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暖爐冉冉,熱氣升騰。龍床側旁的矮榻上,已疊放著兩褥錦被,另有姜茶備妥。
宮人們輕巧退下,關上了寢殿大門。
「皇上。」路映夕低低開口,「請盤腿而坐。」
皇帝依言在床上坐穩,神情卻異常懶散,慢悠悠道:「皇后為何不考慮另一種方法?」
路映夕眼睫一抖,但面色依舊平靜,溫聲答道:「因為臣妾對於此法比較有把握。」
皇帝勾起薄唇,笑得意味莫名。
路映夕暗惱,抿嘴不語,坐到他身後。所謂另一種方法,便是陰陽交合。且不說如此渡寒毒必須雲雨歡愛,更緊要的是,她會傷身。如果寒氣甚重,可能導致她終生無法生育。
皇帝忽然挪過身,握住她的手,戲笑道:「皇后,朕喜歡另一法。」
路映夕壓下心頭慍怒,淡淡道:「皇上,莫要說笑了。」
皇帝的神色倏地一沉,不悅道:「朕並不是在說笑。」
路映夕輕輕抽出被他握著的手,揚唇淺笑,眸光卻十分清冷:「也許皇上今日不想治病,臣妾改日再來。」
語畢,她利落地翻下床,欲要離去。他未免欺人太甚,即使她不是出自誠摯之心,卻也是幫他。他反倒要害了她才甘心?
「站住!」身後,傳來皇帝冷冷的喝聲。
她回過身,淡漠地望著他:「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瞇著眸子睨她,俊容森洌,語氣低沉:「縱使只是交易,也應遵守其規則。除非,你不想要免死金牌,也不想保南宮淵將來的安康。」
路映夕眸中閃過一絲譏誚。她確實想把免死金牌送給師父,但這不表示她不會分輕重。
「皇上說得對,這是交易。」她緩緩接言,不疾不徐,「既是交易,就要一個願賣,一個願買。」
「很好。」皇帝頷首,臉上冷峻之色慢慢斂去,朗聲輕笑,「皇后並未被利誘迷惑,依然心緒清明,難得,難得。」
路映夕站立不動,暗諷地凝望他。他在試她,試她會不會為師父犧牲到底。世人總說君王多疑,而若讓她說,他,尤甚。
「過來。」皇帝對她招手,神色已是一派溫和。
她走近兩步,立於龍床前,沉默不言。
「映夕。」他突然喚她的名,聲線醇厚而溫柔,「你可知道,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她抿緊了唇,仍是不發一語。
「每個人都有弱點,但有些人被戳中那一軟處,依舊談笑風生,絕不會讓人察覺。」皇帝像是有感而發,似惋惜似憐愛,歎息道,「你的道行尚淺。」
路映夕不由微怔,想起師父曾勸她不要太過倔強,倒與皇帝這番話裡的深意,不謀而合。
皇帝又輕歎一聲,接著道:「朕再提醒你一次,寒毒傷身,也許比你所想像的更嚴重。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路映夕終於啟口,平淡道:「皇上,臣妾想得很清楚。」普天之下,只有玄門弟子才兼具深厚內力和渡毒之法,她若不治,他還能求醫於何人?
皇帝凝眸注視她,淺笑著搖頭:「朕肯定,以後你會後悔。」
她不說話,靜靜地回視他。
「朕改變主意了。這餘毒,不清也罷。」皇帝笑意濃濃,帶著一點自傲狂氣,道,「朕要你有一日心甘情願,為朕做一切。」
路映夕不禁睜大眼眸,覺得這人不可思議。他不只喜怒無常,心思莫測,而且驕傲自大,簡直令人無語。他覺得她會愛上他?愛得奮不顧身?
皇帝眸光澄澈,如鋒銳利,繼續道:「你為南宮淵索取免死金牌,除了出於師徒之『情』。」最後一個情字他加重語氣,頓了頓,再道,「也必有自己的考量。這般不純粹的犧牲,若是朕,朕不會要。」
路映夕微揚眉梢,並不否認。她確實另有考量,不想師父受制於人,而使她也間接被牽制。
「朕若要,便要純粹徹底,無一絲雜質。」皇帝話至此,不再說下去,轉而道,「區區寒毒,朕還不看在眼裡,皇后不如花精力研究巫蠱之事。」
路映夕對他方纔的豪言妄語不予置評,但心中隱隱生起一絲欽佩。他終是不屑為一己之私,利用女子代他受苦。他的謀略手段,他的狠厲無情,是用在社稷大事上面。此等胸襟,才可算真正的帝王。
皇帝瞥她一眼,促狹笑道:「現在可發覺朕的好了?」不待她答,他話鋒一轉,正色道,「解蠱毒的藥引,朕會在三日內取到。」
「到時臣妾定當竭力製藥。」路映夕應聲,唇角揚起一個很淺的弧度。他眼底殺氣頓生,這正是她所想見。三日之後,她的絆腳石,便會少了一塊。
靜默片刻,他不緊不慢又吐出一句話:「朕染風寒之後,體溫必會驟低,冷夜難捱,皇后今晚就宿在宸宮吧。」
「是,皇上。」她恭順回道,腦中飛快尋思,這段時間是他的非常時期,應該不會……但是,難保他不會蓄意曖昧調戲。所以,今夜,她要找點事情給他做。
她露出清淡微笑,明眸中卻掠過一抹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