也不多;後來到了徐州,又因麋家的資助,使得劉備不需要聯繫蘇家,兩邊的關係漸漸的淡了,甚至很長時間沒有來往。
可誰知道,劉備在青州避難時,又派人找上堊門來。
並通過蘇家在睢陽的力量,把從許都偷偷運送來的各種兵械插重轉運到汝南劉備的手中。
蘇威,可說是提心吊膽。
「劉玄德看似仁厚長者實則心狠手辣,膽大妄為。
當初殺朱讚的時候我就說沒那個必要……朱贊只不過查到了一些兵械,那就讓他查嘛……睢陽城裡,暗中經營兵械的,又不是只我一家。就算朱北部查到我頭上,咱們也大可以脫身。偏那陳伯至死活不肯,非說那批兵械不能被人發現,更下狠手,命人幹掉了朱北部。
現在可好,朱北部死了,來了個曹北部。
這曹北部明顯比那朱北部更強硬,手段也比朱北部高明……
做生意,殺人成不得大事!陳伯至偏不聽。好了,人越殺越多,到最後不可收拾,就拍屁股走人」讓咱們給他清理後事。這件事,算不得結束!你看著吧,陳長文也好,曹友學也罷,絕不會善罷甘休。弄不好,咱們一個都跑不了,甚至可能連許都那邊,也會受到牽連。」
蘇威近乎發洩般的咆哮,老管家一言不發。
不過,這一番發洩過後,蘇威的心情倒是好轉許多。
「老蘇,收拾一下東西,咱們也離開雅陽。
「去哪兒?」
「回老家……難道留下來,等人找上堊門嗎?」
「那這邊的基業怎麼辦?」
「怎麼辦?」蘇盛苦笑一聲,「閉市,先閉市。回去看看情況,如果沒什麼事,咱們再回來。」
蘇威的確是怕了!
老管家不是沒經過世面的人,聽完蘇威這一番發洩之後,也知道事情不妙。
「那,老奴這就去安排。」
蘇威頹然坐下」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別看他平時不怎麼出門,可實際上,他的耳目遍及雅陽。
蘇家在雅陽的這座商行,是在初平年間,董卓遷都以後,開始興建,至今不過十年光景。
當初,蘇家家主蘇雙和張家家主張世平,從殘破的雅陽城,看到了商機,於是便合力開設商戶。一晃十年過去,蘇家商行在睢陽,也算是站穩了腳跟。他們有錢,可以買通本地地痞,通風報信;同時還招攬了不少人手,看家護院。蘇威覺得,再給他十年,他一定能控制住雅陽北市…………至少在皮市和馬市方面,他絕對可以壟斷整個市場,成為睢陽商市第一。
而現在,都沒了!
蘇威歎了口氣,也許所有的一切,就是從那中平元年,便注定了……
陳紹押送著車輛,沿著大道行進。
出了睢陽城,他心情大好。
此次從雅陽得來的兵械抬重,對汝南而言極為重要。這批兵械,源自於河一工坊,是裝備給長水營的軍械。許都方面通過多方勢力,將這批乓械轉送雅陽,再通討椎陽送往汝南n
河一所出,必是精品。
這已經成為了許多人認同的概念。
為了這批兵械,長水校尉種輯也是費盡了心思,才從司空府中摳出本A來。
如果能到了主公劉備手中,至少能令白睡提升三成戰力。白睡此前受損嚴重特別是在被曹朋強行擄走三百人後,可謂元氣大傷。後又遭遇虎豹騎突襲,更令白睡死傷慘重。劉備先在青州收攏了一批精兵,而後又在汝南招兵買馬,才算是把白睡的人數,從四百提升至一千五百人。白睡的人數增加了,可要達到先前的戰鬥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夠成呃……
於是劉備就想到了河一工坊的兵械。
如果魚睡能配上優良的兵械,即便是不能恢復到緣由的戰鬥力,也能使白睡變得強大起來。
也許,有人會問陳紹為什麼會如此費盡心思的強大白睡?
這個嘛,可以從他的名字看出端倪。
陳紹字伯至而白睡的主帥陳到,字叔至。
陳紹,是陳到的大哥。
一直以來,陳到都是白睡主帥。
可如今,陳到的地位,卻受到了威脅。
昔日公孫對帳下的一員驍將,率百餘人投奔劉備。
此人和劉備關係密切,早在興平元年時,便和劉備結實。不但如此,此人槍馬純熟武藝高絕,在劉備受虎妁騎追擊的時候,曾刺殺二十三名虎豹騎」更重傷虎豹騎主帥曹純,保護劉備平安脫險。他到來後劉備立刻命他為親兵隊長,取代了之前陳到的職責……
論關係那人與劉備相識在前。
論資歷,他曾在公孫僂帳下效力是白馬義從的驍將。
論武藝,陳到更非他的對手。雖說陳到也能打,卻不過是一流武將而已,他最大的才能,就是練兵和治軍。
而那個人的武藝,似乎不遜色於關羽和張飛。
陳紹必須要為自己兄弟考慮,如果陳到的白睡能得到這批軍械,以後在劉備帳下也有底氣。
這天底下,誰能有真正的大公無私呢?
「都尉,前面就是伊間關。」
陳紹笑道:「怕什麼?咱們有通關文碟,到時候自可順利通行。
對了,通知張梁公子,讓他率部先行通過。大家都小心一點,打起精神。過了伊闕關,就算安全了。」
「喏!」
伊闕關,就是西山(今龍門山)和香山的闕口。
兩山夾峙,伊水穿流其中。這裡是錐陽南下,汝穎北上的必經之路。中平元年」黃巾之亂爆發。為鎮堊壓黃巾軍」保衛睢陽城」漢靈帝下令在雅陽周圍設置八關。
伊闕關就是其中之一。
山谷相連,自古為防守要地。
只要過了伊闕關,就算是進入顧川都。
到時候,穿顧川而過,便直達汝南……
陳紹深吸一口氣,催馬上前,趕到了隊伍前頭。
「元安,都安排好了嗎?」
張粱笑道:「都尉放心,這伊闕關守衛算不得太嚴,咱們手裡有通關文碟,絕對萬無一失。」
「如此,甚好。」
張梁,笑得更加燦爛。
他本是睢陽豪強子弟,幼年時,曾拜師王越,修習劍術。
可後來由於落馬受傷,便中斷了習劍。攤陽張氏,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對漢室,忠心耿耿。
漢帝自長安流落攤陽的時候,張家是率先供奉糧食。
後來,曹操迎奉漢帝,遷都許縣。張家則因為種種原因,留在攤陽。
張粱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成為大漢皇室在雅陽的一枚暗棋。此次離開睢陽,於張梁而言,卻是一樁好事。他早就不願意繼續留在睢陽……,他有遠大的目標,希望能建立功業,中興漢室。
坐在馬上,他低頭看了一眼佈滿老繭的左手,猛然催馬,呼喝道:「加快速度,務必於正午前,行出伊闕。」
長鞭聲不斷響起,馬嘶人喊,車隊的速度,驟然加快。
行至伊闕關時雨停了。
伊闕關關門緊閉,關隘上人跡皆無。
張梁不由得一怔,揮手示意車隊停下。
他招手示意一名裝扮成雜役的小校上前,低聲耳語幾句之後,小校便匆匆跑到了關門之外。
「敢問城上軍爺何在?」
「敢問,城上有人嗎?」
小校連喊了好幾聲,才見那關隘上探出一個腦袋。
「封關了!」
「啊?」
「河南尹有命,下令封閉睢陽八關。若無河南尹手令,任何人不得通過。」
張粱在人群中聽得真切不由得眉頭緊蹙。
陳紹過來,低聲道:「元安,怎麼回事?」
「程大鬍子下令封關了,不曉得這睢陽的通過文碟,有沒有用。」
程大鬍子,就是新任河南尹程昱。因其有一部美髯,故而被稱之為程大鬍子。
陳紹想了想,催馬上前。
「敢問是哪位將軍值守?」
「有什麼事嗎?」
「將軍,我等走過路行商,需盡快將這批貨送往穎川。
我這裡有我家老爺發放的通關文碟,能否請將軍看一看通融一下,放我等過去?車上都是時令貨物若是晚了,只怕會耽擱了行市。到時候我家老爺一定會很不高興,責怪小人。」
「你家老爺又是誰?」
「就是睢陽令,陳群陳縣令。」
「原來是陳縣令,那自當另哈……」
城頭上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陳紹這心裡,不由得一鬆。
片刻後,只聽關門嘎吱吱打開,一隊人馬風馳電掣般,從關內衝出。為首一員大將一頭戴金盔,身披金甲,掌中一對大刀。
張梁在人群中」看得很清楚,不由得大驚失色。
「伯至」速退!」
陳紹也不是一今生瓜蛋子,當城門開啟的一瞬間」他也預示到了不妙。
下意識抬腿摘下長矛,丈八長矛剛入手」那金甲大將就到了跟前。雙刀左右一分,照頭就劈來。
陳紹連忙用長矛封擋,只聽擋的一聲,崩開了對手的雙刀。
「孟坦!」
張梁大吼一聲。
拍馬舞刀,就衝出人群。
中計了!
陳群恐怕早就有所提防,甚至早已懷疑到了蘇家。
今日設此毒計」就是要人贓並獲。張梁不敢怠慢,大聲喊道:「伯至,你帶人衝過去,我來會他。」
「元安,何至做出此等大事?」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張梁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在馬上驀地一個側身。
一抹劍光從身邊掠過,噗的正中張粱胯下坐騎。
此時,孟坦和陳紹已打在一處。從關隘兩邊,呼啦啦衝出數百軍卒,手持刀槍,向車隊衝來。
張粱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驀地站起來。
未等他站穩身形,森冷劍氣撲面而至。
他連忙揮刀封擋,眼中猶自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史阿,你怎會在此?」
「我若不在此,焉能知你謀逆?」
史阿穿著雜役的衣服,掌中只口長劍。
但見他一劍在手,氣勢不凡。劍光閃動,朝著張梁飛來……
一道道的劍光,將張梁籠罩其中,史阿冷笑道:「元安,聽聞你練得好左手劍,何不使出來讓我領教一番?赤伯輿被你殺了,老祝被你嚇的逃離椎陽。你只要再贏了我,睢陽第一劍手非你莫屬……,怪不得你總是問我赤忠和老祝的缺點……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元安」看倒!」
張粱也不吭聲,悶著頭,和史阿斗在一處。
這時候,從關隘中行出一人。
胯下烏雅馬,掌中一對大刀。那兩口大刀,比尋常的龍雀大環要長。刀身帶著一抹暗紅色,透出濃濃的殺氣。
「孟南部,此獠還是交由末將來對付,你還是指揮兒郎們,速戰速決。」
話音未落,烏雅馬長嘶,如同一道黑色閃電,衝入戰場。
人如龍,馬如虎。
雙刀過處」人仰馬翻。
孟坦見一時間戰陳紹不下,索性撥馬讓開。
陳紹連忙衝過去,可是當他看清楚來人胯下的那匹戰馬,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是甘興霸。」
甘寧大笑道:「反賊休要愣唆,吃我一刀。」
馬到,刀至。
陳紹舉矛,一式霸王扛鼎,鎖的一聲,擋住了甘寧一刀。
不過,擋是擋住了,可那刀上傳來的巨力,卻使得陳紹雙臂發麻,喉嚨發甜,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未等他反應過來,甘寧左手刀已到跟前。
陳紹再想閃躲,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卡嚓一聲,甘寧手起刀落,將陳紹斬於馬下。
陳紹一死,軍卒大亂。
張梁也不禁暗自叫苦,一口大刀漸漸失了分寸。
「張元安,只這點本事嗎?」史阿厲聲喝道:「若只如此,那我可真為赤忠感到不值。」
這時候,張梁所要考慮的,不是如何把這些兵械送至汝南。
甘寧斬了陳紹之後,便不再出手,而是催馬在一旁觀戰。只見他虎視眈眈,使得張梁心中壓力頓增。
若不能殺出去,什麼功業,都是虛幻!
張梁本不願和史阿斗劍,因為他知道,史阿的劍術非常強橫。
可現在……
張梁心知,如果再留手,今日必死無疑。
手中大刀猛然變幻,崩開了史阿手中長劍以後,他錯步擰身,從身後拽出一柄二指寬的利劍,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厲聲喝道:「史阿,你欺人太甚……就讓你知道,我這刀劍之威。」
說話間,左手劍如同毒堊蛇般,刷的刺向了史阿。
同時,右手大刀陡然化剛猛為輕柔,一刀輕飄飄橫抹。這一刺一抹,配合的天衣無縫。史阿也不由得眼睛一亮,讚了一聲「好」旋即糕身而進,身劍合一,與張梁鬥得難解難分。
轟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蘇府大門洞開。
如狼似虎的黑睡衝進府門,或三人一組,或五人一群,對蘇府內的家丁,展開了凶殘剁殺。
郝昭面色平靜,緩緩抽出長刀。
遙遙指向蘇府大門,嘴角勾勒出一抹獰笑。
「殺!」
在他身後」一百黑睡枕戈待命。
隨著郝昭一聲令下,頓時闖進蘇府。
從蘇府中!傳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還有那哭號聲,哀求聲,混在一處,令人不禁感到淒然。
曹朋跨坐照夜白,輕聲歎了口氣。
「一念之差,確可惜了這好大家業……大兄,咱們進去吧。」
說著話,他撥馬讓開一茶路。陳群一襲黑禱,頭戴綸巾,面沉似水。
只見他一催胯下坐騎,戰馬噌的一下子便竄上堊門階。曹朋催馬緊隨其後,緩緩行入蘇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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