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這日,恰逢東南這一帶的大節日「起乩」,家家戶戶的成年男子需淨身沐浴,齊聚到乩童廟請當地最有法力的乩童為自己祈福。
茜香國因緊臨著福州,所以數百年來潛移默化中也和鄰國過起了一樣的節日,甚至聲勢更為浩大些。這一天,男子不得殺生,否則就會被往昔自己斬殺的冤魂纏身,茜香國女王向來重視此事,所以打幾日前便頒布下命令,軍中可休假三日,待起乩日過後再行操練。
茜香國海岸不遠處駛來密密麻麻的船隊,大船小船不計其數,山崖上站崗放哨的茜香水手大驚,忙撞響山頂巨大的洪鐘,原本還沉浸在節日莊嚴氛圍中的男子們,被突如其來的戰事打的措手不及。
這茜香就是一彈丸之地,小的不能再小,若不然也不會百年來都俯首稱臣,也就是那位大皇子掌事之後,才忽然強硬起來。水軍將士們趕緊奔到大營,眼瞧著天朝的敵船已然逼到近前,可他們連鎧甲還沒換好,趁手的兵器也沒一件。
營帳中喧嘩聲陣陣,也有罵天朝不講禮的,哪有這種日子還要交鋒,也有暗暗詛咒大皇子以卵擊石的,明知不是人家的對手,偏偏要去撩撥。
說話間,這群尚未穿戴整齊的人就被各營的將領們趕到了灘涂上,可任憑他們的主官怎樣驅趕,就是沒有一人主動搶上前去迎敵。茜香國的幾個海軍將領急的滿頭大汗,任憑喊破了嗓子,水軍們仍舊動也不動。
人人心中都瞭然,兒郎們是擔心殺戮之後難逃惡靈的糾纏。
水軍提督衝著屬下大聲嘶吼著:「王子殿下呢,他不是最有辦法,趕緊將人請來。」
「回提督,宮中來人說,說大王子失蹤了」
水軍提督一腳踹在屬下的心窩上:「什麼失蹤,分明就是膽小鬼,他惹的禍事叫我們來背黑鍋,來人,我要進宮面見女王陛下。」
幾個幕僚忙連抱帶扯的將水軍提督給按在了位子上:「大人不可魯莽,你這一走,我們就徹底失去了主心骨,只能任由天朝宰割。」
水軍提督耳邊聽著漸漸逼近的殺戮聲,心下冰涼,水軍提督慢慢摘下了頭上的銀盔,眾人不解的看著他。
「傻子,這是天朝算計好的日子,他們明知道今天是什麼節,卻仍凶神惡煞的殺過來,除了投降,難道還要叫我數萬將士白白被奪去了性命」
「可是大人,不戰而降和臨陣脫逃都是死罪中的死罪啊大人不顧及別人,也要想想家中的妻兒,大王子為人事後一定不會放過大人。」
水軍提督冷笑不止:「事後?只怕再難有事後。也罷,我且到陣前拖住天朝人馬,你們即刻進宮面見我主,是戰是降,全由她說了算。」
水軍提督心中還存了一絲的僥倖,若是茜香今天為起乩日,那天朝的水兵們定然也要信守規矩,不能亂來,一旦動了殺戮,就會被神祇報復。
只是,當水軍提督沒有算計到的是,林致遠和水溶今日派來的這兩萬先鋒,俱是遠地調來的兵將,這些人別說過什麼起乩日,就是連聽都沒聽說過,臨來之前還被林致遠這個口才高手狠狠的鼓吹了一番。
黃金白銀,高官厚祿,天朝水軍們現在眼睛是紅的,手是熱的,刀劍是冰涼的只差用敵國的鮮血染紅祭旗。
南安郡王此番為先鋒官,他本來還不情願,然而現在卻志氣高漲。對付一群赤手空拳的人還這畏首畏尾的話,還算什麼男人。
南安郡王頭腦一發熱,全然忘記了林致遠臨行時候的囑咐。船陸續靠岸,身著鎧甲手執刀槍的將士們嘶喊著殺戮的口號衝向茜香人群。兩萬人來勢洶洶,有如洪水猛獸一般直殺進對方陣仗中。也不知誰人高喊了一聲,茜香國的人開始轉身往後逃竄,兵敗如山倒,到處可見丟盔卸甲的殘兵,偶然有抵抗者,也迅速被天朝的人圍攏在一處,毫不留情的斬殺。
灘涂瞬間染成了玫紅色,支離破碎的軀體橫七豎八的躺著,這就是戰爭。
林致遠立在船頭,用西洋鏡望著遠處漸漸沒了隊形的兵眾,不由狠狠咒罵道:「南安郡王這個混蛋,得意忘形也不是這個時候。」林致遠反覆強調,此次為偷襲,不可追出海岸,只將茜香國水軍斬殺在灘涂上即可,若有潰兵,任由他們逃竄,窮寇莫追。不過現在看來,林致遠說的那話,南安郡王怕是一個字沒聽進去。
韓勝不知何時站到了林致遠身側,悄聲道:「大爺,姚承允將人帶來了。」
林致遠淡淡一笑:「總算還有個識趣的人。即刻吹起號角,命大軍收兵。」
「可是,南安郡王似乎已經追出了好遠。」韓勝眼瞧著南安郡王消失在視野中,此時人已經殺紅了眼,就怕有人會不服林致遠的調度。
林致遠將腰間的寶劍拋給韓勝:「尚方寶劍,若不執行,斬殺無赦。」
林致遠大踏步離開船頭,順著木台階直奔船底。
姚承允陰著臉,旁邊只有三兩個忠心耿耿的家將,眾人圍著一個黑色的布袋子,布袋子不斷蠕動,發出嗚咽聲。
眾人見林致遠來,閃出個空隙,姚承允沖林致遠一點頭,下巴微微指向布袋子。林致遠二話不說,伸手從近身侍衛的腰間出手一柄寶劍,只覺得白光飛閃,原本緊緊密封的布袋子已成碎片。裡面的人頓時顯露出了原形。
「大王子殿下」林致遠似笑非笑的看著地上狼狽的人。
對方身材矮小,恐怕也就只到林致遠的肩頭,相貌極端清秀,眼睛微微透著藍光。若不是他口中堵著團棉布,只怕早就破口大罵了。
林致遠長劍一挑,那布糰子用力甩到了腳下,茜香國大王子想也不想的罵道:「姚承允,你這個卑鄙下人,本王待你如何,你恩將仇報,看本王不將你碎屍萬段。」
林致遠蹙緊劍眉,不耐的摳摳耳朵,手一抖,長劍就紮在對方的腳踝上,只聽的殺豬似的慘叫,茜香國大王子的腳板被紮了個透心涼。
林致遠俯身蹲了下來,看著眼淚鼻涕一起下來的大王子,輕笑道:「殿下有兩錯,這其一,姚大人忠心耿耿與皇上,何時就受了你的恩德?其二,你當初是如何對我鴻臚寺卿的官吏?本官只不過還之一二而已。」說著,尚未拔出的長劍再次發力,大皇子的左腳徹底被斬斷。
人,昏死了過去。
姚承允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彷彿置身事外。
林致遠將長劍拋給侍衛,與姚承允笑道:「姚大人辛苦了。在下在數日前百里加急將奏折送往京城,想必陛下已然知道了大人的苦心。在下又請了長公主進宮圓場,姚家安然度過此番劫數指日可待。」
姚承允只覺得身心疲憊,現在他不想多說一個字,林致遠見狀,忙道:「姚大人請到艙裡歇息,我等即可返回福州。」
出了底艙的姚承允和對面一個中年將領迎面相撞,姚承允只當是普通將士,並沒在意,甚至還微微側身,讓其先行而去,如今他的身份,早沒了當初趾高氣昂的威風。
中年將領走出幾步,倏地回頭盯住姚承允的背影。
「曹先生,你來看看,此人可是茜香國大王子?」
這位被喚作曹先生的中年將領彎腰進了底艙,先是恭敬的給林致遠一鞠躬,然後單腿跪在甲板上,伸手小心翼翼的摸索大王子的臉頰。他辨別的小心仔細,不落下一個細節。
昏厥的大王子漸漸清醒,渾濁的眼睛開始對焦,待看清眼前人的時候不由得驚呼:「先生救我」
此人不是別個,正是被林致遠派到東南的曹京。
曹京當日潛進福州,只呆了一日就察覺出姚承允的浮躁之氣,曹京當即下了一個決斷,渡海去茜香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帶著林致遠給自己的幾個江湖高手,這一行人以販貨為由進入了茜香境內。彼時兩國尚未正式開戰,曹京憑藉著聰明才智,最重要的是那身通卦的本事,很快得到了茜香女王的敬重。
大王子將其視為知己老師,甚至多次提出拜在其門下。
不是說大王子沒有懷疑過,而是曹京在天朝實在是名聲不顯,誰能想到林致遠的一個幕僚敢獨自殺到敵國。
此刻,大王子只以為曹京是來救他的,忙低呼:「先生救我。」
豈知曹京不為所動,仍舊在他的面頰上扣來摸去,似乎在尋找什麼。不多時,曹京緩緩站起身,沖林致遠笑道:「恭喜恭喜,確實是貨真價實的茜香國大王子。」
大王子這才覺得不對勁兒:「你是,你是天朝的內奸」
曹京淡淡一笑:「殿下卻是錯了,在下從來只效忠林大人一個。」
大王子忘記了疼痛,茫然的看著林致遠,不明白眼前之人到底為誰。林致遠輕笑,俯下身,用一種只有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在下林黛玉的長兄。」
大王子聽林致遠沒頭沒腦的說了「林黛玉」三個字,先是不解,卻盯著那張過分英俊的臉孔,忽然靈光一閃林黛玉
「你也是」
沒等大王子話說完,林致遠一腳踢在他的玉堂穴,只聽「嘎巴」一聲,也不知哪根骨頭斷了,大王子整個人徹底陷入了昏迷。
林致遠冷冷的看著地上的爛泥,他現在一百個肯定,此人和自己同個來路,既這樣,就留不得他在此作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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