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落,天空由橘紅慢慢變成了紫紅色,各宮中的燭火相繼的燃了起來,夜也就真正的開始了。在這個深宮裡面,一天中最多人期待的時刻也就到來了。後宮三千佳麗都在翹首期盼著那明黃的身影能來到她們的宮殿,自己能夠服侍那個男人用膳,與他調笑,承寵甚至是為他誕下皇子,享受無盡的寵愛,得到至上的尊貴,與其說這些願望深埋在每個後宮女人的心裡,還不如說是每個後宮女人直直掛在臉上的。
冷暖有些無力的躺在床上,眼睛空洞無神的盯著紗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抑或此刻也和所有人一樣想著那個男人會不會來挽月宮吧!她從浴室出來後就躺在床上了,晚膳也沒有用,身體上有幾處流了血也不在意。她的心平靜而哀傷,那種無力的空洞感緊緊的撅著她的心,比任何身體的痛楚要大百倍。此刻,她的心情和知道她與衡水之間越來越遠,遠到再也回不去了一樣。
她閉上眼睛,聽著外面愈發寒冷的風發出嗚嗚的聲響,如鬼魅的哭泣!她緊了緊被子,縮成一團以給自己一點安全感。細細的想著事情。那個孩子該留下麼?不管什麼原因他真的該留下麼?受制於人或是心懷仁慈最後都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在皇宮之中,以後這種事情絕對只多不會少,難道都這樣被逼妥協?想到這兒深深的歎了口氣。不料在門口的紫衣聽見了,以為娘娘是為了世子送回去的事情煩心。
「娘娘,紫衣能進來麼?」紫衣敲了敲門。
冷暖想了想,在這裡似乎她只能依靠紫衣。淡然道,「進來吧!」
「娘娘,你臉色似乎不大好!要不要吃點東西?」紫衣輕聲詢問。
冷暖搖搖頭,審視著眼前這個女子,聰明、美麗、幹練、圓滑、世故,像極了職場打拼多年的女強人。她能要求她為自己做事情麼?冷暖自嘲的笑笑。
「娘娘,你不用擔心世子。王爺下午親自接走世子的,王爺和王妃都很喜愛他,他在定王府會過的很好的。等過幾天,娘娘要是想見世子可以讓皇上再接進宮來!」紫衣叨叨的說著那些她認為冷暖想要聽的事情。
「紫衣,你是負責保護我的麼?」冷暖猛的這麼問。
紫衣有些沒有適應過來,本能的答道,「是啊,奴婢保護娘娘不受到傷害!」
「那要是我要你去幫我做些事情呢?你會答應麼?」冷暖坐起身來望著紫衣,眼裡有隱隱的渴望以及深藏的憂傷。
「當然!在我保護娘娘的期間內,聽從娘娘的一切指示!」紫衣俯下身子跪在冷暖面前。聽了她的回答,冷暖怔怔的瞧著她,半響,輕歎口氣,閉上眼睛神情落寞的說:「那你幫我把小世子送到沒有痛苦的地方去吧!」似乎這句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冷暖斜靠在床沿上,頭垂著,臉色有些蒼白,手緊緊的握著床單,好像這樣就能減除心裡的不安與愧疚。屋外的風似乎吹得更厲了,溫度也更低了細弱的枯枝被吹斷掉在地上發出『砰』的悶響。一聲聲的砸在冷暖心裡。
紫衣不太明白,以為是要把孩子解出來從新找個家,「沒有痛苦的地方?娘娘,奴婢以為世子在王府中相對較好。只要活著就會有痛苦,……」又怎麼會有沒有痛苦的地方呢?後面的話紫衣沒有說出來,她張著嘴,滿臉的不可置信,竟是要她去殺了那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麼?為什麼要殺了他?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問,她的職業素養告訴她這些不需要問,只要執行就好。眼睛卻還是緊緊的盯著床上的女人,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冷暖沒有任何的解釋,閉著眼睛不去回應那直直射在身上的詢問目光,聲音有些淒涼,「讓他走的沒有任何的痛苦吧!也算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紫衣低下頭,神情頗為沮喪,極為無力的答道,「是!」安靜的退了出去。
夏啟軒忙完了一大堆的事情,亥時才來到挽月宮,聽紫衣說那個女子又沒有吃東西。面帶慍色徑直的來到臥房,預備了一席話,進來後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窗戶開著,寒風灌進來,輕揚起層層的白色紗幔,隨風四處搖曳的燭光,透出的陰影,張牙舞爪的亂舞。月亮還未升起,窗外一片混沌。萬籟俱靜的空氣裡傳來沉重的呼吸聲,背著他的孱弱身子在那寬大的雕花木床上微微的顫抖,右手露在錦被外,手肘處的裡衣上沁著血跡,仍是血紅色,顯然是不久前才有的。
夏啟軒歎口氣走過去,輕柔的擄起袖子,皺起眉頭盯著那塊傷痕。哈著氣輕柔的吹著,語氣惱怒「疼麼?怎麼不說,也不讓人上藥?來讓我看看,身上還有沒有傷?」不顧冷暖的掙扎說完單手抱著冷暖將衣服拉了下來,背上一片於紫紅痕,好幾處都流了血。夏啟軒撫摸著那些傷,眼睛裡儘是心疼。
冷暖戰慄,既是勉強的笑笑,心沒來由的疼痛。
衡水那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的小心翼翼?記得在那一年四季蒼翠的熱帶樹林裡,炙熱的驕陽經過茂密的樹葉射到地上變得支離破碎。到處是粘稠噁心的汁液,偶爾被陽光照射到,發出綠油油的亮光。沒有一絲風,濕熱的空氣悶得發慌,汗水止不住的流,衣服濕透黏在身上,肌膚都無法呼吸了。衡水的頭髮滴著水,掉在冷暖的眼睛裡,生疼!後面是各路追擊他們的人,衡水抱著她狂奔著穿過密林,摔倒了無數次,臉上身上都是於痕,仍然堅持抱著她。看著她腿上的槍傷滿眼滿心的都是疼痛和自責。那是有史以來,兩人最為狼狽的一次。也是冷暖最為感動的一次,無論當時衡水是懷著什麼心思一定要帶著她,最起碼他沒有在萬分危急的時刻拋下她,獨自一人離去。
可是現在呢?衡水不知道在哪裡,是死了還是和她一樣來到了這個未知的時空?是否也在獨自和這些強大的未知力量做鬥爭?還是獨自投了胎重新做了人,或者是成了他夢想中的一棵樹,在寒風中傲然挺立?
淚水湧出來,像斷了線的珠子撲撲的往下掉。落的是她的淚,痛的是他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