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宸宮 第三卷九重城闕煙塵生 第二十五 累極病倒 [海天中文]
    行館偏苑,樸素房間裡,掌著一盞油燈,昏黃黯淡。

    床鋪上,高大的男子微微蜷著身軀,面色潮紅,額上滲著冷汗。

    「范兄?」路映夕不拘禮地步入房門,果決地捉起他的手腕,細細把脈。

    「唔──」無意識間,范統發出低微的呻吟,兩道劍眉緊緊皺起。

    診脈片刻,路映夕蹙著黛眉,心中一沉。原本希翼他只是得了熱障,現在看來恐怕……

    「路兄?」范統迷濛轉醒,睜眼見有一道窈窕身影站立床前,神智越發迷糊起來。

    「范兄,可還好?」看他嘴唇乾燥,路映夕走去桌旁順手倒了一杯清水遞到他手上。

    范統怔怔接過,猶覺自己在發夢,低啞著嗓子疑惑道:「為何你在我房裡?」

    「你方才發熱昏厥,驚壞了下人。」路映夕淺淺淡笑,以輕鬆的吻說道,「這下好了,你不用再四處奔波,明日便送你去濟仁堂住。

    「濟仁堂?住?」范統一驚,徹底清醒了過來,雙目微瞠地直盯著她。

    「別擔心,我和師父會每日去看你。」路映夕溫軟了語聲,寬慰道:「讓你去濟仁堂是因為那裡有齊全的藥材。你去那邊靜心什養幾日,很快會好起來。」

    范統一時無言,琥珀色的褐眸中透著複雜矛盾的微光。

    路映夕靜靜望他,逐漸生了疑慮:「范兄是否有話想說?」

    范統斂目,撐著身子靠坐起來,低低道:「不需要去濟仁堂。范某想留下,助路兄與南宮兄一臂之力。」

    路映夕輕瞇明眸,未接茬。范統不似這般不知輕重的人,為何堅持不離開?

    「南宮兄說──」頓了頓,范統抬起眼角瞥她一眼,繼續道:「他正在研配一種新藥,也許能治癒初染病的患病。」

    「所以你要留下以身試藥?」路映夕心中震動,清眸中升起幾分怒氣。

    「是,范某自願嘗試新藥。」范統低歎,後抬首淡淡微笑,「路兄莫氣,雖然玉濟仁堂隔離就診能有三成治癒的可能,但新藥若是有效,就有九成機會。」

    路映夕抿了抿菱唇,心裡存著一個疑問,強自壓下,只道:「你先歇息,我去問問師父。」

    范統頷首,不贅言,略帶倦意地闔目躺下。

    路映夕出了居房,就見簷下轉角處佇立著一個人,看情形是在等她。

    「師父!」她疾步走近,皺著眉心問,「為何要勸范統留下試藥?是何藥方?風險可大?」

    面對她一連串的問題,南宮淵沉默了須臾,才淡淡開口:「映夕,你可還相信師父?」

    路映夕怔了怔,這才發覺自己竟咄咄逼人地質問。從何時開始,她連師父也不敢完全信任?

    南宮淵凝望著她,俊逸面容寧靜如止水,不疾不徐道:「新藥一定會有風險,范兄弟有堅毅之心,應能挺過。」

    「師父莫不打算以毒攻毒?」路映夕敏銳地聽出他話裡含義,不由又蹙緊了眉頭,「師父有幾成把握?」

    南宮淵輕輕搖頭,未作回答。

    「師父,我不同意讓范統冒險。」路映夕直言道:「他現今只是染病初期,治癒的可能性頗高。但留下試藥卻是九死一生,就算最後能夠治癒他的瘧疾之症,也有可能殘留毒素於他身體裡。

    「這些利害關係,我都與范兄弟說過。他堅持要試藥。」南宮淵平靜回道。

    「師父一開始就不應向他提起!」路映夕脫口斥道,言畢,自己都不禁一愣。她怎能怪師父?師父也只是想救更多的百姓。

    南宮淵不吭聲,平淡注視著她,一雙黑眸幽深不見底,看不出情緒波動。

    「師父,映夕一時情急,口不擇言。映夕向師父道歉,請師父原諒。」她微鞠一禮,誠摯致歉。

    南宮淵揚唇清淡一笑,溫聲道:「無需這般隆重其事,你說得也不無道理。范兄弟若是知道你這樣關心他,他定會動容。」

    聞言察覺了端倪,路映夕扭頭回看,果然見范統腳步虛浮地站立不遠處。

    「范兄,怎麼不在房裡歇著?」她正要朝他走去,誰知他突然掉頭,一言不發地兀自回房。

    她感覺莫名,但也無暇追究,現下最緊要的是與師父仔細研究這新藥方。

    ……………………………

    一夜探討,翻查醫籍,分辨藥性,路映夕眉間的疲累之色又添重一層。

    范統試喝了第一劑藥,情況良好,未現不適之狀。路映夕稍安下心,便去了醫營。

    正值辰時,陽光溫和煦暖,柔柔地酒落下來,路映夕仰頭望天,忽覺眼前一片明晃晃,刺目暈眩。

    她忙抬手遮住眼睛,可腦中嗡嗡作響,竟連著踉蹌了兩步。

    「映夕!」一道熟悉的嗓音入耳,她恍惚地想著,為何這溫潤的聲音夾雜著絲絲焦急情切?

    淺淡而好聞的藥草味幽幽撲鼻,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但不知為何頭顱鈍重,睜不開眼睛。

    許是做夢,有人將她抱得極緊,清瘦但有力的臂膀牢牢樓著她,卻有些微顫抖。是害怕嗎?害怕何事?

    混混沌沌中,耳際不斷傳來焦切的低低呼喚。

    「映夕!醒醒!」

    「映夕,不要嚇我!」

    她皺了皺鼻尖,頭益發痛起來。是師父嗎?師父從來都是洒然淡雅,怎麼可能這般惶急?

    「映夕,你發了熱,我不會讓你有事。」那道聲音逐漸沉穩了下來,如同腳步,疾速但平緩。

    她隱約知曉自己被抱回了行館房間,此後的事不復清晰。

    南宮淵坐在床沿,目光定定,凝視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兒。自從她及笄之後,他再也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細看過她。如遠山的黛眉,似蝶翅的黑睫,襯得她潔白的臉龐愈顯脆弱楚楚。

    緩緩伸出手,他頓在半空,低聲輕歎,終於落下,撫上她的面頰。

    「映夕,何苦親自來疫城?」他呢喃自語,指尖畫著她的輪廓,,輕緩而溫柔。

    「背負起那麼多責任,你會很辛苦。」他歎息,收回手,不敢貪戀,「可我卻不想勸你回宮,我終究有自私之心。」

    「如果可以,真不想放手……」他扯開唇角,揚起一抹苦笑,眸光幽戚黯淡。

    止了聲,他靜默地凝睇她,視線久久不移。

    直至,細微的異響倏然傳入耳中。

    他隱隱僵了神色,但仍保持泰然地站起,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才轉身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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