攆車繼續前行,未曾停歇。一陣清風吹拂而過,捲開錦簾,路映夕瞇著眼望出去。青石小徑,莊嚴閣樓,異常靜僻。
待到攆車終於停下,路映夕已看清閣樓匾牌上的金漆大字——藏書閣。據說,這裡是皇帝最鍾愛的地方,除了隨身內侍會定期來打掃之外,皆不允他人踏入。
路映夕緩緩步下鳳攆,抬攆的太監們早已恭謹地退出,只剩范統一人佇立,與她對視。
「范俠士。」她舉目環顧,不緊不慢地開口,「皇上命你帶本宮來此,有何要事相談?」
范統目光如炬,緊盯著她,沉聲道:「范某聽說,皇后有一隻銀指環。」
「嗯。」路映夕漾開淺淺笑靨,回道,「范俠士的消息如此靈通,實在叫人佩服。」
范統不擅迂迴言辭,皺了皺劍眉,直接便道:「為了大局著想,還請皇后慷慨拿出指環。」
路映夕輕輕地笑出聲來,音如銀鈴悅耳,清眸中卻泛起一絲嘲弄。皇帝不願失去韓家山莊帶來的民間勢力,於是就打算讓她來當這個醜人?
見她顧自漫笑,范統微惱,硬聲道:「皇上也是為了社稷安定,皇后又何必自私留著那一隻指環?」
「本宮自私?」路映夕凝眸回望他,笑著搖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私的人,不只她,還有皇帝。藥引就在韓家山莊,是韓氏的傳家之寶,決不可能輕易交出。如果皇帝強勢施壓,韓氏或許不敢不從,但也必然從此不再真心擁戴他。而如果由她出面,挾恩索報,結果也是相同。將來她若失勢,韓家必會落井下石,狠踩她一腳以洩憤。
范統不知她心中所思,只覺她不識大體,器量狹隘,她霸佔著那指環,於她又有何用?
路映夕慢慢斂了笑容,淡淡出聲道:「范俠士,倘若本宮不願意拿出指環,你欲如何?」
范統臉色一肅,拱手道:「范某想與皇后賭一把。無論輕功劍法,抑或內功,任由皇后挑選。若是范某輸了,但憑皇后處置。」
路映夕不語,眸光清澈,心明如鏡。假若是她輸了,便要給他銀指環。這個賭局,於她無益。可是,她更看重范統這個人才,她要收服他。
思忖片刻,她溫和接言:「好,本宮就與你打這個賭。」
「皇后想要如何賭法?」范統神情自信,胸有成竹。
路映夕不由微笑,眸中光華流轉,清聲道:「不如就簡單點。每人出一掌,被擊者不可閃避,不可反擊。誰若能寸步不移,屹立不倒,就為贏。」上次她與他交過手,知道彼此的功力不相伯仲。但她賭的是,他不敢或不忍全力襲擊一個女子。
范統猶豫了下,遲疑道:「如若兩人都挺得住,又當如何?」
路映夕傲然一笑,道:「那就當你贏。若都撐不住,也當你贏。」
范統不屑,本要駁斥,可轉念想及皇帝之前的囑托,暗自咬牙,點頭道:「既然皇后這般有信心,范某卻之不恭。就請皇后先出掌。」說完,他眼一閉,挺胸而立,氣沉丹田,運起真氣護住全身。
路映夕向他跨近一步,唇畔笑意漸濃。她早已猜到,以他磊落的性格,定會讓她先出掌。但他卻不想等他受襲之後,體內真氣混亂,需要時間調息。如此一來,反倒是她佔了便宜。
「范俠士,可準備好了?」她淺笑問道,已然暗提內勁,蘊於右手。
范統神色鎮定,穩穩站立,靜待她的掌擊。
路映夕輕旋手腕,掌心挾著雷厲疾風,直襲向他!
僅是掌風,已如此凌厲猛烈,范統一凜,心中閃過震驚。只是瞬間,氣息微亂,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路映夕眼神堅決,並未收手,反而加重勁道,驟然狠狠擊中他的左胸!
霎時間,一聲「砰」響,驚破這幽靜之地,不遠處的古樹枝椏上鳥雀紛紛驚飛。
范統「噗」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受震盪,即使勉力控制,仍是踉蹌了一小步。
路映夕收回掌,從腰間香囊裡取出一隻精巧玉瓶,倒出一顆紅色藥丸,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塞進范統口中。
那丹藥入口即化,范統來不及吐出,只能怒瞪著她。
「范俠士莫驚。」路映夕輕笑,解釋道,「那是玄門特製的療傷藥。」
范統提氣調息,須臾,確覺氣脈暢通,可斷定方纔那藥並非毒藥。
「輪到范俠士出掌了。」路映夕笑盈盈地看著他。
范統抬袖擦了擦嘴邊的血漬,尚有些氣虛,但賭約已定,他自然要盡力到底。
深深吸氣,他正欲出手,卻突然聽聞一聲低笑。
「不必再賭下去了。」閣樓之門吱呀輕響,一道明黃身影施施然地從裡面走出來,俊容朗逸,笑容優雅,邊行邊道,「小范,雖然你武功不凡,但可惜心性太過耿直。」
路映夕抬眼看去,欠身道:「皇上萬安。」她垂著眸子暗忖,他言下之意,就是指她用計欺負老實人。但他也不想想,誰才是始作俑者。
「皇上。」范統羞愧低首,訥訥道,「范某有負皇上所托。」
皇帝唇角噙著一抹淡笑,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無妨。小范,你先去療傷吧。」
范統瞥了路映夕一眼,沒有說什麼,沉默地轉身離開。
路映夕卻是明白,他那一眼,是在告訴她,他會說話算話。
「皇后好手段。」皇帝似贊似歎,笑睨著她。
「皇上謬讚,臣妾汗顏。」路映夕溫順地應道,心中輕嗤,若要論手段,他也不差。
「那指環,皇后真的不捨得送給朕?」皇帝口吻溫柔,猶如商量勸誘。
「皇上既開了金口,臣妾又怎敢不送?」她綻開微笑,卻隱含嘲諷,宛若帶刺玫瑰,「臣妾若是拒絕,豈不是抗旨的死罪?」
皇帝揚起薄唇,笑得煦暖如春風:「皇后此言,倒像是朕威逼你了。既是如此,朕也和皇后賭一局。」
路映夕輕緩點頭,清麗面容依然帶笑,艷光照人,而又凜冽如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