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程氏就一臉為難地看向了范四爺,道:「四弟,你看你媳婦」
范四爺便也離了席,走到安氏身邊並肩站著,就對程氏作了個揖道:「自解語進門以來,大嫂就對她關愛有加,事事想她所未想,做她所未做,幫了她不少忙,是以解語早就打算好好謝謝大嫂的厚愛。今兒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還望大嫂不要嫌棄。這個丫鬟,是皇后所賜,我們沒這麼大福分,不敢越過大房。還是送給大嫂用最好。」說完,又長揖到地。
跪在地上的許氏就難以置信的抬起了頭,臉色蒼白地看向了范四爺。
太夫人也話道:「老大家的,你四弟兩口子有這份心也是難得。你就收下吧。」
程氏還要負隅頑抗:「娘,可是皇后那裡」
太夫人也是有脾氣的,近來又跟皇后生分了許多,就道:「不過是個丫鬟,難道還打不得,碰不得,要當娘娘供起來不成?」
許氏只跪在地上嚇得傻了,呆呆得說不出話來。
安解語看這個麻煩總算送出去了,就高興道:「阿藍,去幫許氏去收拾東西。秦媽媽,等會兒把許氏的身契找出來,一起給大房送過去。」
卻是秦媽媽之前為了刻意打壓許氏,免得她得寵之後不把夫人放在眼裡,就哄著她簽了賣身契。居然還派上用場了。
許氏本打算等四爺回來再做計較,誰知就真的被當丫鬟送了出去,便只在地上嚶嚶哭泣。
一時這堂上風雲突變,連廊上的一干人等都看住了。
林氏只暗暗羨慕安氏好手段,能將四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繪歆到底大幾歲,早就拉了繪懿,迴避到後堂去了。
太夫人看著好好一頓飯,被程氏攪得不歡而散,愈不高興。只皺眉想著心事。
程氏騎虎難下,只好欠了欠身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便叫了塵香帶了許氏回大房。
許氏便戰戰兢兢地起了身,沖四夫人和四爺各行了大禮,一雙淚眼濛濛的眸子望著范四爺,欲言又止,終還是跟著塵香去了。
聽雨見了,又是高興,又是惶恐。
只秋榮像是沒事人一樣,就到了太夫人身邊,看見則哥兒的小胖頭已經跟小雞啄米似地在一點一點的。--他今兒興奮了一天,現下卻是困的撐不住了。
秋榮就跟太夫人低聲請示過,便抱了則哥兒到了四夫人身邊。
安解語看見則哥兒已經趴在秋榮身上睡過去了,便趕緊要接過來。
范朝風就小聲對安氏道:「他怪沉的,還是我來抱吧。」說著,就從秋榮那裡直接抱了則哥兒過來。
太夫人便道:「天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四房、五房的人便都擁著自己的主子散了去。只大房的管事婆子和大廚房的人留下收拾殘席。
繪歆和繪懿也都從後堂出來,隨著大夫人回正院去了。
小程氏便幾步走到原哥兒身邊,拉了他的手要一起走。原哥兒卻有些彆扭,畢竟有一陣子沒有和生母如此親近了。嫡母之前又暗示過他要做世子,平時要自尊自重,便掙脫了小程氏的手,道:「姨娘先走,孩兒隨後就來。」
隨後的辛氏拉著自己兒子然哥兒的手,親親熱熱地先越過了小程氏母子,自回自己的院子裡去了。
小程氏未曾料到這還沒幾天,原哥兒就和自己生分了,就越上了心,要將原哥兒弄回來,還由自己親自養著才好。
這邊范朝風抱著則哥兒,和四房的人一起回到風華居。
安解語就張羅著要給則哥兒盥洗。別的不說,牙是一定要刷的。就拿著沾了青鹽綁了鬃毛的小牙刷,往則哥兒嘴裡送去。
則哥兒不耐好好的瞌睡被打擾,就做出要哭的樣子。
秋榮便心疼地勸道:「夫人,還是明兒再刷吧。則少爺睡得沉了,打擾了反是不好。」
安解語便笑道:「你倒是比我這個當娘的還要心疼他。不過睡前這牙是一定要刷的,不然以後可有得頭疼。」
范朝風就橫抱了則哥兒坐下,讓則哥兒微仰了頭,那小嘴便自然張開了。安解語就趕緊將牙刷放進去,裡裡外外刷了一通。
則哥兒便想要扭動抗拒,被范朝風微微用了點暗勁兒給固定住了。則哥兒好似也知道有他鬥不過的人回來了,就也老實了,任娘親刷了牙,又閉著眼睛漱了兩口清水,這才又沉沉睡去。安解語又趁機用濕帕子給則哥兒擦了臉。
一番折騰下來,雖是數九寒冬,安解語也出了一身汗。
范朝風就騰出一隻手來,從身上摸出一塊帕子,給安解語擦了擦額頭的汗,憐惜道:「一日不刷牙也不會有事。你別把自己累著了。」
安解語笑了一下,接過那帕子又自己拭了兩下,才道:「今兒你在家,他倒還老實些。以往每日晚上睡前洗漱,我都得又哄又嚇費好大勁兒才能讓他乖乖聽話。」又看了看那塊帕子,柔軟的府綢質地,煙灰色底,繡了幾桿青竹,看著甚是眼熟。便也只瞥了一眼,就還給了范朝風,又接著道:「別的可以算了,只每天兩次刷牙,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非得照做不可。」
周圍的管事媽媽和丫鬟們俱都笑了,四夫人對則哥兒,別的都可以遷就,就這一條,是萬萬不能妥協。大家也都熟知了的。
此時已是戌時剛過,到了亥時了。便也都散了。值夜的自去值夜,沒有排到班的便回去歇息。
聽雨和阿藍便伺候四爺和四夫人回了正屋。
安解語卻是現自己身體不適,到了內室一看,原來是小日子到了。便讓聽雨將小日子所用的物件找出來,自去了淨房收拾妥帖。
然後才換了范朝風去淨房洗漱。
趁這個空檔,安解語去了外間,卻看見聽雨穿著桃紅色細綢小上衣,下系柳綠色裙子,已經收拾好了,依然在外間值夜。
安解語便坐下問道:「今晚不應該是阿藍值夜嗎?」
聽雨便臉紅了,站在夫人面前,只用手攥了衣角扭來扭去,也不說話。
安解語不耐煩跟她打啞謎,只道:「你是大丫鬟,不能壞了規矩,還是讓阿藍過來值夜吧。」
聽雨臉一白,就小聲道:「夫人來小日子了。」
安解語奇道:「這關你們值夜什麼事?--難道阿藍也來小日子了?她才十一歲,不會那麼早吧?」
聽雨聽得那臉色由白轉綠,便慢慢跪在了安解語面前,揚起了小臉,哀哀地叫了聲:「夫人」
安解語這才現,聽雨這個45度仰臉的角度甚是曼妙。便繼續端坐在那裡,看著聽雨淚盈於睫,就一言不。只在心裡琢磨,自己和原主性子完全不同,不知那范四爺到底是喜歡某一類型的人,還是只喜歡某一個人。卻也並不擔心對方會不會現內裡換了人。--對於男人來說,只要還是愛著你,哪怕你一天十八變,他都會覺得你每時每刻能給他驚喜,實屬難得;若是那男人自己變了心,就算你始終如一,他也會覺得其實是你變了,所以變心不是他的錯。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便是如此。
范朝風出了淨房,半日也不見安解語的影子,便掀開簾子,正好看見聽雨滿臉是淚,跪在安解語面前,便沉了臉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非要現在打擾夫人休息?--夫人厚道,你們這些人就一個個蹬鼻子上了臉。」
聽雨聽了這話,如五雷轟頂,便側轉了身子,泣道:「四爺」卻是花容帶雨,杏目含情,櫻唇微撅,到底是一直跟在安氏身邊的貼身丫鬟,那無助的神情更深得原主的真傳。
安解語只看著聽雨,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留神范朝風方向。--這樣忠心美貌又能將自己低到塵埃裡去的女人,無論是在這個異世,還是在她的前世,都是大部分男人的飯特希。安解語倒要看看,自己的這個夫君,是不是也是那種貪多嚼不爛的人。
范朝風看了聽雨這個樣子,好似看見了以前的安氏,果然有些心軟,便緩了聲音道:「天大的事,也明兒再說。」就放下簾子,自回去了。
聽雨便低了頭拭淚,嘴角微微上翹。
安解語只冷眼瞧著,也不多說話,自起身走了幾步,快到內室門口的時候,卻頭也不回道:「你去換了阿藍過來值夜。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便進了內室。
聽雨在外咬著牙細細想了想,終還是不敢違拗夫人的意思,去到阿藍屋裡,叫醒了阿藍過來值夜。
像阿藍這個年紀的人,每天都嫌睡不足。這會子剛睡醒了一覺,正是迷糊的時候。到了值夜的榻上,也倒頭就睡,倒是一夜香甜。不像聽雨,這一夜輾轉反側,有種宿願快要得償的欣喜和激動。
內室裡,安解語便換了為小日子特製的睡裙,又另外拿了一床被子過來。--她來小日子的時候,特別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在前世的時候,來了小日子,都是跟丈夫分房睡的。現下沒法分房,也只得分個被窩來意思一下。
范朝風披散著頭,靠在薑黃色大迎枕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本書。
安解語躺下的時候,順便掃了范朝風那邊一眼,現他書都拿倒了,還裝什麼樣子。便不屑地在心底暗暗呸了一聲,自躺下了,只在心裡告訴自己,就算要面對現實,也要等到明天再說。她前世裡最喜歡那本書的女主角說過,明天,是新的一天。明天,總能想出法子。
范朝風也有自己的心事。只呆了半晌,便看見安解語已經躺下了,且自蓋了一床被子,扭過身子,面朝裡睡著,全身上下都充斥著「我很生氣,不要惹我」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