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映夕回鳳棲宮,沐浴更衣。一邊交代晴沁去白露宮,悄悄告知賀貴妃關於皇帝龍體抱恙的消息。
「娘娘,如今正是大好機會,娘娘為何卻要讓給賀貴妃?」晴沁疑問,眼中露出一絲隱約不滿。
路映夕梳著潮濕的如瀑長髮,淡淡道:「小沁,你是在教本宮如何做事?」
晴沁暗暗咬唇,低眉斂眸,恭敬道:「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
路映夕看著她退下,輕輕地瞇起明亮眼眸。小沁越來越沉不住氣了,終有一日會壞了她的大事。現下西關的十萬大軍已分成兩營,她安排的人拿到其中一塊虎符,也可算成功了一步。將來鄔國如果和皇朝決裂,至少,西關是一處突破口。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眼前當務之急,是助皇朝滅了兵力強盛的龍朝。
她換上月牙白的繡鳳宮裙,再次前往太醫署。今晚有賀貴妃去向皇帝獻慇勤,她正好可以和師父好好相談。
天色尚早,空中一抹彩霞映著夕陽,明媚艷麗。
南宮淵佇立在靜謐無人的庭院中,仰首遙望,不知在沉思何事。
路映夕對著他清瘦的背影,輕聲道:「師父是否有煩心之事?」
他緩緩轉過身,面如冠玉,眉目朗逸,儒雅微笑道:「映夕,我已備好一些解蠱毒的藥材,你無需時常來太醫署。」
「師父,映夕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她沒有接他的話,黛眉微微蹙起,道,「佛語說,掃地恐傷螻蟻命。但如果不得不為,該怎麼辦?」
南宮淵依然笑容溫和,言語卻格外直接:「你想殺誰?」
路映夕一怔,隨即低低歎息。她想殺小沁,可終究於心不忍。小沁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其實她早已察覺異狀。留著一個不服從命令的下屬,或許比養著一個奸細更危險。
南宮淵凝望著她,溫柔地揚唇,低語如春風:「映夕,是我給了晴沁毒藥。」
「師父?」路映夕猛地抬眼,十分詫異。
「那個與你容貌肖似的宮女,是你命中宿敵。可你卻一直輕敵,晴沁也只是為大局著想罷了。」南宮淵亦輕歎,似有遺憾,又似悲憫,「我給晴沁的藥,是慢性毒藥,不致於斃命,但日久就會心智衰退,與孩童無異。」
路映夕怔仲無言。棲蝶自從受了廷杖之後,休養未癒,反而傷情加重。她本以為是晴沁一人搞的鬼,沒想到師父也在暗中插手了。
靜默良久,她才舉眸望著他,溫聲開口:「師父,皇宮複雜齷齪,不適合師父長留。」她多麼不想,師父的手,染上髒污。
「半年之後,師父自會離開。」南宮淵的神情平和,黑眸沉寂如古井,即便掠過波瀾,亦是極淺極淡的漣漪。
「如果映夕一定要師父提前離開呢?」她眉心緊皺,心中煩擾不堪。她不要師父參與到這些事中來,她不要看到他為她做一些違背良心的事。
南宮淵置若罔聞,顧自再道:「到那時候,你若要與師父一起走,師父會帶你歸隱山林。」
路映夕心頭大震,驚訝地瞠目。他終於說出口了?他願意帶她走?這是否說明他對她……有情?
可南宮淵只是淡定地微笑,柔和地望著她,沒有更多的表示。
「師父,為什麼是半年?」她小心翼翼地問。
「天機又豈可洩露。」他的笑容俊朗,清風吹起他的灰色素袍,衣袂飛揚,分外飄然。他不會告訴她,到時她將遇到人生最大的抉擇。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最終她與他能否遠走高飛,又何況現在身負重任的她?
「好,半年。」她自言自語地輕喃。她會把這個時間當作約定,一個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約定。
「時辰不早了,映夕,回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師父永遠都會支持你。」他淡笑著,率先舉步,與她擦身而過,不回頭,遠去。
她站在原地,望著那單薄的灰袍,挺拔的身軀,久久回不了神
入夜,宸宮那邊果然沒有派人來宣她。
她很早便上床準備就寢,但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之前師父說的話,還依稀迴盪在耳旁。歸隱山林,無拘無束,她可以嗎?是否半年後天下已大定?她可會輸得一敗塗地?抑或慕容宸睿會輸?有沒有可能出現雙贏的局面,不傷子民,不起戰火?
夏末的夜風,清涼如水,從敞開的窗口灌進來,撩動低垂的床幔。
路映夕長歎一聲,起身走到窗邊,眺望夜空懸掛的皎月。這輪明月,與在故土時所見,毫無不同。可是她,已不是當日輕鬆無憂的公主。
站得久了,感覺有些寒意,她正要旋身回床,卻突然本能地背脊一凜。
片刻,身後有人走近。忽覺身上一暖,已有件披風裹住她的肩頭。
「想和朕一樣感染風寒?」低沉的嗓音近在耳畔,溫熱的氣息吹拂她頸後的髮絲。
「皇上。」她轉頭,微微一笑,「夜這麼深了,皇上還未眠?」
「朕被賀貴妃擾得心煩,還是皇后這裡清靜。」皇帝揚唇輕笑,溫情脈脈地看著她,「皇后似乎總想逃避朕的親近?」
「臣妾一直在等著皇上宣見。」她笑著回道,心裡卻想,他近日專用柔情攻勢,是意圖征服她?
「山不就朕,朕可就山。」皇帝笑意不減,伸手攬住她的纖腰,略一使力,將她扯進懷中。
她順勢依偎在他胸口,卻道:「皇上的體溫甚低,若被皇上這樣抱上一夜,臣妾想不受寒也難。」
「那麼就做一些加溫的事。」皇帝眸光漸熾,氤氳一抹灼熱。
她直覺不安,以手輕推他堅實的胸膛,柔聲道:「皇上,臣妾去命人點燃暖爐。」
「不用了。」他慢慢勾起薄唇,俯下頭來,倏地覆上她的粉唇。
她頓時僵住,腦中空茫。反抗?或者順從?
一時間,滿室悄然,只剩兩人交錯起伏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