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映夕心念轉動,很快便就猜到端倪。想來必定是慕容宸睿玩了花樣,把一切過錯栽到她頭上。
韓清韻定定直視她,想要忍住不再多說,但終是難捺心性,沉聲接著道:「既然皇后願意聽真話,清韻恭敬不如從命。聽說先前皇后遲遲不肯將信物指環給予皇上,還與皇上定了賭約。之後,皇后賭輸,才不得不交出指環。不知清韻可有說錯?」
路映夕點了點頭,悠悠道:「於是,你便認為本宮故意陷你於不義。」
「皇后若一早向清韻開口,清韻自是責無旁貸,不敢推脫。但是皇后卻這般曲折迂迴,難道不是愈顯得清韻不明事理?」韓清韻微揚下顎,神情倔冷。
她的話尚算含蓄,但路映夕一聽即明,知是皇帝引導她這樣想。這個看似驕傲的女子,原來並無主見,旁人幾句誘語,她就堅信不疑。但那人也不算「旁人」,是她心愛之人,她選擇信他也無可厚非。
「韓淑妃,你愛恨分明,清心直言,本宮十分欣賞。」路映夕微笑望她,頓了頓,話鋒轉銳,一針見血,「但是,倘若本宮一開始就拿出指環,向你索恩,你就不會心生不忿?無論本宮怎麼做,你最終都會埋怨本宮。」
韓清韻眸光一閃,不甘認同,卻又無話反駁。
路映夕清聲再道:「你敬仰皇上,所以不願怪他。但又覺得受了委屈,只好把怒氣轉嫁本宮身上。本宮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希望你能明辨是非。」
韓清韻隱隱一震,似被人一眼窺見內心秘密,頓時啞然無語。
路映夕低歎:「同是女子,本宮又怎會不明白。恨誰都是輕易,惟獨不捨怨恨自己心繫之人。」
韓清韻無言良久,美眸垂下,復又抬起,最後只發出一聲幽幽歎息。皇上曾說,皇后心思銳敏,非一般女子可比擬。她深覺不服氣,直到今日,親身體會,才再無質疑。但縱使皇后多麼冰雪聰明獨特不凡,卻也有一點不如她。那就是她對皇上的心,如磐石堅固。她敢說,縱觀整個後宮,除了姚賢妃,沒有人真心愛過皇上。而現如今,惟有她最愛皇上!
路映夕靜靜地凝視她,心中不由感概。愛情是否真的會令人盲目?即便明知所愛的那人欺騙自己,誘哄自己,也甘之如飴?
她心有所思,低聲脫口:「愛他什麼呢?」
韓清韻遲疑看她,半晌,婉轉回道:「皇上乃當世英傑,胸懷天下,睥睨萬疆。這等氣魄,令人心悅誠服。」
路映夕淺淺一笑。慕容宸睿得此紅顏知己,倒也是他之幸。
「那麼,你覺得賀貴妃又是愛皇上什麼?」她再問道。
韓清韻臉色一冷,眼露幾分輕蔑,回道:「當初賀老將軍把女兒送進宮中,為的是什麼,眾人心知肚明。至於賀貴妃……」她輕哼一聲,沒有說下去。
路映夕意會,唇畔笑容慢慢加深。如此聽來,韓清韻與賀如霜,確實結下宿怨已久。
韓清韻見她只笑不語,自覺失言,抿唇不再作聲。
「韓淑妃,你字字發自肺腑,著實是個真性情的女子。皇上最鍾意的,便是你這份率直吧?」路映夕語帶讚賞,親和溫煦。
「清韻脾氣強如牛,皇后切莫見怪。」韓清韻自謙接話。
路映夕知曉此次談話已至盡頭,韓清韻不會再敞開心扉,便溫聲道:「韓淑妃有事求見皇上,不如就在這兒等吧。本宮乏了,先回鳳棲宮。」
「恭送皇后。」韓清韻也不留她,欠身恭送。
路映夕淡淡揚唇,旋身離去。她最不想留在這宸宮,偏卻有人恨不得常住於此。果真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一路無阻地走到前殿,然卻被守殿侍衛攔下。
「啟稟皇后,皇上有旨,若見皇后要返鳳棲宮,就請皇后去一趟御書房。」帶刀侍衛恭敬地揖禮。
路映夕訝異,但未多問,隨著這名侍衛前往。
御書房是一座獨立的殿閣,位於宸宮與議政殿中間,以便皇帝平日往返。
入得殿門,不需經通傳,那名侍衛領著她直往御書房,顯然事前已得皇帝授意。
御書房內,擺設大氣簡潔,外間只有一座輿榻,六曲屏風後面,則顯寬敞。
皇帝埋首於桌案,揮筆疾書,聽聞腳步聲卻也沒有抬頭。
侍衛無聲地退下,路映夕站在屏風旁側,怡然自得地環視四周。這裡的所有陳設都很低調,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這是昂貴的低調。單說皇帝所用的那張寬案,便是由上等楠木所造,木紋裡有金絲,是楠木中最好的一種。
「鳳棲宮遭刺客之事,皇后有何見解?」皇帝眼也不抬,顧自批閱奏折,口中隨意一問。
「刺客的目標似乎是偏殿。」路映夕簡略地答了句。
「嗯。」皇帝不予置評,淡淡應聲,又翻了幾本折子,才擱筆站起身,向她走近。
他靠得極近,一股清淺的龍涎香味竄入她的鼻間。路映夕皺了皺鼻尖,不自覺地感到抗拒。
皇帝慵懶地舒展腰骨,然後斜倚著屏風,淡淡問道:「何人住在鳳棲宮的偏殿?」
「棲蝶才人。」路映夕恭順回道,心中暗唾,他明知故問。
「也就是說,有人欲對棲蝶不利?」皇帝長眉一挑,似覺驚疑。
「臣妾不敢胡亂猜測。」路映夕斂眸,濃黑長睫垂蓋下來。他又懷疑到她身上了?
「如果並非宮外人主使,皇后認為,宮中何人最有嫌疑?」皇帝語氣閒散,似是漫不經心。
「臣妾愚昧,想不到可疑之人。」路映夕依然低眸,有些意興闌珊。他整日懷疑她,他不累,她倒替他辛苦了。
「皇后為何不看著朕回話?朕有如此面目可憎嗎?」皇帝輕笑,語含戲謔。
路映夕舉目,淺淡一笑,保持緘默。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皇帝緩慢說道,深眸中陡現睿光,「幕後者的目標,也許是皇后。此次的刺客,不過是探路和布下迷障,讓人誤以為是要對付棲蝶。待到皇后掉以輕心,疏於防範,繼而再捲土重來,一舉襲殺。」
「皇上言之有理。」路映夕面上平靜,心裡已感震懾。如果他的推測無誤,那麼,幕後人定是思謀縝密,不可小覷。此計貌似打草驚蛇,卻亦是聲東擊西,叫人顧此失彼。
「現在皇后可想到了可疑之人?」皇帝凝視她,見她的神情隱約變得凝重起來,忽然道,「朕曾說過一句話,或許皇后未聽見,但朕言出必行。」
「皇上曾說了什麼話?」路映夕微蹙眉,驀地憶起。
她眼中露出領悟的神色,皇帝低聲笑道:「原來那日皇后聽見朕的話了。」
她綻唇微笑,並不否認:「皇上說,會保護臣妾。」她就看看他如何保護她。
「是,朕說過。」皇帝笑容俊朗,緩緩道,「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她順著他的話接道。
皇帝笑著頷首,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包裹在厚實掌心裡,甚是親暱繾綣。
路映夕對上他的目光,突覺不對勁。
果不其然,他另一手繞到她腰後,輕輕將她橫抱起來,走向輿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