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映夕與皇帝前去正殿,高坐主位,睥視下方。
殿堂的中央,姚賢妃面無表情,跪地叩拜:「臣妾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路映夕安靜不語,側眸看著皇帝。皇帝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薄唇緊緊抿著,掃了下跪的姚賢妃一眼,淡聲道:「免禮。」
姚賢妃沒有立即起身,微仰臉龐,一字一頓道:「謝皇上。」言畢,才規規矩矩地站起,退至旁側侍立。
路映夕暗自搖頭。以姚賢妃的分位,根本無需行跪拜大禮,她卻偏要如此,不免有負氣之嫌。
「姚賢妃有何事要見朕?」皇帝的語氣漠然,難辨喜怒。
「臣妾依照宮規,前來向皇后請安。」姚賢妃低眉垂眸,姿態恭謹。她身穿一襲淺色宮裙,綰了髮髻,但無金飾點綴,素淨如舊。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也並未用脂粉稍作遮瑕,看上去觸目驚心,與她精緻的五官極不協調。
「姚賢妃有禮了,不過往後就不必每日來請安了,本宮生性疲懶,這些縟節能免就免吧。」路映夕溫聲開口道。
姚賢妃欠身,回道:「謹遵皇后旨意。」
路映夕心中無聲歎息。如此真是矯枉過正了。這般刻意,實在令人不舒服。
皇帝面上隱有不耐,冷淡出聲道:「如果沒有其他事,姚賢妃就先退下吧。」
姚賢妃卻再次跪下,恭敬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說。」皇帝抬手示意她平身,濃眉輕皺,眸光暗沉。
「臣妾向佛之心堅定不移,請皇上成全,准許臣妾出宮,落髮為尼。」姚賢妃的神情沉寂,話語沒有一絲波瀾,猶如早已在心中默背了百倍。
皇帝微怔,不怒反笑,朗聲道:「凌兒,同樣的招數,你要用多少次?」
姚賢妃抬眼看他,口氣肅冷無溫,重複道:「皇上,臣妾心意已決,還望皇上成全。」
皇帝輕輕地瞇起眸子,陰鷙之色一閃而逝,緩緩道:「朕收回你所有特權,你便要與朕鬥氣?若朕賜還你原有的一切,你可還要堅持離宮?」
姚賢妃沉默不言,眼中掠過晦澀的波光,似憤恨似淒楚。
皇帝低低一笑,聲音卻毫無笑意,轉眸看向路映夕,問道:「皇后認為如何?」
路映夕一時無話。姚賢妃想要清靜日子,也不算過分。但她方纔的那番話,幾乎是在威脅皇帝。若皇帝不答應,她便要出家,這種處事方式,著實叫人不敢苟同。
思索半晌,路映夕溫和地道:「皇上,臣妾宮中一貫人少清淨,不如就把偏殿賜予棲蝶才人暫住。」這事是源頭,她這麼說,是給皇帝一個台階下。
「就依皇后之言。」皇帝輕嘲地揚起薄唇,睨向姚賢妃,「姚賢妃,你可以退下了。」
姚賢妃面色清冷,並沒有移步。
路映夕打圓場道:「姚賢妃誠心禮佛,本宮會交代其他嬪妃們,若無要事,莫去打擾。」
雖然皇帝沒有應允賜回特權,但路映夕的話已形同一種保證,姚賢妃這才躬身行禮,告退離去。
望著她瘦削的身影,路映夕不由輕歎一聲。真正堪破紅塵,是多麼難的事。世上許多人做不到,而姚賢妃,顯然也做不到。她原以為可看一齣好戲,現在才發現這齣戲讓人不禁唏噓。
「皇后為何歎氣?」皇帝不鹹不淡地問,自雕鳳高椅中站起,走下白玉階。
路映夕跟在他身後,低聲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皇帝沒有轉頭看她,接著念出下半闕。
路映夕盯著他頎長挺拔的背影,微微一笑,口中解釋道:「臣妾並非這個意思。臣妾只是覺得,少年時光無限美好,令人感懷。」
皇帝淡淡笑起來,回頭睇她一眼:「皇后正值豆蔻年華,怎麼說話像是歷經滄桑的老者?」
路映夕回視他,笑答:「臣妾這是少年老成。」
「皇后此言差矣,皇后是少女,不可算是少年。」皇帝揶揄道。
路映夕淺笑靜默。他雖在談笑風生,卻遮掩不了他眼底的陰沉暗色。他在鬱悒什麼?因為不再愛姚賢妃,而愧疚自己變心?又或是,他仍舊愛著姚賢妃,卻無奈回不到過去的無憂時光?
皇帝大步走出殿堂,負手立於晴空下,仰首而望。空中浮雲朵朵,悠然飄動,天色蔚藍,遼闊明亮。
路映夕上前,與他並肩而站,同望藍天白雲。
「朕是否應該放手?」皇帝似在自語,目光遠眺,久久不移。
「也許,該放手的那人,並不是皇上。」路映夕輕輕地接言。只有姚賢妃自己放過自己,才是解脫。如果剛才皇帝真同意了姚賢妃落髮出家的請求,只怕這不僅不算是放手,還會使姚賢妃更加痛恨他。因為,女人時常口是心非,用反話試探某些事。
「卻道故人心易變……」皇帝低喃,眼神悠遠,唇角慢慢地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時光人事隨年改。」路映夕感歎,「並非人想變,而是時間的力量太強大,人心渺小,無法不順勢而變。」
皇帝抽回視線,半瞇深眸,凝望她:「你似乎一直在為朕開脫責任,是真的理解與體諒,還是有所求?」
路映夕平靜地搖頭:「臣妾只是有感而發罷了,並不是為誰開脫,也不是求取什麼。」
皇帝的眸子越瞇越細,似帶著探究剖析的敏銳。
良久,他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句話:「映夕,你用了心,所以才懂得朕的心。」
「沒有!」路映夕直覺反駁,話一出口,她才驚覺自己失態,忙再道,「臣妾不敢妄自揣測皇上聖意,亦不敢自認懂得皇上的心。」
皇帝優美的薄唇漸漸揚高,瞳眸中滿是意味深長的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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