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鴉雀無聲,不管是打包袱的,還是收拾行李的,都呆呆的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往黛玉這個方向看,這間屋子雖然不能說是小的,但此時此刻,就算往地上掉一根針恐怕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黛玉一臉的鄭重,不由沉聲道:「這麼說,林家的這點事兒都沒能瞞過你?你曾經和你的主子都說過什麼?」
那婆子也不膽怯,彷彿背後有什麼支撐似的,反而梗著脖子,頗有得意的說道:「姑娘謬讚了,我一個下人能知道什麼,只是當年在典家的時候跟著十五爺見識了些人物,自己又小心謹慎,不過是給我們十五爺送了幾個無關緊要的消息罷了,姑娘也不用著急」
雪雁聽的滿腔的怒火,上去手一揚,甩手就要來一巴掌。
要是擱在往日,指不定就有多少人上去攔著,可今天……別說雪雁了,就是脾氣最溫善的雁蓉也幾乎沒上手。那婆子見大事不妙,忙閃身去躲,可惜自己下半截跪著,上身又由人按著想躲開,已經是不能了。
婆子緊閉雙眼,以為要生生的挨上一巴掌,可是等了又等,疼痛卻未曾襲上心頭。
雪雁的手就停在那婆子的左臉微高處,冷冰冰的盯著對方,「打你這種人,哼,只怕髒了我自己的手」雪雁扭頭對黛玉說道,「姑娘,咱們和這種人也別多費唇舌,只叫韓管事取了她的賣身契來,遠遠的送到那塞外之地,看她如何作惡」
婆子滿不在乎的嗤笑了一聲,白眼一翻,不屑的看著雪雁:「我勸雪雁姑娘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大家一樣的奴才身份,誰又能比誰高上一等了?不過是看在姑娘仁慈抬舉了你,沒得助長了你仗勢欺人的氣焰不錯,我是給十五爺做事,可捫心自問,跟著姑娘這些日子,日日巡夜打更,看守門戶,我哪一點有了差池?你想拿賣身契壓著我?哼,老實說吧,那賣身契上的名字根本就是假的」
到了這個時候,黛玉是不怒反笑,一擺手,叫香珊幾個鬆開了壓制那婆子的手,「怪不得你底氣如此的足……香卉,你去將櫃子裡的紅匣子拿來。」
香卉不情不願的磨蹭了回來,遞出一半的匣子又響反悔似的收回來,「姑娘」
顯然香卉知道匣子裡裝的是什麼,正因為知道是什麼,所以才對黛玉的意圖瞭如指掌。
那婆子眼見不錯的盯著匣子,探頭探腦想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黛玉恰好怕婆子不動心,當匣子被輕輕佻開的一瞬間,這婆子的兩眼猛然放光,黛玉想也不想就知道對方在打什麼主意。
一匣子的銀錠子,十兩一枚,足足有五十枚
黛玉笑道:「媽媽只需回答我兩個問題,若是能叫我滿意……這些就都是媽媽你的了」
婆子沉思了片刻,須臾便應道:「這個好辦,只是我原本的東西……」
「自然是物歸原主。」
那婆子粲然一笑,露出了滿口的黃牙,朗聲道:「姑娘只管問,我必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黛玉想要知道的很簡單,這個十五爺聽著就不是簡單的人物,自己好像隱約記得哥哥曾說,典家大老爺似乎很不喜歡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而且在年幼的時候就遠在異地治病,一年半載的難得回一次幽州,像這種病病怏怏的人怎麼會有時間和精力惦記別人家的內務?黛玉盯著婆子的眼睛問道:「十五爺為誰賣命?」
婆子甚是惋惜的看看近在咫尺的紅匣子,歎道:「我倒是叫姑娘失望了,十五爺為誰賣命……像我這種小人物怎麼會知道。不過,」她語音一頓,猶豫的看著一匣子的銀兩,「我原在典家做事的時候,十五爺身邊倒是常有個宮裡面的人去辦差事」
黛玉「啪」的將匣子蓋上,不悅的說道:「媽媽說話還是先想清楚的為好,不要為了點銀子就信口開河,這東西能不能到媽**手還未必。」
黛玉雖然希望能從眼前這個人的口中套出口風,哪怕是丁點也能幫到哥哥的忙,但是重金利誘之下,保不準這婆子為了錢就開始渾說。
那婆子一見黛玉的動作,反倒急了,或許在她看來,匣子裡的東西早該是自己的,黛玉這麼一蓋,豈不是要蓋住自己的財路?婆子忙道:「姑娘別急,我這也不是信口開河,十五爺常年在外,到底是做什麼營生的沒人知道,老太太只將這個兒子當心肝一樣養活著,其實兒子在背地裡幹什麼並不知道。十五爺……為人很是嚴苛,前幾年曾經將一個服侍多年的婆子給仗斃,我就是因為這件事兒看開了,與其跟著這樣的主子一天混一天,不如早早的為自己打算。林姑娘出手大方,我做什麼說假話?」
黛玉仔細觀察了對方的神情,並沒察覺到不妥,心裡就信了幾分,但是這婆子賣主求榮的做法卻叫黛玉有些不齒。
「我再問你,剛院子裡晴雯訓話,你為何生事?」
那婆子訕訕的笑道:「姑娘莫氣,不過是我在這裡碰運氣,晴雯姑娘說屋子裡短了東西,也不講明,我恰巧瞧見了姑娘進院子的時候氣色不大好,所以……」
黛玉沖雪雁等人笑道:「所以便拿咱們探路了。」黛玉的臉上帶著笑意,但是心裡卻發涼,怪不得什麼十五爺的肯叫這個媽媽在林家潛藏,這婆子的洞察力倒是極強。「媽媽將這些都告訴了我們,回去之後如何與你們十五爺交代?」
婆子精神大振,指了指被搜檢出來的金條以及黛玉身邊的紅匣子,「姑娘若是慈悲,就將銀子賞了我,將來我們遠遠的走了,絕不踏進幽州半步。」
我們……黛玉娥眉一挑:「這麼說,你在林家府邸上還有同謀?」
那婆子撥浪鼓似的搖頭:「瞧姑娘說的,只我一個進來就是好不容易的事兒,十五爺在錢財上可不大方」
雪雁跟著冷哼道:「是啊,是啊,三根金條,你還嫌棄不大方,這人可真是貪心不足」
……
香珊押著那婆子出了門,雁蓉心中不解的問道:「姑娘,這婆子如此的貪心,說話未必準確,咱們不可全信。」
黛玉並不在乎婆子話中有幾分的可信,只要有一點她能確定,那些花去的銀子就完全值得,黛玉想也不想的說道:「我去大爺那裡,你們只管收拾東西,餘下的不要再理會。」
等黛玉到穆華園的時候,林致遠已經和公主談妥了事宜,一見黛玉忙道:「船已經在碼頭備好,咱們說話的功夫就能啟程。」
黛玉一驚:「這麼快?」
再看沈修傑,面色陰沉,黛玉忙問:「哥哥,是不是又出了什麼變故?」可是黛玉絞盡腦汁也想不透,還有什麼比收押哥哥進京的事兒更叫人頭疼
沈修傑憋著的怒氣再也忍不住,破口罵道:「昭武侯這老狐狸,看來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不然也不會先咱們一步。林妹子,你聽你哥哥的話,只揀那些最重要的玩意兒帶了,否則就怕連門都難能出去。咱們的人剛得到消息,荀家的二爺已經離開了軍帳大營,說是皇上臨昏厥之前給皇后娘娘下了一道聖旨,將荀家這位剛剛赴任沒幾個月工夫的大將軍召喚回京。幽州……只剩下你哥哥自己在這裡苦苦掙扎。」
黛玉忙問:「下達給……荀,荀公子的聖旨是密旨還是明令?」
沈修傑讚許的看了眼黛玉:「這才是我們糾結的地方皇上下的是明令,聖旨剛剛讀完,皇后娘娘生怕荀晟睿不能逃過一劫,中途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匹快馬,如今軍中是一片嘩然,人心不穩,幾乎大家都在猜測那荀晟睿倒是先跑了,只留下致遠在這裡當活靶子。」
三皇子一上位立即著手將西南不平事治得熨熨貼貼,否則就連睡覺也會難以安穩。黛玉不是不明白,荀家的做法雖然全是為了自保,皇后娘娘的一道旨意,將親生兄長調出了最危險的地段,但她心裡還是不舒坦。
黛玉焦急至深,將自己錦華園裡發生的事兒一齊告訴了林致遠。林致遠若有所思的看向沈修傑:「我一直有所懷疑……妹妹倒是提醒了我。修傑,你不覺得整個西南太安靜了些?我的意思是,三皇子一家獨大,難道朝廷中就沒有人忌諱?」
「你的意思是……這個典家的十五是攀附上了某些達官顯貴,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大樹,至少也是大皇子那樣的鐵樹?」
林致遠搖了搖頭,遲疑道:「我怕,這個十五爺跟隨的並不是大皇子。我等兄妹幾個原本來幽州赴任的時候偶然經過武昌,武昌可是大皇子的地盤,若為因小事兒就和勢頭正往的三皇子爭地盤,他心中也會掂量掂量。反之……咱們可別忘記了,真正嫡出的皇子還在那裡不尷不尬的守著呢。」
沈修傑長歎道:「陛下的心思果然難猜,三個兒子都是英武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偏還要『子憑母貴』,將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禍害」
三人正說著,就見韓勝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大爺,壞事兒了,不知道那個碎嘴的將咱們要離開的消息傳了出去,外面好些人要湧進來」
PS:回鄉之路是一波三折~~小荷報到來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