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哲海一下子就按住了四弟的手背,示意他別衝動。他們兄弟跟著二哥從東源那種苦寒之地來到繁華帝都,為的可不是簡簡單單見一次聖駕就好,他們要的是建功立業,要的是光宗耀祖。
霍哲海排行為三,與雍王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霍家兄弟五人,感情極好,少有旁家那種嫡庶之爭。並不是說老王千歲善於治家,也絕非逝去的太妃寬宏大量,能容小妾之子出類拔萃。實在是東源荒涼,一個家族,尤其是一個常年征戰的家族,親兄弟之間往往比外人更多幾分的信任。
此番進京,霍家除了留下庶出長兄在東源打點一切,好不叫皇上的人馬徹底繳了自家老巢,其餘三人,都跟著二哥雍王進了京。
從知道二哥的對手是新科狀元林致遠的那一刻開始,霍家就沒閒著,將一切能到手的消息事無鉅細的打探清楚,依仗著霍家雄厚的財力,霍哲海暗中給六部大員送去了無數重禮,可結果……
這群養不熟的白眼狼,尤其以吏部尚書為最,好嘛,他家夫人收東珠的時候,可是笑得合不上嘴,轉眼就翻臉,不但不幫襯著霍家,反而為林致遠說盡好話。
偏偏霍家卻只能吃下這個暗虧,靜候皇上的發落。
就見皇帝沉思片刻,霍家兄弟倆提心吊膽的跪著,生怕皇帝一個偏心,叫二哥未比先輸。
「尚書大人說的也有些在理……」皇帝遲疑道:「林致遠不比武將,本就處在下風,朕若直接叫他們比試恐怕有違公平。」
霍哲海心中涼了個透底,不為二哥能否奪冠,而是心知肚明,皇上對林致遠是寄予了厚望,如此這般,霍家就算再優秀,也未必就能得了新差事。
也不知皇帝是否曉得霍家二人的心思,正苦思時,禮部尚書忙賠笑道:「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愛卿但說無妨。」
「謝陛下,臣以為,以林大人的聰明才智,不該是那種魯莽之人,既然他主動請纓,願與雍王在陛下面前獻藝,身上絕不會沒丁點本事。反之,我們貿貿然就為林大人做主,使得雍王沒防備,究竟不美」
那些接了霍家錢財的百官無不上前附和,霍哲海暗暗打量了一番,心中卻越加的沉悶。六部幾位大員,加上數位大學士,沒一個在此列中,看來他們都看好林致遠,而非二哥。
皇上漫不經心的看著三個兒子,問道:「老四,你有何良策?」
四皇子受寵若驚,這種場合多半是老三出風頭,什麼時候輪到他了?莫非真如他所料……老三失寵了?四皇子忙笑道:「父皇容秉,孩兒以為,這樣的大事該與兩位事主相商,咱們才不會落得好心辦壞事。吏部大人的心意雖好,但這也要兩家相互情願,雖說此番比試是點到即止,但是因為存了郁氣,下手一時沒了輕重,反而傷了和氣。」
霍家哥倆苦笑不已,四皇子說的分明就是自家兄長,句句話都是在給林致遠幫腔,叫林致遠這小子簡直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皇上和藹的看著四皇子,清清嗓子笑道:「久不見吾家麒麟兒,眼界倒是越加的開拓了,為父倍感欣慰。既按照你這樣說……」皇上眼睛瞄向了站在三位皇子不遠處的戴權,好半晌才道:「戴權,命人將雍王與林致遠帶上來吧」
戴權連連應聲,幾乎是眼淚婆娑的去了。三皇子兩拳緊握,將一件上好的雲錦蟒袍蹂躪的頻頻跳線。
未有多時,戴權樂顛顛的領著雍王及林致遠進了無極殿。此刻眾人已經落座,圓形大殿的方磚上光可鑒人,倒影著林致遠和霍哲淵的身形。這二位一進來就叫人眼前一亮。
霍哲淵英武堅毅,一身白蟒袍突顯出了萬種貴氣威嚴。再看林致遠,女眷這邊不少花樣少女,幾乎無不例外的將目光投注到了林致遠身上,或是含羞帶怯,或是心生仰慕。
林致遠從幽州回來,除去三日前到賈府見了妹妹,其餘時間並未出過宮門,所以霍哲海兄弟倆還是頭一次見林致遠,剛一照面,霍哲海就明白二哥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爹娘生的好,果然是佔了大便宜。
霍家老四偏著頭,努力湊到三哥耳邊,微張著嘴,唇瓣不動,聲音蚊子似的道:「卻是個小白臉」
霍哲海重重的踏上四弟的朝靴,沒好氣的瞪著。
林致遠與雍王在離著寶座五丈開外的地方站定,皇帝朗聲道:「兩位愛卿,此番比試要亮出爾等真功夫,不可花拳繡腿,林致遠,你是文官出身,好些老大人都為你求情,卻不知你本人可有何想法?」
「這……」林致遠心裡暗窘,皇上偏心的未免明晃晃了些,自己就算得勝,多半有人會說刻薄的話,林致遠笑道:「臣雖愚笨,但也不願意趁人之危,不過雍王殿下的昆吾寶劍盛名已久,臣若不幸輸了,還請皇上不要責怪。」
皇上低聲嘀咕了一句,除去身邊最近的皇后娘娘,竟沒一個聽見的。皇后晦澀的瞥了一眼林致遠,便目不斜視的盯著正前方。
隨著小太監一聲吉時鐘的敲響,殿外迅速閃進一縱隊的御林軍,牢牢守護在帝后二人身邊,並且讓出了開闊的視線,好叫萬歲爺看的盡興。
殿門外,另有四名少女抬著寶劍躍入了眾人視線。百官、誥命只見三名宮裝少女齊齊抬著一柄重劍,額頭虛汗不斷,另一人卻是輕輕巧巧捧著餘下的一柄。
吏部尚書等人還以為用重劍的是林致遠,心裡多少有些竊喜,紛紛私語道:這小子還算有點小聰明,知道武功難敵對手,就在寶劍上下功夫。大家不屑的看著輕輕巧巧的那一柄,一碰就碎的東西,可憐雍王今日要栽在林致遠手裡了。
老大人們正暗自偷樂,卻吃驚的發現,接過重劍的是……雍王千歲
吏部尚書大人旁邊坐著的就是佟太傅,老尚書哆哆嗦嗦指著林致遠的腦袋恨道:「佟大人,這小子沒事吧?用這麼一塊破銅爛鐵?快,快,叫人另送一柄去」吏部尚書四下裡張望,就見燕都統離著不遠,老大人眼前一亮,將要衝著燕都統招手,就被佟太傅猛的一拉。
「你只管看著吧,謹瑜何曾叫咱們失望過?」
吏部尚書和林致遠接觸的越久,心裡就越加的喜歡這少年,所以在聽到佟太傅這一番慢聲細語,老大人當即不爽利的扭頭表示憤慨。佟太傅何嘗不欣賞林致遠這少年,可惜自己文筆在行些,要是講究刀劍,他可是門外漢。
眾人目不轉睛的看著林致遠接過寶劍。
皇帝饒有興致的高聲問道:「林愛卿,雍王所用乃是家傳之寶昆吾,你這柄又有何來歷?」
林致遠擎著劍鞘,緩緩將寶劍抽出,眾人便見寒光四射。那武將中又嗜酒如命的,自然也有愛劍成癡的,好些人隱約猜到了林致遠手中寶劍的來歷,當即不敢再小瞧這白臉書生。
「回稟陛下,臣這柄雖不敵雍王殿下手中的昆吾,」林致遠話一出口,霍家三兄弟便齊齊的扭頭看向他。林致遠趁勢衝著霍家席位上的那兩個一笑,道:「不過這把寶劍也是削鐵如泥,難得的寶物,名喚文士。」
「文士劍」皇帝喃喃道,「倒和愛卿的真性情有些神似。霍愛卿,你可有自信勝過此劍?」
霍哲淵接過了昆吾,恭敬的躬身道:「臣願勉力一試」
……
無極殿正上方一面巨大銅鏡,殿中七七四十九面小鼓,每架鼓前均站著一名宮女,手中握著鼓槌兒,砰砰砰,極具節奏的敲打著,一聲重過一聲。人心被鼓動起來,佟太傅等人老邁,不由的揉著胸口,卻忍著不眨眼睛,生怕錯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殺局」。
林致遠揚眉出鞘,笑道:「雍王千歲,得罪了。」霍哲淵笑意未達眼底,全是小心謹慎,林致遠未動,霍哲淵亦不敢大意絲毫。
這廂探春看的冷汗直流,小心嚇得撲撲亂跳,「林姐姐,你害怕嗎?」
黛玉強自鎮定道:「這有什麼可怕的?陛下不是說了,兩家點到為止,我哥哥下手有數,不會出大亂子的。」
探春急的一跺腳,嗔道:「我說的哪裡是雍王林姐姐,你瞧瞧雍王千歲,林大哥如何是他的對手?」小女兒嬌態盡顯,黛玉睨了一眼,不再搭話,探春明知此時自己多說無益,表哥上場將至,可是她自己就是控制不得,眼前似乎閃過了林致遠被打致重傷的景象,右眼皮抖動的厲害。
一旁的賈母不悅的瞪了眼探春,三姑娘打了個寒顫,忙住了口正襟危坐,暗地裡卻偷偷的用小指頭捅著黛玉,希冀對方趕緊想出良策。
黛玉坐在椅子上的兩腿微微一晃,不動聲色的擺脫了探春。
探春心細,如何感知不到?當即是又羞又惱,她一番好心,卻無人領情三姑娘呆望著場上的林家表哥,就不知道表哥此番是吉是凶。
PS:今日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