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宸宮 第三卷九重城闕煙塵生 第三十六章 失了方向
    怔怔坐在窗柩旁,被窗外的暖陽照耀得面頰潮紅,可是她的手腳卻漸冷,心底一陣陣寒意瀰漫,無聲無息地侵入四肢百骸。

    冥思時久,她心中巳是剔透雪亮。原來,她確實是一顆任人擺佈的棋子。就連師父,她最信賴倚重的師父,也在暗中擺佈著她的命運。

    此後的時局發展,並不難猜想。等龍朝被三國吞噬分割,便就會形成三國鼎立的局面。皇朝獨霸黃河以南的廣闊疆土,而兩個小國必然會繼續聯手,同氣南征。戰爭不會結束,只會越加混亂和激烈。

    可這些,如今都與她無關了。她只懷疑一件事,師父一直掛在嘴邊的「天命」,究竟是何深意?鄔國沒有金枝,她原是唯一的公主,這是否也在「天命」的預測之中?又或者,她和棲蝶都是命中注定能克慕容宸睿的人,所以才會有如此的安排?

    腦中萬千思緒糾結在一起,她不察日頭西斜,也不知身後巳站立了一個人。

    「葯涼了。」低醇的嗓音徐徐響起,一隻寬厚的手掌輕落在她肩上。

    「嗯?」路映夕扭頭看去,恍惚一笑,眉眼間不自覺地透出幾許淒然。

    「怎麼了?是否身體不適?」皇帝皺了一下濃眉,眼中泛起關切之意,「內監說你愣坐在這兒一整個下午,喚你都無回應。」

    路映夕緩緩站起,但因維持坐姿太久,雙腿發麻,身子一斜,踉蹌了兩步。

    皇帝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可卻被她揮手拂開。

    「映夕!」皇帝微慍,驀地扣住她的腰,一把她橫抱起來,往內居龍榻走去。

    他抿著薄唇,面色沉鬱,安置她於床榻上,然後不發一語地折身往外而去。不一會兒,親手端著一碗溫熱的湯葯返回,沉著聲道:「乖乖把葯喝了,別任性。」

    路映夕半躺著,舉眸看他,四目相交的剎那,她心中突然一酸。他面上的怒意,是要掩蓋眼底的恐懼嗎?他真的害怕失去她?想不到,到最後道是他在乎她,這個本應是敵人的男子。

    見她怔仲晃神.眼神迷濛楚楚,皇帝不由軟了語聲:「是否擔憂病況?只要你好好休養,一定會康復。乖,先把這碗葯喝了。」

    「好。」路映夕低低應道,接過葯碗,一口氣飲下。

    「別喝得這麼急,當心嗆著。」皇帝叮嚀,但話未說完,瓷碗巳空。

    她遞出空碗,縮入被裡,蒙頭不響。

    皇帝接過那葯碗,啼笑皆非,她倒半點也不把他看在眼裡。

    他在床沿坐下,看著她蜷成一團的模樣,失笑道:「你要悶壞自己麼?」

    她不吭聲,在漆黑的被下咬緊了下唇,淚水無聲地滑落。她巳分不清楚,還有何人可以相信。即使現在下慕容宸睿憐惜她,她也覺得虛無縹緲,無法真切把握住。他若知道她並非病入膏肓,而是一直在騙他,他定會震怒翻臉吧?

    「映夕?」皇帝輕拍錦被,好言道:「心裡若有什麼不舒服,說與朕聽,讓朕為你分擔。」

    「皇上打算如何對待棲蝶?」路映夕抑下哽咽聲,強自平穩地發出聲音。

    「棲蝶怎麼了?」皇帝疑道:「為何忽然提起她?」

    「皇上當初收了她,就必定有所打算,不是麼?」路映夕掀開錦被一角,,背對著他,淡淡道。

    皇帝沉默半晌,輕描淡寫地道:「待看霖國是何態度,屆時再說。」

    路映夕輕嘲地揚唇,但卻悄然落下兩行清淚,心中苦澀難擋。他是想等她『去』了之後,再立棲蝶為後。屆時她巳成一坯黃土,不成阻礙,自是無需在此時對她坦言。

    「小范回宮了。」皇帝有意地轉移話題,「他的右腿不便,朕特命他先回來,好生靜養醫治。他的犧牲換來暉城近半患者的生機,但也有近半患者服葯後暴斃。而另剩下一些頑固不肯用葯的患者,朕巳下令強灌。此次瘟疫,總計死亡了一萬三千名百姓。如今朕有了一個新名號──暴君。」

    路映夕不作聲。這個結果她早巳料到,倘若他不果斷狠決,必然死傷更甚。至於他殘暴的名聲,即是瘟疫操縱者想要達到的目的。現今亂世,定有許多有才有志之士正觀望,思量著應該投靠哪一國。慕容宸睿的殘暴惡名一旦渲染外傳,必會失去大部分的人心。

    「朕巳查出,是何人有心引發了這場瘟疫。」皇帝忽然說道,低沉的嗓音隱約透著森森寒意。

    「是誰?」路映夕不自禁出聲詢問,她原本猜測是霖國,但種種跡象看來,目前霖國似與皇朝交好。

    「修羅門。」皇帝的聲音淡到極致,反生出岅錐般的刺骨鋒銳。

    「姚凌?」路映夕驚詫。姚凌巳恨他到此地步了嗎?

    「不是。朕相信不是。」皇帝的語氣依舊淡漠,卻稍緩了冷意,「事實上,是凌兒揭發了這件事,她沒有竭力自辯清白,只說了一句話,『縱然我姚凌沒有資格成為一國之後,也依然視民如子。』」

    「依然?」路映夕輕聲咀嚼這二字。也許在姚凌心中,早巳自視為皇后,所以才有這一句話。

    「朕下旨剿滅修羅門,但其老巢巳空無一人。凌兒不再透露更多,只說她知道時巳晚矣。」皇帝低低一歎,未再言語。

    「皇上若是選擇相信,那就相信到底,不要掙扎不要猜疑。純粹的人,才會活得快樂。」路映夕如歎如喃,眸色漸漸黯淡。她懂得說,可卻做不到。

    皇帝默然良久,不知是否在思索她的話。

    「映夕,陪朕一同做一個純粹的人可好?」他將她的身子輕輕扳過來目光定在她臉上,剎時一怔,「你哭了?」

    「沒有。」她否認,彎了彎唇嘴,劃出一抹牽強的弧度。

    「淚痕都還未干,究竟今日發生了何事?」皇帝眉頭蹙起,俊容沉了下來。

    她未答,只輕輕地吐出一句問話:「如果臣妾的身子能夠痊癒,如果臣妾與皇上有一世的時間,皇上會如何對待臣妾?

    皇帝張口欲言,但又聞她緊接著說:「請皇上思量清楚,再回答臣妾。臣妾想聽一個真實純粹的答案。」

    皇帝抿了唇,一時無話。

    她微仰著小臉,定定凝望他時。現在的她猶如深海上的一隻伶仃小船,沒有方向,無岸可靠。而他,會是她可停靠的港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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