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裡一貫寂靜,靜得半點不似六宮之首的皇后正殿。
路映夕慵懶地倚在窗柩旁,纖細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拂著窗前的珠簾,帶起一陣叮鈴悅耳的脆響。這珠簾上串的每一顆都是拇指大的東海珍珠,光澤圓潤,貴氣逼人。此等奢華,彷彿說明她深受君寵,但事實上,她嫁入皇朝半年,皇帝只在她的寢宮裡留宿過一夜。
路映夕淡淡地揚唇,絕美的容顏漾出奪目的光華。皇朝的帝王,慕容宸睿,比她預料的更加深沉莫測。大婚那一夜,他丰神俊朗,笑意溫和,身上不顯絲毫凜冽之氣,就像是一個儒雅淡泊的翩翩公子。但他擁她入懷的時候,她感受不到一絲暖意。果然,他並沒有佔有她。他當著她的面,親手割破他的指尖,把血漬染在床褥的白緞上。
想到此,路映夕唇畔的笑容不由加深,笑得有幾分嘲意。象徵她貞潔的艷紅,是他的血,而非她的。這個男人,習慣了掌控所有事,睿智深沉,不容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要在這樣的男子眼皮底下玩花樣,那一定是自尋死路。可是,她已無路可退。
「公主。」低低的喚聲響起,那是她陪嫁的侍女,晴沁。
路映夕優雅地轉過身,笑道:「小沁,我們已不在鄔國,你該叫我一聲娘娘,以免落人口實。」
晴沁露出甜甜的笑容,微一欠身:「是,娘娘,奴婢又忘記了,真該罰。」
路映夕散漫地笑著,忽地斂了神色,目光掠過晴沁,然後收回視線,低了嗓音:「說吧。」
晴沁輕輕地跪下,聲線很淺,但甜美面容已然浮起凌厲之色:「公主,您已浪費了半年時間。」
「我心裡有數。」她低垂了明眸,掩住眼中的憎惡,再抬眼時只剩一片清明無波,「你退下吧。」
「是,娘娘。」晴沁恭敬應道,站起身退了出去。
寢居內恢復了原來的安靜,路映夕無聲地歎息。每當晴沁稱呼她為「公主」,就是在提醒她,她並非自由人,她有重大任務在身。而這個任務的第一步,就是爭奪君寵。呵,那個慕容宸睿的寵愛,其實她打心底的不想要。
「稟娘娘,皇貴妃求見。」寢居外,一道清脆的宮女聲傳來。
「請她進來。」路映夕揚聲回應,清眸微微瞇起。在這後宮之中,榮寵最甚的就是這位皇貴妃賀如霜。因她身懷龍嗣,皇帝特賜她無需向皇后及皇太后請安,今日卻無端上門來,頗令人深思。
須臾,一襲粉紫色宮裝的柔美女子裊裊而來,曲膝行禮:「皇后娘娘鳳安。」
「妹妹有孕在身,不必多禮,坐。」路映夕微笑著上前,輕拉她的手,一同在榻座上坐下。
「如霜唐突,擾了皇后姐姐的清淨。」賀如霜柔柔一笑,也換了親切的稱謂。
路映夕但笑不語。宮女奉上熱茶,而後侍立在旁,便見賀如霜的神情有了幾許為難。
「都下去吧。」路映夕揮了揮手,心中清明如鏡。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
果不其然,待到無人時,賀如霜才幽幽開了口:「姐姐,若非事關重大,如霜也不願意驚動姐姐鳳駕。」
「何事讓妹妹煩憂?」路映夕溫聲問,眼光卻不著痕跡地打量她。容顏柔弱,風姿楚楚,嬌小婀娜,雖不是絕色,但也另有一番韻味。
賀如霜的眉眼一黯,氤氳上淒楚之情,低聲道:「不怕姐姐笑話,如霜自懷有身孕以來,一直處處小心,對於湯藥和飲食更是謹慎,經過貼身侍女試飲之後才會入口。」
路映夕點了點頭:「小心謹慎,是應該的。」在深宮之中,每個人都如履薄冰,因為危險無處不在。不過難得賀如霜說得這樣坦白。
「今早……」賀如霜猶疑了片刻,很輕地道,「早膳裡有毒,試吃的那個侍婢死了。」
路映夕凝視著她,直看入她的眼底:「你一點也不懷疑是本宮下的毒?」她身為皇后卻有名無實,而賀如霜的分位僅在她之下,且又懷有皇嗣,照常理來說,賀如霜第一個要懷疑的人就應該是她了,因為她最有動機。
只聽賀如霜歎息著回道:「皇后姐姐一向無爭無求,這是整個後宮都知道的事。何況,女人都有直覺,如霜能感覺得出來,姐姐對如霜並無嫉妒之意。」
路映夕不禁莞爾。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其實是個明白人,說話也頗為坦誠,倒讓人討厭不起來。
「茲事體大,為何不向皇上稟告?」路映夕收了笑容,正色問道。
「皇上近來忙於和司徒將軍商討征伐龍朝之事,如霜不想給皇上增添煩擾,而此事終是後宮家事,如霜應該先告知姐姐才合宮規。」賀如霜有條不紊地慢慢解釋。
路映夕站起身,邊行邊道:「且去你宮中看看。那份膳食可還在?侍女屍首可有人動過?」
「如霜已宣了太醫,此外,沒有其他人敢動。」賀如霜跟在她身後,唇角微微一掀,旋即又抿了去。
路映夕沒有回頭,唇畔亦浮起似有若無的淡笑。賀如霜此次借題發揮,想要借她之手剷除絆腳石,但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次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