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一章目光犀利
要說這可以叫作國舅的,當今天下只有兩家,一個是先皇后的娘家,四皇子的舅舅們,可惜他們那一脈名聲不顯,加上皇帝對先皇后情分不深,四皇子的外祖家一向不以這個作為張揚的籌碼。
另一個就是荀家,荀家人大半都留在東南,士族豪門,手握重兵,與封疆大吏並無二樣,所以對外戚這一點也沒什麼好炫耀的。
真正借用外戚名頭的反倒是賈璉這種不上不下的外戚,只當自己是正經的皇室親戚,出門在外得人捧著,就越發的將自己當成了角兒。
賈璉出門應酬的時候從來不遮掩自己身為元妃娘娘堂兄這件事兒,尤其是出了京城,賈國舅這個名號確實比他捐的同知要管用的多,就連薛蟠沒出事兒之前,也愛和元妃娘娘沾點親戚。
賈璉一聽林致遠這樣調侃自己,慌忙的解釋道:「表弟別亂說,當著荀國舅的面前,怎麼敢這樣稱呼,如此一來對皇后娘娘可是大不敬。」
荀晟睿笑道:「賈二爺過慮了,娘娘一向好說話,也不會因為這個就惱了,況且,我聽娘娘說過,元妃娘娘恭順賢良,對廣寧宮更是盡心盡意。只可惜你我二人一直沒機會見一見,今日還多虧了林大人牽著這個線。」
賈璉被荀晟睿這幾句話說的熨帖,不禁好生的打量著對方,賈璉見對方談吐不俗,又儀表堂堂,心中也起了交好的念頭。
賈璉忙道:「表弟,既然國舅都說有緣,不如表哥就厚著臉皮向你借一借你們家的園子擺桌酒席?表哥好和國舅爺喝一盅。」
荀晟睿說的不過是場面話,見誰多半都是如此,對賈璉的客氣全看在林致遠的份上,而非什麼元妃。荀晟睿為難的看著林致遠:「致遠兄,酒席不必了,我這兒還有點要緊的事兒與你說,你看」
賈璉身邊少有這樣不識趣的人,又是當著林致遠被掃了顏面,心裡大不舒爽。
好在賈璉分得清輕重,只訕訕的說道:「國舅爺既然有要事,你們先說,我找表弟不過是芝麻大點的小事。」
林致遠見荀晟睿頻頻向自己打眼色,就知道對方是有要事相商,只能先打發了賈璉。
「表兄,國舅這邊且不急,我才叫了管家去請東平侯世子,估計要到還需個把時辰,這樣吧」林致遠故作沉思,「唐信,你請國舅到書房先坐著,再派人催催世子,我稍後過去。」
唐信引著荀晟睿去了後園書房,賈璉半是嫉妒,半是諷刺的在那裡咋舌:「表弟真可謂是有通天的本事,連荀家的二少爺都與你稱兄道弟的。只是表弟不實在,早有這樣的門路,何不想著親戚們?老太太正為進宮的事兒發愁,可不就是瞌睡遇著了枕頭?」
賈母要進宮?
皇上的人馬、修傑的人馬都在榮國府周圍盯著呢,沒聽他們說賈家找到那筆錢了?
「表哥,老太太怎麼無緣無故的想到了進宮一說兒?」
一提到這個,賈璉就愁容不展,晃晃悠悠回到位子上,歎道:「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兒呢,今天來主要為兩樁,其一,老太太請你和林姑娘進府說話,其二,表弟本事大,看能不能幫著我們和宮裡面說上話,讓老太太和元妃娘娘見一面。」
果然和元妃有關,林致遠好奇似的問道:「我記得,皇上逢每月二、六日期,都是准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的。」
賈璉一拍腿,恨道:「閹官可惡,非說我們家現在是重孝,這等身份不能衝撞了宮裡的貴人,二太太還在的時候,沒少給那個夏太監打點東西,可如今唉,娘娘在宮裡如何,我們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賈璉罵著閹官,可心裡明鏡似的,那些太監們怎敢有這等膽量,不過是看著廣寧宮的眼色行事,所以賈璉今日一見荀晟睿,心中就亮堂了起來,覺得大老爺逼著自己來也算不虛此行。
林致遠不動聲色的問道:「表兄,敢問老太太此番進宮是為了?」
「說到這個更氣人,老太太竟是要將二太太的死訊告訴娘娘。」
賈璉哭喪著臉:「我們娘娘那樣重的身子,聽說宮裡為了小皇子穩穩當當的落地一直瞞著消息,沒叫娘娘知道二太太的事兒。我們做晚輩的磨破了嘴皮子,老太太就是不為所動,還叫那賴大抽了我兩鞭子。我們大老爺、二老爺更離譜,將榮僖堂挖的是三步一個坑,五步一個洞,如今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也不知是要找什麼。我出門的時候,正撞見甄家來人,甄家的大太太非說二太太管她借了一百萬兩雪花銀,如今是來討債的,表弟,你說荒唐不荒唐。」
「甄家」林致遠慢慢念著這兩個字。
賈璉一口將茶水灌了進去:「你不知道,甄家和我們家是世交,年年都有走動。」
林致遠對甄家這個時候現身極為好奇,當初康孝親王的寵妾沒了的時候,林致遠就知道甄家的大太太帶著甄寶玉潛藏在京城,只是不見他們上門去鬧,以為甄家會出什麼更高明的手段,沒料是直接找上了賈府。
「表哥,有件事兒你可能還不知道。」林致遠苦笑著就將自己離朝養病的事兒告訴了賈璉。
賈璉有如被人倒澆了一盆冷水,蹭的站了起來:「表弟,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嘛。早知這樣,我不如早去北靜王府門路。」
林致遠忙喊:「表哥,那晚間表弟就不去了啊」
賈璉腳下一頓,扭身哼道:「表弟以為我們賈家沒了你就幹不成事兒?告訴你吧,寶姑娘如今飛上枝頭,要進王府做側王妃,薛姨媽可比表弟會做人。」
林致遠站在議事廳門口,遠望著賈璉消失,臉色有些陰沉,韓勝忙道:「大爺是擔心那個寶姑娘會壞事兒?」
「薛蟠如今半死不活,和咱們有很大關係,我倒不怕薛寶釵,只是北靜王水溶不得不防,這個人我有些看不透。」
「北靜王是個聰明的,他就算知道,也該清楚是皇上下的套子,難道他還會以卵擊石,跟皇上過不去?忠順王就是他的前車之鑒。」
林致遠只能放下賈家這檔子爛事,全忘記榮國府的是非與他脫不了干係。後園已經備下了酒菜,四涼四熱,都是東南地區的名饌,佛跳牆、紅糟雞、淡糟香螺片、花芋燒豬蹄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林致遠不等到了荀晟睿近前,就笑道:「有勞晟睿兄久等。」
主賓二人落了座,冠纓忙上來斟酒,荀晟睿一擋:「我們自斟自酌就好。」
冠纓只能望著林致遠,見大爺擺擺手,他才領著幾個上菜的丫頭窸窸窣窣的退了下去。
荀晟睿來這一路上反覆問自己此行可對,等見到林致遠的時候,又覺得開不了這個口,皇后一番說辭或許只是哄自己,做不得數,他當著林致遠的面兒說了,反而叫對方以為這是個籌碼。
林致遠並不去催荀晟睿,倆人悶著頭灌了幾杯烈酒。
「致遠兄,我聽了個消息,未必准,你只當心裡有個底兒。」
雖說酒壯熊人膽,可荀晟睿和林致遠當年在燕都統府就拼過酒,這幾杯根本算不得什麼。酒盅一空,荀晟睿也不再囉嗦,便將皇后娘娘說的消息倒了出來。
林致遠沒吭聲,兩手交叉著壓在方桌上,良久才道:「晟睿兄為何要賣我這個人情?難道是為了幫皇后娘娘?」
面對林致遠的緊逼,荀晟睿並沒躲閃,荀家的傲骨也不容他躲閃,四道犀利的光芒陡然間碰撞。
荀晟睿坦然道:「致遠兄,今日來,不為別人,只為自己的本心。」
林致遠有些嘲諷在其中:「哦?這可奇了,難道我們林家和晟睿兄的本心還能牽扯上?」
荀晟睿無奈一笑:「致遠兄一說這話,我就猜到你已經知曉一切,既如此,你我二人還遮掩什麼?晟睿不才,想娶林姑娘為妻,不知致遠兄可否」
林致遠不等荀晟睿說完,「啪」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站起身:「國舅爺,你以為幾句話就能叫致遠賣了親妹妹?我要重振林家威名不假,不過命不可阻,上天真叫我官途到此終止,林致遠二話不說。今日就撂下一句,要靠著我妹妹的終身大事得到你們的幫忙,這種虧心事我林致遠不屑去做。來人,送客」
林致遠背轉身,不再看荀晟睿。
冠纓離得太遠,雖聽不清大爺和國舅說什麼,可這句送客卻是清清楚楚,剛要邁腿,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韓勝一把揪住了冠纓的脖領子:「你看沒看大爺的眼色就往前衝。」
荀晟睿緩緩站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復又端起林致遠的酒盅斟滿。
「致遠兄有文人的傲骨,晟睿早知,所以這番話遲疑好久才往外吐,只怕致遠兄誤會在下的心意。」
林致遠冷哼:「傲骨,什麼傲骨你卻看錯了,識時務者自來不稀罕那種東西。亂世之中傲骨又值什麼?怕連個冷饅頭都比不上。」
荀晟睿見林致遠還肯說話,心便是一鬆,就知道還有挽回的餘地。
PS:今天太晚了,不知道二更能不能寫完,大約要到後半夜,大家等明天早上來看吧(保佑我能即使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