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宸宮 第三卷九重城闕煙塵生 第十二章 難尋破綻
    良久的沉寂,只有天際淡色的晃酒落,暈染兩的週身。

    皇帝斂眸,發出幾不可聞的低歎,轉身欲要離開。

    「皇上!」路映夕突然出聲,喚住他將行的腳步。

    「何事?」皇帝徐徐回身,淡淡注視她。

    「臣妾不願聽天由命。」路映夕舉眸凝視他,聲線清晰明朗,一字一頓道,「臣妾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每一個細節。」

    「你在命令朕?」皇帝挑眉覷她,難窺喜怒。

    「臣妾不敢。」路映夕盈身欠了欠身,緩緩道,「臣妾知道刑部巳經查到蛛絲馬跡,懇請皇上告知臣妾,也許臣妾能從其中尋出端倪。」

    皇帝不作聲,俊容漠然無溫,深中卻閃過一絲思慮。

    「臣妾決非殺害小帝姬的兇手,望皇上給臣妾一個機會證明清白。」路映夕語氣沉著,明眸鎖定他。

    皇帝看她一眼,終開了口:「你可還記得,昨日你喂蕊兒服藥之後留下了一隻空藥瓶?」

    路映夕想了片刻,不由瞇起眸子,道:「那是解藥。恰巧用完,臣妾就隨手擱下,未帶走。」

    「太醫和檢驗吏分別驗過,那只空瓶內壁有粉屑,正是害死蕊兒的那種毒藥。」皇帝道出實情,但並未妄加評論。

    路映夕眸光一暗,輕輕揚起唇角,自我解嘲道:「那就是證據確鑿了。人證是帝姬寢殿的宮婢們,物證便是那只藥瓶,難容臣妾抵賴。」

    「朕給刑部七日時間,繼續細查。如果七日之後,無新證據,按照皇朝律法,你將會被提堂過審。」皇帝說得緩慢,似不帶絲毫的個人情緒。

    「多謝皇上。」路映夕對他頷首致意,微微一笑。以目前的情形,刑部可以即刻將她收押審問,但皇帝似乎偏於相信她無辜?

    「朕不是袒護你。」皇帝語聲淡淡,眼底卻有一抹沉痛悲愴之色,「朕只是要仔細求證,以祭蕊兒在天之靈。」

    路映夕望著他,心尖似緊縮了一下,輕微的疼。那是他惟有的孩子,但卻也保不住。緃使他是至高無上的帝王又如何,亦有力有不逮的時候。無法保護最親之人,除了感到錐心的痛苦,還會覺得頹喪自棄吧?

    如此思及,不禁生了一絲悲憫,她抬眼凝視他,輕柔道:「臣妾不會任人栽贓誣陷,同時,也不會任由帝姬枉死。如果皇上對臣妾有一分的相信請讓臣妾插手查探此案。」

    「你預備從何處著手查?」皇帝俊眉擰起,道,「蕊兒的寢殿巳搜遍且每個宮婢和太監都經過盤問,未有所得,你可以做什麼?」

    「帝姬所中之毒,名為何?」路映夕也蹙眉,確實棘手,真兇做可謂滴水不漏。

    「並非特殊毒藥,是白砒霜。」皇帝如實以告。

    路映夕思索了會兒,低低輕歎,一時無話。最初她為帝姬解毒時,必有宏醫陪同監察,但時日久了,皇帝不再派太醫監視她,不知是逐漸信了她,還是肯定她不敢明目張膽害人。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是朕太自負。」皇帝的眼神黯沉,與她想到了一處。

    「有些話,臣妾不知應不應說。」路映夕看著他,明亮清眸中掠過幾許遲疑。

    「但說無妨。」皇帝沉聲回道。

    「有人不願看見臣妾頭戴后冠,也見不得皇上子嗣延綿。」路映夕委婉地道,並沒有指名道姓。

    「你說的後一項,若真容不得,是否早就可以動手?」皇帝不緊不慢分析道,「至於前者,只怕不僅一人覬覦後位。」

    「皇上聖明,臣妾只是提出一種可能性。」路映夕溫順道,未再糾結於這個話題。他一直是頭腦清醒的男子,對於後宮紛爭也是素來洞明,可為獨獨對姚賢妃格外庇護?

    「朕是就事論事。」皇隱隱生了慍怒,睥睨她。

    「是。」路映夕點頭,不與他爭辯。

    皇帝沉了面容,冷冷橫她一眼,無端拂袖離去,不知在氣怒何事。

    路映夕一頭霧水地盯著他的背影,只覺他喜怒無常。

    ………………………………

    翌日天明,路映夕不再按捺,宣了沈奕前來。

    在前殿殿堂之上,她端莊高坐,定睛望著那一身紫色宮服的男子。其實沈奕相貌清俊,可算儒雅的美男子,但他眉宇間似總有銳氣,顯得有些沉鬱陰冷。

    「未佑皇后娘娘召見微臣有何事吩咐?」沈奕揖禮,垂眸斂眉,並不直視她。「沈大人。」路映夕自椅座中站起,緩步走下高台,直至立定於他面前。

    沈奕下意識地後退,像是怕與她太過靠近。

    路映夕刻意再逼近,近到只剩一步距離。

    沈奕的頭垂得極低,口中惴惴不安道:「皇后娘娘若無事吩咐,微臣便訧告退了。」

    「沈大人在懼怕什麼?」路映夕淡淡掃過他泛起潮紅的耳根,眸光如炬。

    「微臣並無懼怕……」沈奕又退一步,喉頭滾動,異常緊張。她身上飄來的雅香味,竟讓他心跳加劇,他是否真巳淪落情網?怎可如此?不可如此!

    路映夕不再緊迫他,輕幽一歎,道:「沈大人,若你知道一些什麼,可否相告?」之前韓淑妃特意提及沈奕,顯然別有內情。

    沈奕驀地抬首,急急道:「微臣絕不敢陷害皇后!」

    路映夕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繼續歎道:「但上一次,沈大人對本宮的師父施加酷刑,難道不是與本宮為難嗎?」

    沈奕抿起唇角,無言以對。他一直等著她追究,可是她並沒有,這樣反卻令他愈加難安,覺得歉疚。

    「前塵不計,沈大人無需擔心,本宮共想解決今次的事,保自身一命。」

    「微臣暫時只查到帝姬所中之毒是白砒霜。」沈奕只如此回道。

    路映夕失望搖頭,無奈道:「照此看來,本宮是逃不過砍頭之罪了。」

    沈奕暗自躊躇,幾度欲言,但又止住。為了凌兒,他不可說!

    見他這般模樣,路映夕心中益發肯定,事情必與姚賢妃有關。但這次她估不到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

    「罷了,沈大人,退安吧。」她淡淡一笑,示意他可以退下。

    「是,微臣告退。」沈奕恭敬施禮,抬起眼角飛快望她一眼,然後便就匆匆離開。

    路映夕折身入了內苑,悠悠漫步,腦中卻不斷思索。她該不該去會一會姚賢妃?說不定在齋宮裡會有所收穫。不得大慶幸,皇帝沒有禁她的足,也不怕她潛逃。

    漸近中秋了,風吹起時偶有樹葉飄落,讓人看著感覺凋零寂寥。

    她倚在廊柱旁,兀自靜思,未察有一人輕步趨近。

    「想可事想得入神?」低沉嗓音突響,帶著一點一易察覺的複雜慨歎。

    她緩神,站正了身姿,溫聲回道:「臣妾在想,秋日似乎是蕭瑟肅殺的一個時節。」

    皇帝不響,默然凝睇著她。方才遠遠望見她,月白色的裙袂襯著褐紅色的廊柱,像煞仙袛染血,赫然觸目。

    許久,他才緩慢地啟口:「你出生帝王家,應知『秋後處斬』之例奉行巳久。」

    「臣妾知曉。」路映夕輕輕接言,「各國先祖都認為,春夏乃萬物生長之季,象徵新生,所以應順天意,不宜刑殺。而秋冬蕭條蟄藏之季,適宜施刑。」

    「如果刑部查不出眉目,朕該如何處置你?」皇帝似在問她,又似自問。

    「倘若處,斬要破壞了兩國平衡。」路映夕輕嘲地笑了笑,再道,「但若不按國法嚴懲,又了皇上天威。確是個難題。皇上心中可有計較了?

    皇帝深望她,目光柔和如暖風,但下一瞬又變幻,轉為冷寂淡漠。

    「皇上巳做好打算了吧。」路映夕仍舊笑著,口中話語肯定而非疑問。

    「朕必須做最壞的打算。」皇帝沉了聲線,眼光亦變得凝定無波。

    「可否預先告訴臣妾,以免臣妾事到臨頭驚恐失惜,失了皇后鳳儀,叫皇上顏面無光。」路映夕眉眼微彎,似乎說的只是無關緊要的風花雪月。

    「記住,那不是你向朕索要,而是朕贈予你的娶親聘禮。」皇帝壓低了聲音,慎重道。

    「臣妾明白。」路映夕輕聲應道,心中一片清明,只有這個說法,才合情合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未雨綢繆罷了,他也毋須太憂心,或許很快就會有新線索。」皇帝恢復了正常語調,平淡說道。

    路映夕忽然向他曲膝一禮,正色道:「臣妾多謝皇上此次的信任。」

    皇帝淡淡然地擺手,不置一詞。心下直覺,他認為她是清白的,因為沒有動機也得不到益處。

    路映夕站起,輕輕一笑。雖然這件事上他相信她,但那也只是出於理智的思考,並不會奮此而竭力保她周全。如果她無法找出真兇,恐怕將會活生生受罪。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