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一卷廟堂 第八十七章 橫禍 中
    此時天色也漸晚,林間的道路開始在暮光下模糊起來。

    安氏不知自己到底去了何地,心裡開始怦怦亂跳起來。她自從來了此異世,從未有過一人單行的時候。不是丫鬟婆子一堆人簇擁著,就是有范朝風伴在身邊,從未料到自己也有落單的一天。便只緊緊攥住了手裡的黑弩,全身做戒備狀態,謹防有野獸暴起傷人。

    安解語便在林間轉了一圈,沒多久便現自己又回到了原地。安解語知曉自己終是迷了路,既然事情已經不可能再壞,之前惴惴不安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就仔細回憶了一下以前范朝風給她說得一些行獵的事,其中也不乏追蹤野獸,辨識方向的竅門。可情急這中,又怎麼都記不清關鍵之處。正著急時,一縷霞光穿過林藹,照到她身旁的一棵小樹上。

    看見山間夕照,安解語又側耳傾聽,似乎不還能聽到水聲叮咚的聲音,便心下大定:幸虧今日天氣不錯,還有太陽。這傍晚的霞光,不正是夕陽從西邊射過來的。附近有水聲,一定離山間的那條小溪不遠。前幾日她和范朝風行獵的時候,范朝風還提起過那條小溪流,說是從山間一直注入范家別莊的圓湖之內。只要找到那條小溪,然後順著水流往下走,一定就能找到回別莊的路。只是不知道范朝風現在急成什麼樣子。

    思忖間,安解語便單手扣了黑弩,半舉著往有水聲的地方尋去。那黑弩雖硬實,但不沉,以安解語數日來的習練,已經找回一些昔日的感覺,且現在精神高度緊張,便有些累也不覺得。只一心想趕緊找到出路,回返山莊。

    那水聲聽著不遠,卻也費了安解語一番功夫才找到。到了水邊仔細辨識了方向,才順著水流處,慢慢向山下行去。

    那邊范朝風和護衛們分了四組,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追去,卻收效甚微。

    有個護衛對山野更為熟悉一些,隱隱覺得似有人跟蹤他們,只更加小心謹慎,卻不是和四爺在一處,無法告知四爺。

    而被慕容寧派了來引范朝風一行入的慕容府護衛頭領,眼看范四爺和四夫人在林間失散,便計上心來,要替自家郡主除了後顧之憂。他們的人多,又早有計劃,便單派了一個人跟了范四夫人往另一邊行去,行動時暗暗做了手勢,卻是要斬草除根的意思。另一些人卻跟著去尋人的范朝風等人,故意擾亂他們的跟蹤視線,以徹底混淆追蹤范四夫人的線索。

    慕容府的護衛今日依郡主的謀劃,暗地裡跟蹤起范四爺和四夫人,起先不敢靠得太近。因那范家的護衛也都不是吃素的。

    只是先前范四夫人脾氣,范四爺將所帶的護衛遣散了一半回去莊子上,人手便少了一半。於是就讓慕容家在人數上佔了上風。

    此時慕容府的護衛見頭領有除去范四夫人的意思,就有幾個色膽包天的紛紛請纓。范四夫人雖手持黑弩,對他們來說,卻如同兒戲一樣,從未見過有女人能真正用得好弩的。就這樣一個嬌滴滴、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還不是手到擒來?況且這范四夫人美得不似凡人,若就真的聽了頭領的話,一下子給弄死了,豈不是太過暴殄天物?

    爭到這個絕好機會的護衛,就盤算著要先自個兒享了艷福,再賣到外地的私窯子裡去。以范四夫人的形貌,自是能一筆小財。以後就算范家找到范四夫人,也是被人睡過了,就算范四爺能不計前嫌,接了回去,定是再不能和自家的郡主爭風的。

    那護衛便拿定了主意,跟著安解語而去。

    而安解語順著水流行了一陣子,就覺著有些不對勁。總覺得後頸嗖嗖涼,有一種被人暗中窺視的感覺。

    安解語便不動聲色的將手指扣在黑弩懸刀處,又放緩了前行的度,只四處打量。便現前面水邊有一棵參天大樹,樹上又垂下數根綠瑩瑩的掛籐,枝繁葉茂,綠色深淺不一,正和自己身上仿前世迷彩服的獵裝有些相似。

    安解語看準目標,便快前行幾步,閃身躲進了樹下的掛籐裡,就從籐葉縫隙處,悄悄打量周圍的動靜。

    四圍看上去並無異樣。安解語略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旁人出現,便以為是自己疑心生暗鬼,被樹影搖籐唬住了,就打算要出來繼續前行,卻突然看見前方溪流的水裡出現一個黑衣人的倒影。

    安解語就頓住了身形,悄悄將黑弩從籐葉縫隙處探了出去,對準了溪流那邊不知從何處竄出來,正四處打量的黑衣人。這黑衣人看著格外眼生,身上穿得衣服明顯不是范家的護衛。安解語便提高了警惕,只等對方一有異動,就要先下手為強。她的強項,在於遠和弩射,可不在近身搏鬥。若是讓對方靠近身來,她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那黑衣人正是慕容家的護衛,一路跟著范四夫人過來,正打算找個僻靜的角落,要將范四夫人打暈了拖出去。誰知范四夫人甚是警醒,略靠近一點,便能轉身拿了黑弩對準了他這邊的方向。不知怎地,那護衛就覺得范四夫人拿著黑弩的樣子,並不像是擺設,便有些膽怯。可中要一看見范四夫人那張臉,這護衛就色膽包了天,一路追了下來。只沒想到,快到了地界兒,卻又失了范四夫人的蹤影。

    此護衛四處打量了許久,目光便鎖定在對面大樹下的掛籐處,只是覺得那裡面影影綽綽,什麼都看不清,只不像有人的樣子。可除此以外,四周並無別的可以藏身之處。那護衛想了想,便抽出了彎刀,往那掛籐處走去。

    安解語躲在掛籐裡,本以為自己的仿迷彩服可以迷惑對方,借此躲了過去。

    誰知對方也不傻,居然就舉著刀向這邊過來了。

    面對逐漸近前的白色刀光,安解語的心又怦怦亂跳起來。她打過靶,狩過獵,可還沒有殺過人。若是射偏了,後果不堪設想。對方已在漸漸靠近她的藏身之處,安解語只覺得自己放在黑弩懸刀處的手指慢慢出了汗,額頭也有汗液滲了出來,慢慢流下來,有些汗液甚至慢慢流進了眼裡。安解語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被汗液浸到的眼裡一陣刺痛,手裡便下意識對準了黑衣人,扣動了黑弩的懸刀。

    一支強勁的弩箭便如閃電一樣飛向前方。那黑衣人離安解語的藏身之地本已不到十步的距離。突然一支勁弩就旋轉著從樹籐裡飛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入了黑衣人的胸膛,又循著慣性穿透了他的身體,一直扎到背後的樹幹上。

    那黑衣人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胸膛上突然穿出來的大洞,便轟然倒地。

    安解語只覺得時光都定住了,仍呆呆地舉著黑弩對準前方,似乎並不相信對方已被自己做掉。

    周圍的天色慢慢昏暗下來,一些嗡嗡叫著的小昆蟲也陸續飛回了樹籐裡面。

    安解語冷不防被幾隻小飛早撞在臉上,才猛然醒悟過來,便跌跌撞撞地從樹籐裡穿出來,向前面不遠地方倒下的黑衣人走去。

    雖說是正當防衛,可安解語依然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真的就殺了一個人,而且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走到那人近前,安解語依然一手持黑弩,一手扣在懸刀之上。只怕這人和那狼一樣,只是裝死。說不定等她走近了,他也會重新暴起,或是逃走,或是傷了自己。

    走近了看,便現那人俯臥在地,背上一個碩大的血口,正有鮮血從裡面汩汩流出。

    安解語便舒了一口氣:看來是死得透透了的,應該不會再對自己構成威脅。就趕緊走到附近的樹旁,要將自己的弩箭拔了下來。所幸當那弩箭穿過了人體,再扎到樹幹上的時候,已經是強弩之末,扎得也並不深。安解語取下弩箭,挖了個坑,將那弩箭埋了下去,便不再回頭,只給黑弩換上新的弩箭,便又匆匆向前行去。

    這一路行來,再也沒有了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安解語便知道跟蹤自己的人只有這一個而已,心下雖然稍微有些奇怪,但也沒空多想,只打算趕緊離了這裡,回到別莊才是。便一路順著溪流向山下走,漸漸就到了林木稀少,視線逐漸開闊的地帶,四圍的景物也漸漸熟悉起來。

    安解語心中一喜,看來要出了山林,快走到那條回別莊必經的小道上了。

    那邊范朝風帶了人從安氏最先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一路向前,總覺得有人影在前方若隱若現,等他們追上去,卻又蹤影全無,甚是奇怪。

    跟著范朝風的一個護衛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對范朝風道:「四爺,屬下覺得前方似有人故意擾亂視線,設置秘障。」

    范朝風追了一陣子,也覺得有些問題,便停下腳步,四處看了看,道:「難道今日這山林裡,不止有我們的人?」

    「恐怕正是如此。」有屬下答道。

    幾人就聚在一起,商議了一下。便決定留一人繼續往前方追去,其餘的人隨了四爺回轉到主道上,立刻回別莊去召集大隊人馬,哪怕封了山,也要在天黑前將四夫人找回來。

    他們幾人一路急行,快到了回別莊的小道上時,卻現路上似有蛇蟲爬過,就有些詫異。這座山裡,蛇蟲雖然有一些,卻很少到了山的這一邊,特別是在這靠近小道的地方。

    而慕容寧和趙媽媽在石凳旁等了半晌,終於有護衛過來報信,說是范四爺帶著護衛過這邊來了,又簡單地說了一下,范四夫人落了單,他們的人已經追過去,范四夫人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寧心花怒放,未想到今日真是天從人願,既能重回四表哥的懷抱,又能剷除了自己最大的障礙,便得意地對趙媽媽笑了笑,道:「媽媽你看,事在人為。天助自助者。」

    趙媽媽也笑,便趕緊幫慕容寧預備起來。

    從後山回來的慕容府的護衛們便趕緊分散躲在了遠處。連趙媽媽也遠遠地退了開去。只留了慕容寧,坐在路邊的樹樁前面,湘裙翻起,露出裡面白色的襯裙,一條黑色帶青綠斑點的毒蛇正咬在她的小腿處。

    慕容寧便哀哀叫喊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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