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羽所猜不錯,武老信中所說的,正是詩兒與龍晴的婚事。一年前,傅龍城曾到關外商量迎娶之事,但恰逢武家驟變,武修的長子長媳因故雙雙告歿。
武家大喪,婚事自然拖延至今。上個月武修過壽,傅龍晴奉命前往,一則恭祝武修生日,二則詢問迎親之事。
但此次傅龍城卻接到武修之信,信上大意是說,自己年老事高,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惟一的女兒,塞外風霜冷列,希望能為龍晴和詩兒早日完婚。云云。
傅龍城甚為奇怪,聽武修口氣,似乎龍晴此次前去,並未提及與詩兒的婚事。而且龍晴昨日才返回家中,武修的飛鴿傳書今早便到,實在是奇怪。
屋內,大少將武修的信遞與龍晴,龍晴匆匆一掃,將信雙手奉還與大哥。傅龍城看了他一眼,道:「此去前去武家,你可曾提起與詩兒的婚事?」
龍晴略一遲疑,躬身答道:「不敢欺瞞大哥,小弟未曾提及。」
傅龍城不由有幾分不悅。
龍晴忙道:「原本是打算提的。只是……」只是半天卻接不下去。
傅龍城皺眉道:「怎麼?」
龍晴鼓起勇氣,輕聲問道:「大哥,我一定要與詩兒完婚嗎。」
傅龍城聞言,不悅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龍晴囁嚅道:「詩兒她,我其實一直將詩兒當妹妹看待。」
傅龍城皺眉道:「那又如何?」
龍晴試探問道:「我,我能否不與詩兒成親。」
傅龍城目中精光一閃,沉聲道:「大膽。」
龍晴身軀一震,忙跪了下去。
龍城看了弟弟一會,才道:「婚姻大事,本就應遵從父母之命。你與詩兒的婚事乃是爹爹與武老早就定下的。做子女的只要遵命行事就是了。」
龍晴垂首道:「是。」
龍城道:「武老來信,你已看的清楚,你做好自己的本分。」
龍晴道:「是。」
龍城道:「等姑姑省親之後,我會親去關外,將你與詩兒的婚事辦了。」
龍晴只得在道了個是字。
龍城頓了一下,道:「你是個有婚約在身的人,平日言行更要謹慎,若是出了什麼亂子,你可仔細了。」
龍晴略一遲疑應道:「是。」
傅龍城緩和語氣道:「你起來吧。」
龍晴道:「是,謝謝大哥。」站起身來,垂手侍立。
龍城揮手命他下去,龍晴想說什麼卻又不敢,只得欠身為禮,退出房去。
第二日一早,傅家上下張福掛綵,喜氣洋洋。卻是傅家的姑奶奶要回府探親。常住的鄰里街坊都知道,每隔幾年,傅家的這位姑奶奶便要回府一趟,傅家總是隆重接待,只道這位姑奶奶是什麼王親貴戚,殊不知,這位傅家姑奶奶便是當今皇上的生身之母,當今的太后。
龍夜與龍裳從昨日起累的不輕,夜裡也不過睡了兩個時辰,總算是將偌大的宅院全擦拭到了。
其實傅府雖大,卻整潔異常。
傅家子弟眾多,僕從相對卻較少。只有廚房、洗衣房等處才設有僕從。另有花匠數名和十幾個丫鬟。
各院都由居住的子弟灑掃。這些丫鬟一般都是有外客來時才用,平時到是比府內子弟還要清閒許多。
兩兄弟早已將門外門內打掃的乾乾淨淨。二少爺傅龍壁天還未亮已經帶著小卿和含煙、玉麒四人快馬去迎太后的鳳駕。
龍夜閒著無事,正指揮龍裳將門外兩個威猛的石獅重新擦拭。龍裳拿著一塊抹布,舞動得上下翻飛,龍夜躺在門前的青石椅上,拿著一竄葡萄對著陽光晃來晃去。
那石獅總有兩人來高。龍裳擦起來卻毫不費力。一會工夫將獅子擦得青青亮亮。
龍裳來到六哥身旁:「六哥,小弟已經擦好了,你看如何。」
龍夜一個鷂子翻身,輕輕飄起,又飄落地上,身法乾淨漂亮已極。龍夜的身手卻是最講究好看二字,只是不知道實用與否,只是因鮮有機會與外人過招,沒有機會試驗罷了。
龍夜便笑道:「什麼如何,小孩子做事情就是不認真,你還沒有擦好。」龍裳看看乾淨的都可以穿衣服的獅子道:「哪裡沒有擦好?」
龍夜上前,輕輕一踢,幾百斤的石獅子凌空飛起一人多高「這裡,」龍夜指著石獅子的底座說,龍裳不禁失笑。
石獅子砰地一聲落地,將下面的青石地面震出幾道裂紋,龍夜見了不緊有點發呆,這青石地面怎會這麼不結實,這邊龍裳也飛起一腳,將落地的石獅子重新踢起,卻用左手脫住,對龍夜道:「六哥,你看這是什麼。」
石獅子的底部因剛才的震動,顯出一個規則的洞來。正有一個黃色的綾緞漏出一角,龍夜心念一動,運勁虛空一抓,一個黃色綾緞包裹掉到地上。龍裳又將石獅子輕輕放好,才走過來。
龍夜對著包裹左看看右看看:「這是什麼東西,莫非是你藏的私房錢?」龍裳忙說不是。
龍夜道:「既然不是,那打開看看。」龍裳想起昨天四哥的吩咐,便道:「用不用先稟告四哥。」
龍夜揮手敲了他一個響頭道:「有你這英明神武的六哥在,還對付不了一個包裹。」龍裳撫頭笑笑不語。
龍夜待要伸手,又改變主意,凌空運勁,將包裹上的綢緞扯得粉碎,露出一個黑漆木的盒子,盒子上寫有幾個朱字:九轉還陽丹。「聽名字卻是好東西呢,先拿來嘗嘗。」龍夜伸手就去開盒蓋。
「慢」,忽聽一聲輕喝,一條白色人影閃至,盒子被一股柔和的掌風平移推出了三四步的距離,龍夜、龍裳抬頭看去,正是三哥龍晴。
龍裳躬身行禮,龍夜卻道:「這是我發現的寶貝,莫非三哥你要來強梁?」龍晴揮手敲了他一個響頭道:「什麼強梁,以為你三哥是強盜嗎。這盒上有毒,我怕你小命不保。」
龍夜聽了不由笑道:「有點毒怕什麼,三哥你不是會解,我若中了毒,正好給三哥你當實驗品。」
「實驗你個頭。」龍晴笑罵,揮手又去敲龍夜,龍夜這次卻是早有準備,已經溜了開去,龍晴沒敲到龍夜,見龍裳正探頭看著盒子,一個大大的後腦勺對著自己,哪能放過,順手彈下在說。
龍裳吃痛,撫頭叫道:「三哥怎麼打我。」
龍晴笑道:「你和老六總是一起闖禍,打你也錯不了。」龍夜笑道:「正是,老七你的頭敲起來和敲我的頭自是一樣。以後在有這樣的好處,三哥你要多多惠顧老七才好。」
龍晴不理他,用心看了看,那盒子不知是何種材料所製,黝黑發亮,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一層紫色的光暈。龍晴凝目道:「這盒上的劇毒,想必是傳說中的紫玉氤氳。」龍夜也湊前道:「如此好聽的名字會是劇毒嗎。」
龍晴道:「我也是聽說過此毒。風聞此毒無藥可解,中者全身會散發紫色的光暈,不眠不食,最後氣盡人亡。」
龍夜笑道:「傳言多不可信,況且這樣死也很特別。」說著話,卻伸手欲往那盒子抓去。
龍裳急忙道:「六哥不可。」
龍晴不攔他,只是笑:「我看大哥若是知道,也會很『特別』的對你。」
龍夜聽了,不禁縮回手,乾笑道:「三哥說的有理,我現在是大好青年,還是謹慎些好。」
龍晴卻皺眉道:「你們從哪裡發現這個盒子。」龍夜見三哥氣色凝重,也不敢再開玩笑,老實說了。
龍晴仔細看看石獅,道:「是了,這只石獅被人換過了。」「換過了?」龍夜和龍裳不由驚訝。
這對石獅子放在傅家門前少說已有30年之久。乃是塞外黑山之青石雕刻而成。需知此石只在冰雪覆蓋的極寒之地才有,又需破開千年冰層才可取得,在運下萬米雪山。此石堅硬逾常,需特殊刻刀加上非凡內力才可雕琢成型,在運來千里之外的傅家。當年這對石獅乃是傅老爺的好友所贈,是由一整塊石料所制。
龍晴指著那藏有盒子的石獅子道:「你看這只雖與那邊那只十分相似,但是質地有所不同。這只分明是才刻好不久的。」龍夜與龍裳仔細看看兩隻獅子,卻還是沒有什麼發現。
龍晴沉吟道:「是誰如此大費周章呢。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傅家門前的石獅子掉了包呢。」
龍夜聽了,卻拍掌道:「可惡,是誰在太歲頭上動土,分明是故意找我的麻煩。我一定要查清此事。」
龍裳道:「六哥為何如此說。」
龍夜白了龍裳一眼:「這石獅一向是咱們倆兄弟的看護對象,居然有人敢偷換,使我的英名受損,我自然要追查到底。」
龍裳這才想起,傅家門前一向是自己和六哥的衛生分擔區,這石獅都是自己和六哥,主要是自己每天擦拭,如今給人換去卻都不知,的確是英名受損,這要傳了出去,自己面子如何過的去。不由也扼腕道:「的確可惡,不知是何方賊人所為,抓到他定要給他好看。」
兩人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龍晴見了不禁好笑,不過此事的確非同小可。他又看了看地上原來包盒子的羅緞,道:「這羅緞該是杭州絲綢,是進貢宮廷之用的。」
龍夜見了,想要看個究竟,龍晴忙止住,「不可,這綢緞上怕也沾有劇毒,還是燒去即可。」隨即從身上拿出一副薄如蟬翼的手套,戴在手上,這才將盒子拿起,仔細查看,見盒子上刻有隱隱的紋路,乍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的花紋,細細摸索下去,竟似一幅藏寶圖。
龍晴略一沉吟:「這事有蹊蹺,姑媽很快就要到了,我先稟了大哥在做定奪吧。你們將這裡收拾乾淨。」遂拿了盒子往府裡走去。
龍裳應了聲是,龍夜卻圍著石獅子轉來轉去,口中喃喃道:「到底是誰呢。」仔細想想,卻也找不出可疑之人。心下卻大為興奮,只道一定又有什麼大事發生。他是惟恐天下不亂的。
龍裳見了六哥模樣,也是摩拳擦掌,準備大展拳腳一翻。然後還是先冷靜下來,將門前打掃乾淨以迎太后姑媽。
龍壁等迎出百里開外,恭候路旁。不多時,已看見月冷、凌風在前,魏總侍衛長在後,十來個侍衛丫鬟僕從簇擁著一頂華麗而舒適的八抬大轎緩緩行來,轎夫各個身強力鍵,左右太陽穴微微鼓起,一看便是內外兼修的好手。月冷乃是傅龍城的徒弟,半年前派往皇上子庭身邊侍候,如今伴著太后先回來了。
龍壁等忙下馬迎上前去。轎子落地,月冷、凌風下馬跪到路旁,給龍壁等見禮。龍壁等給太后見禮,魏總侍衛長也過來,大家互相見禮一番。
魏總侍衛長帶著凌風等其他侍衛回宮去了。龍壁等與月冷迎著太后鳳駕一起返回傅家。正午時分,太后的鳳駕到了傅家的官道上。
傅家門前數十仗內皆是殷殷綠地,從門前往兩旁延伸至湖邊與山角。門前有三丈寬的青石道,長達數里,直接官道。石道兩旁是兩列修剪整齊的花牆,隨青石道蜿蜒。
下了官道,走到青石道上,傅家已經四開大門。傅龍城整好衣冠,與兩位總管,一眾子弟在門前恭迎。
龍壁等早已經下了馬,在太后轎旁相隨,見了龍城等,忙在轎旁跪倒。轎子穩穩地落了地,龍城領著一干人等一起向著轎子跪拜下去道:「恭迎姑媽。」
轎子裡面的人道:「侄兒們不必多禮,進去說話吧。」龍城等人應了聲是,站起身來,龍壁等也站起身來,這邊轎子又起,直奔傅家內堂,龍城等人隨後跟了上去。
穿過幾個院落,進了東院。是太后每來傅家居慣之所。進了內堂,這邊轎子落地,龍城親自上前,將轎簾掀起,從裡扶出一個衣著華麗的貴婦人出來。
這婦人年約五十,慈眉善目,一團貴氣,保養的甚好,只是微微發福,眉目間可看出年輕時必是個傾城傾國的絕色美女。這位便是當今皇上的生身之母,也是傅家的姑奶奶。
龍城將姑媽引到上首坐了,眾人按序站好,再次一起拜禮。太后笑著道免了,見幾個侄子各個英俊非凡,更是喜愛。
這時,月冷這才在地當中一跪,道:「月冷給師父請安。」又對其他幾人團團拜去。月冷已有半年未見師父、師叔。
龍城一笑,讓他起了,他便恭謹的站在末位垂手侍立。
這邊見禮完畢,太后便讓眾人坐了說話,幾人謝過姑媽,龍城在下首坐了,其他幾人卻依舊站在龍城身側。
福伯、壽伯給太后請安,太后忙站起來道,兩位大總管不必多禮。然後叫人設了座位,請福伯、壽伯坐下。福伯笑道:「太后先和少爺們說說話,晚些老奴等再來問安。」
這邊龍夜、龍裳去端了茶點水果給姑媽食用。
太后拉住龍夜和龍裳道:「想不到你們兩個也長成大小伙了,哎。姑媽看來是真的老了。」龍夜恭維道:「姑媽你怎麼會老,看來仍是美艷不可方物。」
此話一出,太后不由聞言一愣,龍城眉頭微微一皺,龍夜自知失言,心下喊糟,忙道:「姑媽,你的美麗不是用語言能表達的了,總之在我們心中,您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太后聽了心中受用。大家閒敘了家常,便開飯。
席間,太后對廚師的手藝大加稱讚。龍裳道:「這是五哥親自下廚做的呢。」太后不覺驚訝,道:「龍星,你的武功好,姑媽是知道的,想不到你還有易牙之功。」
龍星偷偷抬眼看了下大哥臉色,見大哥並無不悅之意,才欠身道:「多謝姑媽誇讚。侄兒近日恰巧得到一本古書,書中對庖廚之事有精妙講解,我便學了做了。」
大家說說笑笑,一頓飯很快結束。太后要去午睡。龍夜道:「姑媽你吃了這許多馬上就要去睡覺嗎。」太后道:「是啊,哎,吃的越飽,越想睡覺呢。怎麼不好嗎。」
龍夜斜眼看看姑媽越來越胖的身軀,道:「好的很,大大有益你的健康啊。」說完呵呵直笑。太后姑媽也不理他,對自己的長侄說道:「龍城,姑媽有件心事,一會找你商量。」龍城笑道:「是。您先歇會吧。侄兒過兩個時辰給您請安。」太后徑直睡覺去了。
龍城看了眼依舊樂不可支的弟弟:「你笑夠了沒。」龍夜回頭見是大哥,遂止住笑道:「差不多了。」
龍城道:「說話要注意分寸,什麼美艷不可方物,這些話也是和姑媽說得的?」
龍夜垂頭道:「是。小弟知錯了。」
龍城看他乖順模樣,也不深責,道:「那些亂七八糟的書以後少看。」龍夜恭敬應是。
龍城又道:「老五。」龍星忙欠身道:「大哥。」
龍城淡淡的道:「這些做菜做飯之事,如非必要,不要做了。」
龍星知道大哥不喜男子涉足廚房,也應了聲是。
龍城這才帶著月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