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囊中兩個不知道什麼木頭雕刻成的小人,只嬰兒巴掌那樣大,頭腳俱是分明清晰,稜角突兀有致,最叫人驚奇的是,這兩個小人頭上還結著烏黑的髻子,可不是雕刻的,而是實實在在的頭髮。
黛玉摸在手裡只覺得一陣發寒,細密的髮絲像是針尖般,哪裡還有半點柔順
黛玉隱約感到手裡握著的兩個小人背後有些凹凸不平,強忍著心悸將木偶翻了個身,只見香椿似的木頭小人背後刻著密密麻麻的幾個小字。黛玉用指腹重重的擦上去,凹凸顯現。
「姑娘,是什麼?」雪雁抻著脖子,好奇至極。
「好像……有個年字。」黛玉吩咐眾人將屋中所有火燭點燃,映著光輝,黛玉瞧清楚了其中一個木頭背後的字。
丙戌年……正月二十一日
黛玉若有所思道:「是寶姑娘的生辰。」
雪雁等人聞得黛玉的呢喃,忙去看姑娘手中的木娃娃,果然與薛寶釵有幾分的神似,臉若銀盆,眼如水杏。
碧蝶和雁蓉似乎感到了什麼,聲音裡有了幾分的顫抖:「姑娘快看那個娃娃。」
另一支與其相比,大抵類似,但是工藝上卻更加的模糊了些,在容貌上尤甚,甚至看不見清晰的五官。
黛玉定定的望了望眾人,發現大家滿是焦急,歎氣的翻過了木娃娃的背面。與前一支相同,後面刻著的也是生辰年月。
丁子年二月初二……花朝節
雁蓉識字,打黛玉一翻手的時候,她的眼睛就沒離開那木頭,雁蓉的腦袋「嗡」的一聲,「姑,姑娘,是你的生辰。」
一向是淡定自若的雁蓉,難得見到這般失態,若在平時,碧蝶早就上前消遣她一番了,可現在,碧蝶也只覺得自己像是從冷水裡拔出來一樣,由裡向外冒著冷氣兒。
黛玉沒有吱聲,而是將兩個木頭輕輕的放在了桌案上,隨後將整個錦囊裡裡外外仔細的查檢。
除了兩個綴著髮絲的木偶,什麼也沒有。
黛玉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問雪雁等人:「妙玉說,這不是送給我的,她的意思是……」
屋子裡鴉雀無聲,此時誰敢說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兩個小東西可不是什麼正經玩意兒,偏還刻著姑娘與薛家小姐的生辰。
還是雁蓉撐得住場面,她猶豫道:「姑娘的生辰在二月初二,以老太太對姑娘的寵愛,滿園子的人都應該知道,至於寶姑娘……我們住在蓮花胡同的時候也不曾短了這項禮,都是比照著賈家三位姑娘送的。既然連咱們這種外人都知道,想必也算不得是什麼秘密。」
黛玉費解的搖搖頭,「我們這麼亂猜也沒用,這錦囊做工粗糙,斷不會是園子裡姑娘們用的東西,妙玉又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她既然說不是送的,就有深意在裡面,當務之急是弄明白錦囊的用處。」
雪雁忙道:「這個時候表少爺也該回府了,若不然,派個婆子到外院門口去攔韓管事?」
林致遠一走,韓勝的重擔當即沉了許多,日日在蓮花胡同和賈府、桐花書院之間奔波。
王夫人又防賊似的管著林家的人出入,內院、外院之間遞個話極不方面。況且,事情若真像黛玉猜測的那般,她有必要親自解決這個隱患。
黛玉想到這裡,剛要搖頭,就見雁蓉身後的香卉欲言又止。香卉看見黛玉瞧自己,甚至侷促的低下了頭。
黛玉心中念頭一閃,繼而笑道:「不必麻煩韓管事,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或許是妙玉師傅另有它意,等我明日親自去櫳翠庵拜會,自然就可知曉。」
黛玉說這話的時候留心觀察了香卉的神情,嘴角輕輕下沉……
傍晚之前,帖子已經全部寫好,黛玉只領著香卉、香珊去了賈母處,賈母正與薛寶琴、鴛鴦等人打牌說話,見是外孫女來,自然高興。
等聽說黛玉是要開詩社,賈母怕外孫女辛勞,先是命璉二奶奶幫著上下打理,又叫鴛鴦送了二十兩銀子去璉二奶奶處。
賈母對黛玉的好確實是發自肺腑,也就是賈寶玉能與黛玉並肩,餘下的探春、惜春,誰能叫賈母這樣疼愛。
別看賈母拉著王夫人,叫二太太認下薛寶琴做乾女兒,可是沒有血緣關係終究是沒有血緣關係,老太太對薛寶琴……喜歡多餘疼愛。
黛玉從賈母的上院出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厚厚重重的雲霧盤踞在天空,夕陽只能乘一點點空隙,迸射一條條絳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魚,偶然翻滾著金色的鱗光。
地面仍有熱氣的餘溫,黛玉由香卉扶著,香珊陪侍在左後方。緊跟著三人的是賈母院子裡的一個老媽子,手中提拎著紅漆描金食盒裡面是老太太給黛玉的新鮮大蟠桃。
娘娘的賞賜,闔府上下只那麼幾個,連老太太屋子也有數兒,十個手指頭就能查到盡頭。這果子又大又香,賈母給了黛玉四枚,就已經將食盒擠得滿滿當當,甜絲絲的味道鑽出蓋子的縫隙,直往婆子的鼻孔裡鑽。婆子暗暗的吞了口水。
眾人剛走至蜂腰橋,黛玉卻住了腳下的步子,與香珊笑道:「看我這記性……寶玉是最喜歡吃這個的,往年我的胃易涼,便總將自己的份例送給他。香珊,你和媽媽辛苦一趟,送兩枚果子去怡紅院,我們沿著柳堤往沁芳亭走,你若趕上便來,若是不見我和香卉,就自去回瀟湘館吧。」
香珊見黛玉的眼神分明是往相反的方向瞧,心中會錯了意,自以為得其實,姑娘是迫不及待的要去櫳翠庵
香珊笑盈盈的欠了身:「姑娘且慢走,我稍後就跟上。」言罷,領著婆子折身去了最近的怡紅院。
黛玉二人款款的往沁芳亭上去,彼時園子裡時常見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的丫鬟們說笑。賈家的這個園子可不小,上下打理的人沒有數百,七八十也差不多了。光是掃個院子,也要叫小丫頭們辛苦半晌,好容易到了這個時候,各院子的姐姐放她們出來玩耍,大家豈有不樂意的
小丫鬟們見了黛玉,先是恭恭敬敬的行禮,錯開兩三步,便毫無拘束的跑了起來,笑意飛揚。
眼見著瀟湘館就在前方,香卉心裡突突的不安:「姑娘……你是不是有話問我啊?」
「是嘛?你有話要說?」黛玉問非所答,笑望著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瞄的香卉。
香卉唇角乾巴巴,滴溜溜的大眼睛四處瞧,最遠處的小丫鬟都在幾十丈開外,兩側又是水又是橋,香卉這才放了心說道:「姑娘,我們老家鄉下有一項風俗,叫『借運勢』。」
「借運勢?」黛玉不由得細細品讀這三個字。
「是,姑娘。這借運勢也就是我們鄉下人的土話,說的是哪個人羨慕人家的運道,可以找師婆幫忙,將你的生辰八字和對方的生辰八字一一寫好,求著師婆在龕壇上念誦七七四十九天,然後日日攜帶在身上,不斷禱誦。」
黛玉心思轉了好幾轉,妙玉是正兒八經的帶髮修行,她絕不會做這種陰毒的事兒。黛玉也不認為薛寶釵會主動的將她的「好」運勢借給自己。
黛玉沉聲問道:「除了生辰八字,做成此法還需要什麼?」
「就是姑娘看見的那個頭髮」香卉一針見血的道出了自己揣測的根由,「那一撮頭髮定然是姑娘的,若不然,法術難以成形。我們莊子裡原有位姑姑,生的貌美,被城中的大戶人家聘去做了小妾,這姑姑不甘心屈就正妻之下,於是花了銀子想要促成此方。」
黛玉冷笑:「必定是在後來露出了馬腳。」
香卉對黛玉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姑娘怎麼知道的?」
「你進林府當差的時候才多大?能將這個事兒說的明明白白,可見莊子上知道的人不在少數,甚至你們的爹娘還會那這個做引子去教導你們。」
香卉猛點頭:「就是姑娘說的這樣,那姑姑做法後不久就有了身孕,好事兒一件連著一件,要不是那家的主母有三個兒子傍身,還指不定就被擠兌成什麼樣兒了。可惜應了姑娘常說的那句話:貪心不足蛇吞象。小妾慾念過多,她身邊又都是些見風使舵的人,沒多久,借運勢的事兒就被傳的滿城風雨。」
黛玉忽的起身,在水廊上踱來踱去,香卉不敢驚擾,眼睛來來回回的瞄著姑娘。
「香卉,我們去櫳翠庵。」黛玉的話擲地有聲,香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忙抬頭望望天兒:「姑娘,已經這個時候了,不如等香珊回來,咱們多帶幾個婆子?」
黛玉淡然一笑:「帶那麼多的人作甚?咱們又不是去找妙玉師傅的不自在這件玩意兒該是她無意間得來的,又叫碧蝶送了回來,差不多和你一般,知道此物的來歷。」黛玉說到這裡,慢慢收斂起了笑容:「妙玉雖不是什麼師婆,不過卻得過她恩師的指點,破解這樣一個錦囊,應該不會是難事。」
碧波上金鱗搖曳,黛玉一席的宮緞白衫,在這難得的清風中……異常的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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