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蒼生 第二卷 神官
    即使在陽光明媚的日子,予金宮的氣息都有些陰沉,長長的紗簾一層層垂下來,隨著夏日午後微弱的風輕輕搖擺,越往裡走越陰涼,倒是適合避暑。

    鳳君進宮門直入內殿,一路上人人下拜行禮,眼光已經換成了信賴崇敬。

    年輕貌美的宮侍們在看到這位俊美無雙的長公主對自己微笑著說「平身」,不約而同紅了臉。天寧舉世無雙的長公主殿下,連對下人都那麼溫柔體貼。「平身」兩個字從那弧度優美的紅唇中吐出來,空氣都柔軟起來。

    鳳君想起初次來時眾人審視的目光和略帶敵意的態度,不由暗暗笑起來。

    其實除了少數幾個人,大多數民眾在乎的不是血統不是誰在皇位上坐著,他們要的只是一個可以給他們帶來安穩富足生活的人而已。

    就像自己,只因為打了一場勝仗,保全了國家的領土完整和天朝上國的尊嚴。這些以前帶著敵視目光看待自己,或者曾經在角落裡竊竊私語自己迷一般的出身的人就齊齊換了一副面孔。

    追逐安逸是人的本性吧,即便是這樣的態度轉變,也沒辦法說誰是卑劣勢力的。

    「睿玉(睿瑛),參見長公主。」

    鳳君正愣神,給飄蕩的紗幔後轉出兩個人驚醒過來,趕忙在她們沒拜下去之前托起來,笑道:「睿玉、睿瑛啊,即便不常跟姐姐接觸,也不必跟外頭人學這些虛禮啊。」

    睿玉見那雙手還沒接觸到自己,已經覺出一股柔和力量將雙手托起來,暗暗心驚,自己這姐姐功夫竟高到如斯境地。手下還不知有多少精兵強將,幸而自己只願做個安逸公主逍遙快活,否則不知哪一天就身首異處了。

    其實她雖然是多慮,但也代表了定坤朝中多數人的看法。

    到如今,竟有九成的人覺得,鳳君與睿瑤親近只是做戲,這兩人雖然表面親近,暗裡不定怎麼較勁。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挑起火來。

    就算暫時不火並,也是因為朝中有長公主一派從中欲逼供篡位,還有海丞相一派外戚企圖挾天子以令諸侯。不論哪一個都比這兩姐妹勢大,別到時候小的一個都得不上,反倒給老傢伙們佔了便宜。

    這麼一分析,更加堅定了部分不屬於兩派的官員中立觀望的態度。要知道,一不小心選錯了人,那就是九族俱滅的大事情。

    睿玉父君家裡勢力不大,並無半分奪嫡能力,她自己也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在狼虎口裡搶肉,索性明哲保身最好。

    倒是睿瑛年歲小些又性子疏狂,見這姐姐笑若春風,竟比男兒漂亮幾分,不由愣神,恍惚道:「姐姐真漂亮!」

    語畢就被自己貼身站著的睿玉狠狠踩了一腳,方才回神自己過於唐突了。漂亮是形容男子的話,哪個女子被如此稱讚都不會開心,用在身份尊貴的公主上,若是想找茬的,幾乎可以升級為侮辱。

    「呃,那個、不是……我,咳……」有心道歉,越緊張越出錯,竟而結巴起來。

    「我什麼?」鳳君早看見她們兩個的小動作,有心看笑話,故意眨眨眼睛,酸道:「我倒不知道妹妹會結巴。算起來,跟妹妹如此生疏,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喝!我五歲就不結巴了!」睿瑛一急不結巴了,結果說出一句更丟人的話來。只恨予金宮的地磚鋪的太好,一絲縫兒也找不著。

    「呵呵!」鳳君終於忍不住低聲笑起來,她收到情報說這個睿瑛父君因個性單純而受到皇帝寵愛,無心權勢到養出個女兒也是沒有半點兒皇家公主的樣子,此時方才真的信了。

    至於那個睿玉,小小年紀就操心如此多的事兒,只怕是要未老先衰了!

    看夠了兩個小的互相尷尬的使眼色也笑夠了,方才清清嗓子道:「行了,姐姐不逗你們了!改明兒有空了,去月府給我講講你五歲以前的事兒吧。」

    五歲以前?睿瑛黑氣瀰漫的臉上又添了一層皺,她才我自己五歲之後不結巴,這位姐姐就要聽五歲之前,擺明了是拿她開心。不過她也看出鳳君性子大概不會計較,於是氣哼哼道:「五歲之前,心智未開,都不記得了。」

    「無妨無妨,記得多少說多少。」鳳君搖著手走開,走出兩丈又加上一句,「睿瑛妹妹也很漂亮,若生做男兒定是傾國傾城的。」

    「哧~~~」布帛被撕裂的聲音,嗯,是做外衣的上好雲錦!沒聽見沒聽見……

    再轉兩個彎就是皇帝寢室,鳳君看到通傳紫林手勢,悄無聲息的進去。

    鳳床的帳子整齊的束在四角,華麗的流蘇在明珠映襯下閃著微微的眩光,金線繡的鳳凰牡丹紋樣彷彿浮雕一般。

    夢境一般的奢華只讓人覺得冷,似乎人氣都給這些光華燦燦的東西趁的少了幾分。

    鳳君越走越近,待看清那深陷在厚軟錦被裡的女人,不由歎了一口氣。

    想三姐妹匆匆見面匆匆分別,幾句話裡竟是誰也沒提及她們正在病重的母皇。自己笑得開心,睿玉盤算著利害關係,睿瑛忙著尷尬賭氣,皇家親情涼薄至此,自己還有什麼可期待的?

    紫林既然放了自己隨意進來,就意味著隨便做什麼都可以吧?鳳君想著,挪到鳳床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掀起被子找到枯瘦的手上去搭脈。

    脈象只比平常略微快些,不至於導致昏迷啊?

    「天楓……」嘴唇微微翕張,吐字只比呼氣聲大不多少。

    鳳君心神一動,那女人竟然記得父親的而名字。眉頭緊縮,心脈異常,想來是陷在噩夢裡了。

    三生劫的第三劫,終究還是來了。

    只是沒想到這第三劫與自己父親有關,她當年害的父親遁入深山,與自己父女分離十八年,今日終於遭到報應了麼?

    鳳君冷冷一笑,將掀開的被子扔回去,正要轉身離去,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彷彿從虛空中響起,「長公主殿下就要走了麼?」

    鳳君渾身一陣,向聲音發源處望去,自己側後方的榻上盤腿坐著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婦,一身神官袍服,衣邊領口繡著精緻的星圖滾邊,雙手攏在寬大的衣袖裡。

    榻中的矮几上隨意放著一盞已經沒有絲毫熱氣香茶,看來是坐在哪裡很久了。

    自己進來的時候雖然沒有四處觀察,但是憑靈覺也能確定屋裡根本沒有人。那麼,這個可以隱藏自己氣息到毫無跡象的神官是何身份。

    以前見過的神官諸如季禮之流,不要說坐在兩丈之內的地方,就是走到殿外都會被自己覺察到。

    「我想問長公主,就這樣放著您母皇的病不管麼?」那老人見鳳君怔愣,好脾氣的又問一次,聲音如禪音佛唱,聽的人肺腑都舒暢無比。

    她用了「我」,可以在皇族面前不用卑稱,鳳君腦子飛速運轉。陰暗的予金宮內殿裡,老人身上似乎發著柔和的白光,透過淡淡的光暈,大概可看出衣料質地精良,紋飾是金線所繡。

    司天監神官雖然只算是半個廟堂之人,但歸根結底是天寧子民,領天寧俸祿,所以即便神官裡,有權利不用卑稱的並不多。

    有如此修為的更是屈指可數,鳳君趕在老人再次開口之前躬身行禮,溫聲道:「月鳳君參見大神官。」

    老人目光中讚賞一閃即逝,在剛才強大的精神暗示下仍能自如思考的人,舉世間也是屈指可數。只是,她的背景實在有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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