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夏啟軒帶她到挽月宮的地下泡過溫泉,並且還允許她進來後冷暖就不願意再在狹小的木桶裡泡澡了。先不說燒水、提水、倒水多麼麻煩,放著這麼好的東西不用豈不是太可惜!冷暖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時辰的溫泉才穿上小衣,裹著毛毯沿著階梯回到臥室。氣溫驟減,冷暖打了個哆嗦,快步走向貴妃椅。
由於冷暖以前的都是素色衣物,而這次的衣物要麼是紅色要麼就是碧色、綠色,紫衣還真是不知道如何挑衣服,便將新做好的衣物讓人捧了過來。見冷暖出來迎上前道,「娘娘,上次的皇后分下來的布料都已經按規格做好了,你是不是現在看看?順便挑幾身喜歡的現在穿?」
冷暖興致缺缺,「拿上」
紫衣揚揚手,外間一大群宮女踏著碎步依次走了進向冷暖福了福身。紫衣讓人拿了乾毛巾替冷暖擦著濕頭髮,低聲說道,「這些都是近段時間穿的小薄襖子,裙裳都是加厚了的;寒冬的衣物還在趕製,不出十天也都可以做出來了!」
冷暖拿過紫衣手裡的毛巾,走上前來左右看了看,「你們把衣服都拿起來,疊著我也看不出什麼來!」
冷暖走到哪裡紫衣便上前來拉著衣裙讓她看,停在一件玫紅色的八寶骨朵雲緞鳳尾裙前對紫衣說:「今天就穿這件好了!」又指著右手邊的兩件衣服,「將這件鵝黃色的、白色的給汪雨!」風輕雲淡道,「做的都很漂亮,我很喜歡,紫衣就代為好好謝謝她們了!有什麼賞的就賞給她們以作鼓勵!」
紫衣心裡道,這可是寵妃的衣物,都是有規格的,能隨便賞的麼?真是卻也是點頭應下。
見柳衣站在外間偷偷的往裡屋望她,看到她選了玫紅色的衣裙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便對伺候她穿衣的紫衣說道,「這件衣服是誰做的?我很喜歡!」
紫衣笑著往柳衣方向瞧瞧,笑著道,「柳衣做的,人雖然小,針線活那可是挽月宮做的最好的!就是宮裡十幾年的老嬤嬤也比不上她呢!」
「上次的布匹應該還有剩的吧!賞她一匹好了!」冷暖淡淡笑著,握著長髮在鏡子前轉了一圈。
柳衣見娘娘並沒有生氣,羞紅的臉上綻放出笑臉,快步走進去拿過冷暖手裡的毛巾低著頭柔聲說道,「娘娘,讓奴婢幫您把頭髮擦乾吧!」
冷暖坐在貴妃椅上,悶悶的吃了幾塊點心,冷暖看著那熱了幾次的菜沒有什麼胃口,便讓紫衣按她想吃的從新去傳。紫衣看她不太高興,解釋道,「午膳時間已經過了,所以做好送來要一段時間,娘娘等等,估計馬上就好了。我讓人再去催催!」
冷暖抬起頭抓著她的袖子,嚥下食物喝了口水才緩緩道,「昨天晚上那個人是不是你?」
紫衣一愣,繼而向冷暖笑著點點頭,對柳衣說,「你去廚房催催,讓他們快些,娘娘在等著呢!」
「那你看到我昨天放出去的信號了?」冷暖略帶疑惑的問道。
「看到了!只要是我們的人在京城的都會知道。一收到消息就安排人過去了,只是沒有找到。我們的人在北邊林子裡面碰到了一隊人馬打了起來,那些人武功很高,傷了不少人,還一直擔心你被他們抓了。後來見蔣勤將軍回來調了大內侍衛到東邊的紫霧林,才知道你和皇上可能進了紫霧林了。紫衣擔心出什麼事,於是就出宮去看看。」紫衣換了張毛巾繼續擦著頭髮,細細的為冷暖解釋到。
「那你們有沒有進去?」
「我到之前,蔣勤將軍已經派過一隊人進去,不過沒有一個人出來!紫衣也不敢妄動,因為自從紫霧林起了霧成了名副其實的霧林以後,進去的人還沒有走出來過。」
冷暖了悟的點點頭,「那我出去這段時間,後宮有沒有人來過?」
「皇后仍是像往常那般派人來問了娘娘的身體,囑咐好生休息。」紫衣將冷暖的頭髮挽了個飛天髻,插了一個金步搖,一隻玉簪,「娘娘覺得怎麼樣?」
冷暖無所謂的聳聳肩,拿出鳳娘給的膏藥往脖子上和手上擦了。從鏡子裡看到頸上的傷痕已經結痂,估計再過幾天就會好了。不甚在意的拉好衣服站起身往樓下走去。
紫衣看著傷痕卻滿不高興,道,「娘娘,不傳御醫好歹也讓秦嬤嬤過來看看,萬一留下疤痕就糟糕了!」
冷暖無法,意興闌珊道,「那就晚上讓秦嬤嬤過來看看!現在她也是沒有時間的!省得你在這裡像柳衣一樣鬧心!」
紫衣這才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麼,「哦!對了,娘娘」
冷暖轉過身來看著她,「容妃娘娘來過一次匙前又讓她身邊的貼身宮女荷香悄悄過來了一趟。」
冷暖皺皺眉,「她可是有什麼事情?」
紫衣搖搖頭,「應該是沒有什麼事情!容妃的態度比任何一次都好,奴婢說娘娘在休息不見客,她也只是笑笑還讓奴婢好生照顧娘娘什麼的!後來我讓人打聽,原來今天容妃出宮到翠竹山莊泡溫泉了!奴婢猜測她是心情很好,有點來挽月宮炫耀的意味!」
「出宮泡溫泉?」冷暖不敢置信道。
「嗯,是皇后給請的旨!上次容妃藉著身體不好吵著要到挽月宮來泡溫泉,皇上大發脾氣的把她罵了一頓。皇后與她關係一直都很好,進宮前兩人也是姐妹。於是皇后向皇上請了旨。一般皇后請旨的話無論是太后還是皇上都會批准。」
「來挽月宮泡溫泉?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冷暖稍有不悅的挑了挑眉。
「那時候娘娘身體還很虛弱,奴婢便沒有把這些小事告訴娘娘!」冷暖揮揮手,「那容妃就這樣光明正大的出宮了?」
什麼光明正大,皇后請旨批了肯定是從大門走呢!「嗯!容妃每個月都會出宮三次去翠竹山莊泡溫泉!」
出宮泡溫泉?翠竹山莊?豪華馬車?遭了,那個人應該就是她了!冷暖稍一沉吟,「那翠竹山莊是在城南還是城北?」
「在城北!怎麼了,娘娘?」紫衣見冷暖面色不虞,關切的問到。
冷暖轉過身繼續往樓下走去,淡然道,「沒什麼!你給我好好注意一下容妃,很有可能昨天我們碰到了!別讓她生出什麼事端來才好!順便去向皇后問聲好,謝謝她的關心,就說我的身體已經好了,可以繼續學習宮規了!」
紫衣支支吾吾道,「娘娘要不要再休息幾天?昨天那麼累,還是多休息幾天好了!而且你脖子上的傷痕還很明顯,就算穿著高領也容易出差錯的!」
冷暖頓了頓,「你說的也有理!學宮規就再推推吧!方正也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情!不過,皇后那裡還是要去一趟,謝謝她近日來的照顧!」
冷暖從玻璃窗望著那瓦藍瓦藍的天空,心情大好,「紫衣,陪我出去走走吧!」
樹上僅剩的幾片黃葉也落光了,偶有沒有清掃乾淨的被秋日的陽光曬得焦脆,踩在上面發出吱吱吱的響聲,像一支支命運交響曲。樹影斑駁,大塊大塊溫暖的陽光打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安逸。沒有高牆、沒有重重宮門、沒有鶯歌笑語,有的只是那一望無際的參天古樹,蜿蜒曲折的幽徑小道。這一刻,冷暖的心沒有來由的柔軟起來,像團棉絮跳出了固定它的套子無止境的膨脹起來,那裡面的喜怒哀樂急需一個人和自己分享!
冷暖慢慢走著,嘴角帶笑望著遠方,「紫衣你有喜歡的人麼?可以是痛徹心扉也可以像喜歡一件物什一樣!」
紫衣怔了怔,眼中是悲慼的神情,卻看著冷暖輕笑起來戲謔道,「娘娘是有喜歡的人了才這麼問紫衣的吧!」
冷暖笑了笑,知道她不需要自己作答。
紫衣低下頭斂了斂神色開口道,「紫衣不太確定什麼樣子才是喜歡,痛徹心扉也好,愛一件物什也罷!只是那些喜歡的人總是會相繼的離開,父母也好,姐妹也好,朋友也好!」
冷暖走到亭子裡坐了下來,示意紫衣也坐下,抬著頭透過縱橫交錯的枯木枝望著那寂寞的藍天,靜靜的聽紫衣述說著過往。
「那時候我才八歲,貪官讓我以及其他的幾個兄妹親眼看著父母慘死在他手下,是刮刑,用小刀一刀一刀的將他們的肉割下來。我數過我娘親是五十刀的時候死去的,死的那一刻她對我露出了欣慰釋然的笑,慘白的臉像一朵潔白的雪蓮花。他們發出的那種淒慘的聲音至今仍會迴盪在我的耳朵裡,可是他們沒有人發出一句哀求,連叫喊都是憋回到肚子裡然後傳出來的,所以很沉悶很沉悶!打的人的心都是疼的。我滿目驚慌,身子不住的顫抖。幾度我都懷疑我會暈厥死去,可是沒有。我異常的清醒,甚至在我那幾年的生命裡面也沒有那一刻那麼清醒過。他不殺我們,只讓我們看著,然後他告訴我們只要向他求饒,他就放過我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沒有順從,可是……」紫衣頓了頓,眼角流出了一滴淚水,陽光下泛著七彩光芒,妖嬈而美麗。
「可是我求饒了,我跪下來請求他不要殺我,我給他磕頭,磕破了、額頭流出了血還是不停歇!所有人都鄙視我,最疼我的大哥也用厭惡的眼神看我。那個貪官對我更是露出鄙夷之色!不屑的往我身上吐唾沫,要我爬著出去。我都照著做了,所以我活了下來,而我的兄弟姐妹都死了,他們在死前眼睛裡不是大義凌然而是滿滿的恐懼,那時候我不懂,後來明白了!」紫衣嗤笑道。
冷暖一直都是笑著的,聽她說完淡淡道,「你是對的!」
「是的!我是對的!我一直都認為我是對的。越長大越肯定。」紫衣微笑的答道,「不過五年,我親手殺了他,也是刮刑。可我用的比他好,他的肉幾乎被我割完了,他還沒有死。他不是求我放了他而是求我殺了他!」紫衣望著冷暖譏笑道,「是不是很諷刺!!」
「那你的熱血是因為你碰到了一個好心人收養了你!」冷暖肯定的說道。
「算是吧!那時候尊使救了我。她教我武功、教我做人、教我怎樣去明辨是非、教我怎樣在這個社會生存下來。可惜我在練武方面缺乏天分,可是隱藏卻是高做了尊使最不想我做的事情,專做臥底打探和收集消息。她阻止我參選使者的競選,她說這是世界上最骯髒的活,我說我一直都活在骯髒的世界!後來我勝出,她無法只能按例將我升為使者。」紫衣想到這裡輕輕的笑了起來,「現在想想,那時候還真的是很不顧一切,衝動、倔強又任性。」
「是啊!那就是你的青春,也許是所有人的青春!」冷暖淺笑。
「那娘娘可是正值青春呢?是否正在衝動?」紫衣盈盈笑到,試探著問。
冷暖難得的大笑起來,「我也想衝動啊!可惜衝動不起來!青春早就離我遠去了!本來不多的熱情早就耗光了!」她指指枯木,漠然道,「就像他們一樣,已經老了、枯萎了!不再期待來年能綠樹成蔭,只希望還能從泥土裡汲取到一點養分活下去不至於腐爛!」
「枯木逢春會重新活過來!」紫衣握著冷暖的手,雙目炯炯有神堅定的說道。
冷暖朝她笑笑,輕聲說了句「謝謝!」
冷暖將頭埋在紫衣肩上,閉上了眼睛。她正在不斷的試著去接受:接受這個對她忠心耿耿似朋友的女子;接受那不能完全屬於她,現在卻願意寵她護她愛她的男人;接受這個複雜充滿紛爭的後宮;接受那些無法改變的事實;接受這個古老的封建王朝。
耗光了麼?我就不信你已經是枯木了!夏啟軒隱在不遠的大樹後面望著那一襲玫紅色衣裙的女子心裡暗暗道。邁步往回走去。當然他肯定不是來偷聽的,只是從別有洞天出來,無意間見有人坐著,仔細一瞧是紫衣和她坐在那裡講話,便停了停。
紫衣剛想開口問在酒樓出了點差錯的那件事情辦好了沒有,需不需要她再次安排。聽見身後枯枝折斷的聲音,面色一凜,低語道,「娘娘,有人來了!」
夏啟軒皺了皺眉頭,笑著上前,「挽兒,朕找了你好久,沒想到居然在這裡!」
冷暖站起來,福了福身,淺笑道,「皇上下朝了?」
「嗯,過來看看你好不好!身上的傷還礙事麼?要不要找御醫看看?」夏啟軒走上前摟著冷暖溫柔的問道。
冷暖搖搖頭,「那個藥效果很好,已經結痂了,不用勞煩御醫!」
夏啟軒伏在她耳畔調笑道,「你今天格外漂亮!我才知道原來紅色也很適合你!」
「皇上喜歡就好!」冷暖淡淡的低著頭答道。
「走吧,我和你一起用晚膳!哎!!還有好多的奏章沒有批完,說不得今天又要你陪我!」夏啟軒像孩子般露出苦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