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王趙慕在元宵之夜登基即位,是為大周第二十六任皇帝,改元為嘉康,尊皇貴妃沈氏為顯聖太后,立恪王妃孟氏為皇后,冊封了側妃劉氏為貴妃,側妃沈氏為德妃,加封擁立有功的貴王趙熹為賢貴王,四皇子趙珉為威王,六公主趙翩翩更是額外賜了「端和」的封號,以顯示她在新皇心中的地位。
接下來便是朝中勢力的重新洗牌,有功的自然要論功行賞,站錯隊伍的則靜候發落,忐忑地迎接未知的命運。
皇上接連封賞了領頭功的景陽王,在背後出謀劃策步步為營的曹文顯,在奪宮那日站在皇貴妃身後壯膽助威的保國公,和護國大將軍還有宋大學士,新晉的國丈西昌孟氏家主,以及之前的聯盟中有從龍之功的朝臣,賞爵的賞爵,賜金的賜金,封官的封官,不動聲色地將重要的職位都換上了新人。
改朝換代,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的,這邊榮耀門楣,那邊卻是淒風楚雨。
皇上在五皇子的寢宮搜到了多封密謀的信件,其中威北侯和定國公與五皇子謀逆的事實昭昭,按律當處以極刑,並誅九族。
威北侯府聞訊四處活動,卻無一人肯搭理,最後還是賢貴王向皇上求情,皇上兄弟情深,這才重新下了詔書,只將威北侯林成和威北侯世子奪爵賜死,饒過了其他人的性命,府中男丁發配邊疆,家眷則被貶為官奴,只有二公子林恕的夫人因為出身沈氏,皇上為了顧念太后的觀感,特地免了她與林恕的罪行。
至於定國公府的情況則比之更為慘烈,由於證據確鑿,情節嚴重,便是賢貴王的請求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皇上御裁端和公主與定國公世子羅渠的婚姻無效,將端和公主接回了皇宮,然後將定國公府所有嫡支嫡脈都趕盡殺絕。
然後便是五皇子一黨的擁護者,也各自都不同程度地被削尖爵位,丟失官職。
這段時間大周朝的朝臣也好,世家也罷,甚至連百姓都在暗地裡私下揣測,餘興不絕的只有兩件事。
一件便是罪無可恕的原京畿衛總指揮史夏承恩,自從當日金鑾殿上離開後,一去不回,再也沒有了蹤跡,等城防所的人趕到夏府之時,只在內院發現了懸樑自盡的夏夫人的屍體,卻並沒有發現夏承恩和其侄兒夏止的身影,直到如今都沒有發現他二人的蹤跡。
而這第二件事,卻是新皇對安遠侯府沈家的冊封遲遲不下,讓人吃不準新皇的態度。一般而言,新帝登基,總是要大肆封賞母族的,以沈氏原有的地位,封個一等公爵也不無可能。
就連在金鑾殿上射箭將五皇子擊斃的兩位禁衛軍普通的兵士都被封了一等龍騎衛,授了三代的勳爵,那此次奪宮中數次替新帝出謀劃策的安遠侯府沈家,必然是榮耀無限了。
但姍姍來遲的結果卻令人驚訝,皇上破格再次加封德妃沈氏為皇貴妃,就連沈氏的生母婢女出身的妾侍白氏也被封為了四品恭人,這說明沈家聖眷正濃,但出人意料的是,除此之外,皇上卻再沒有其他的表示,既沒有對安遠侯加官晉爵,也沒有大肆封商,一時間頗受議論。
其實,皇上確然是有過大肆加封的打算,他雖然不滿如今的安遠侯沈灝糊塗,但沈棠卻是他能登基為帝的大功臣,他先封安遠侯沈灝為安國公,封沈榕為安國公世子,然後再封沈棠一個縣主,如此一來即能全了沈氏的榮耀,又能讓爵位不至於旁落他人。
但沈棠聽了卻搖頭拒絕了,她恭聲說道,「皇上請三思,不管升不升爵位,沈氏都是您的母族,這身份地位擺在此處,絕無他人敢小覷。但若是封賞太過,風頭太顯,反而讓人指責外戚專權,於太后娘娘的聲威不利。」
她徐徐說道,「更何況,祖父和大伯父相繼離世,父親是那樣的人,三叔的身份敏感,大哥和榕兒都太年輕不夠服眾,棠兒只是個深閨弱質,沈氏如今缺乏真正能撐門立戶的當家人,此時若是恩寵太盛,怕是受之不起。」
真實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如今皇上剛上位,自然是希望母家的勢力越強大越好,這樣能幫助他盡快地穩定朝堂,是一股絕好的助力。但若是將來皇上的根基穩定,羽翼豐滿了,那麼過於強大的母族便會成為他負累和心病。
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有些事情還是未雨綢繆地好。
太后聞言頗覺有理,但她深覺若非娘家的強力支援,她也好,皇上也好,莫說能像今日這般位登極頂,便是性命能不能保住也很難保證,因此若是當真什麼封賞也無,卻讓她心下過意不去。
沈棠深知,有時候太過謙虛也並非好事,雖然太后乃是嫡親的姑母,皇上也是親表哥,但君臣有別,上位者有時並不願意接受沒有條件的好意,接受皇上的恩賜或者封賞,才能讓皇上心理更平衡一些,交易總是會比恩情更讓人坦然一些。
因此她笑著說道,「若是皇上非要封賞,那不如賞棠兒一個恩典吧」
皇上有些猶疑地問道,「一個恩典?什麼恩典?說來聽聽。」
沈棠撲閃著睫毛,聲音變得低落起來,「祖父在時,曾許過棠兒婚嫁自由,但祖父去得突然,也不曾留下什麼明證,因此父親並不贊同。棠兒到底是拗不過父親的,但一想到女子若是所托非人,那此生便就再無幸福可言,棠兒心裡總是有些害怕。」
她抬起頭來,堅定地望著皇上說道,「棠兒想請皇上賜下個恩典,許棠兒婚嫁自由。」
皇上聽聞只是婚嫁的小事,心中的一口氣便鬆了下來,他想了想,沉吟著點了點頭,「先朝也有高門貴女得過帝王婚嫁自由的許諾,但那多半都是父母不在的孤女。如今舅父還在堂,朕若是給了表妹這個恩典,倒顯得表妹有些不孝了。不如這樣,太后改日在命婦覲見之時,可以透出點口風,就說棠兒和榕弟的婚事,她要親力親為,你看這可使得?」
沈棠想了想,這樣倒確實更加委婉一些,更何況,皇上這話中的意思便連榕兒也包含了進去,倒算是個意外驚喜了。她雖是長姐,但卻並不好插手弟弟的婚事,原本她還想著讓榕兒早些挑選好了合意的對象,便去求榮福然後一起請太后賜婚,如今卻是省下了這些事。
她心中歡喜,忙笑著謝過了皇上,「還是皇上想得周到。」
皇上見沈棠果然還是無所求,到底還是不安心,這時太后忽然笑著出了個主意,「既然安遠侯府不宜大封,不如這樣,便將棠兒的功勞算在她妹子的頭上,冊紫妤為皇貴妃,一來安安沈氏的心,證明沈氏聖眷正濃,二來嘛,紫妤到底是沈氏女,哀家又喜歡她,捨不得她太受委屈。」
太后說著,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忽然笑出了聲來,又對著皇上說道,「若是紫妤也封了皇貴妃,不如皇上再給個恩典,給紫妤的生母白氏封個四品恭人吧」
沈棠明白,太后這是暗恨永寧伯遲遲不對她與皇上伸出援手,又知道沈棠姐弟與秦氏的心結,以封白氏來噁心秦氏,打永寧伯府的臉面。
白氏並無所出,據自己的判斷應該也曾受過桑血的毒,以後也不會再有子嗣,因此沈紫妤坐大,白氏得到誥命,對她也好,對沈榕也好,將來都沒有任何阻礙,既然無害,又還能噁心到秦氏,那她自然是沒什麼意見,願意看這齣好戲的。
皇上對沈紫妤一向另眼看待,因此聽了這提議頗覺入耳,立刻便下了旨意。
這旨意不只令世人爭論不休,也讓安遠侯府的情勢變得又更加複雜了幾分。
白氏自然是激動萬分的,她的女兒熬出了頭成為皇貴妃,竟然還為她掙來了一個誥命,從此以後在這侯府之中,除了侯爺和郡主外,再也不必看他人的臉色,她豈能不激動?
柳氏向來與白氏的關係好,白氏如今雖然比她的身份高了,但她卻是樂見其成的,白氏無子,將來若是有什麼好處,自然是會落到她所出的兒子沈柏身上的。
榮福郡主則對這旨意完全無視,她身份高貴,不畏懼任何人會影響到她的地位,更何況她對沈灝一點興趣也無,才懶得理會他的妾室誰高誰低,對她而言,只要沒人敢來惹她就行。
只有秦氏得到消息後氣怒攻心,生生地吐出了一口心頭血,她身為伯爵府的嫡長女,自小嬌生慣養,尊貴非常,豈料只是走錯了一步路,不曾等到方氏嚥氣之後才嫁過門作沈灝的繼室正妻,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被個婢女出身的妾壓在了頭上。
更何況,沈紫妤成了皇貴妃,這天下除了太后和皇后,就屬她最最貴,而她所出的兩個女兒,卻都過得不好。紫嫣也就罷了,替她擇婿時本就不曾考慮門第,只圖她歡喜就好了,雖然她嫁到蘇家,不得丈夫和婆婆的心,但到底就在府裡,誰也不能欺負到她半分。
但紫姝就……秦氏想到了沈紫姝,心中這股氣惱便更大了起來,她招了招手,對著貼身的丫鬟說道,「去,替我請侯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