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風風火火的游過來一條人魚,紅衣勝血,像正要噴發的岩漿。菲歐娜,美麗強勢的海族女王,咳,當然這只是以前。如果忽略臉上包裹地只剩了一隻眼睛的裝束的話,整體上還是會有一種殘缺的美感的。
「安吉麗卡!」菲歐娜聲音有些嘶啞,剩下的一隻眼睛充了血,顯得有些猙獰可怕。
「她呢!活要見魚,死要見屍!」菲歐娜激動地衝著小二黑大吼大叫。就這麼死了?消亡了?為什麼自己沒有那種想像中的歡呼雀躍?菲歐娜,你不是一直在等安吉麗卡徹底消失麼?你在害怕什麼?!
「她在哪裡?!」菲歐娜急切地環顧四周,沒有,沒有,還是沒有。會不會?會不會那個死丫頭沒事?又在耍什麼陰謀詭計?會不會……
「在這裡。」黑龍冷冷地站在海底,挪開厚重的龍爪。露出陷到地面裡去的江無憂,面色慘白,雙唇緊閉,髮絲無力的漂在水裡。
「她,怎麼會的。」菲歐娜慢慢地向江無憂走去,「消亡了,就這樣。」
有些時候,人魚是很矛盾的。對手活著的時候,我們都想要,一定要把誰誰誰搞死,把誰誰誰扳倒。等到對手真的不存在了,死了,又會有一種奇怪的失落,難過。這不是貓哭耗子的假慈悲,只是真的感到一直奮鬥的目標不在了,達到了,魚生有些無聊了。
「她那麼不要臉,那麼猥瑣的一條魚,怎麼會說沒了就沒了?!法官到底怎麼判的!!給我拖出來扔地面上去曝曬!」菲歐娜接近暴怒了。
「哼,別在這裡裝模作樣,這可是你下的命令。」小二黑靜靜站在斷巖上,巨大的龍眼盯著菲歐娜的海藍色寶石般的瞳孔。
「我沒有!我怎麼會!她這樣沒用的人魚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菲歐娜不甘示弱的回瞪,身後氣喘吁吁跑來的隨從嚇出一身冷汗。
「怎麼會,我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絕對沒有。」菲歐娜恍惚地搖搖頭,她只是想削去她的職位,她只是想把那個死丫頭的尾鰭砍斷,讓她永遠沒有機會站在自己的對面,只有臣服。
「她說過什麼麼,消亡之前。」菲歐娜恍恍惚惚的坐了下去,尾鰭環住身體,頭埋入手臂。
「沒有,什麼也沒有。」小二黑堅定的搖搖頭,被自己一腳踩下去,鬼才來得及說遺言呢。
「哦,我知道了。」
「我要帶她走。」
「這可不行,這裡是我們巫女大人的地盤兒,想送來就送來想走就走啊?做夢!」小二黑堅決不讓,讓你們接走?安吉麗卡丫頭還有活路?得了吧。不管了,先等巫女大人來。
「當然是做夢。」
清冷的嗓音從眾人背後汩汩湧出。上任巫女大人,曈曈。現任巫女,小巫。
「這裡所有魚,快點離開,清場。」小巫揮動權杖,酷似江無憂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江無憂飄在半空中,左晃晃右晃晃,無聊死了,這裡竟然沒有魚看得見自己,有沒有搞錯啊。
曈曈的眉頭往右上角跳動了一下,眼睛依舊盯住前方,一言不發。
「快了!這裡清場,若有不走者,格殺勿論。」小巫純黑的頭髮紮成兩個對等的丸子頭。一身中式馬褂,特別像…丫鬟。
「呵,這裡不是你說了算的,海—巫—女。」菲歐娜抬頭看著曈曈,咬牙切齒。
曈曈依舊目視前方,充耳不聞。
「大膽!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滾。」小巫從曈曈身後游出來,一手揮著權杖,一手在水中劃出盾牌。誰也不可以對巫女大人不敬。
「安吉麗卡……」
菲歐娜愣愣地站著,出神地看著小巫。像極了小時候的安吉麗卡,那時候,她們只有幾歲。
「你就是,小巫,現任的海巫女?」掩藏在黑色袍子下的面孔竟是如此的熟悉。她和安吉麗卡究竟什麼關係?母皇,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沒有告訴我?
「哪裡來的無知小兒,竟然在這裡撒野,快快退去。」小巫才不認識什麼女王陛下,常年被藏在深海之淵,哪有機會去認識什麼貴族?
「真的好像…」菲歐娜無意識的呢喃著,只是當年,那個呆呆木木的小丫頭才沒有面前這個丫頭片子厲害。
有的時候,我們回憶過去,其實並不是懷念誰,只是不經意間想起了過去歲月裡的自己。
「快走,不然我不客氣了哈!」小巫向菲歐娜瞪了瞪眼睛,示威性的揮揮手裡閃著暗紅光澤的權杖。
「海巫女!我知道你有本事把她救回來,這次就當我欠你的,下次,你們就別想這麼簡單就能走。」菲歐娜轉過身,昂起頭看著依舊冷靜的前任巫女,「你能救回來!是吧。」
曈曈不點頭不搖頭,淡淡地掃了雙手握拳不住顫抖的菲歐娜,又偏過目光去,一直看著虛空中的某處。
「我知道!你別給我裝,我不吃你那套。我們走。」菲歐娜嚥了口裡多餘的唾液,咬緊了牙關,「你一定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
「恩」曈曈依舊眼神遊離,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問題。
「哈!你說了的,別不作數。」菲歐娜帶著一眾魚,傲氣尊貴的緩慢遊走。越游越快,越游越快,生怕身後傳來的不肯定的回答會想巨齒鯊一樣把自己吞沒。
「沒有魚了,回來。」曈曈對這虛空突然出聲。
「誒呀,我還沒玩夠,這樣挺好的。」
「還有三十秒。」曈曈揮動魔杖,巨大的計時器出現在海底,頓時,周圍的寒流更加冷了……
「呃……」江無憂滿臉黑線,有魔力是這麼用來揮霍的?是這麼用來甩的?
意識慢慢沉入身體,調節頻率,同步意識和物質,像是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快要消失得身體在抗議,再晚那麼一點點,這具軀體就沒用了,那麼做夢的那只鉛筆就永遠不要醒了。
無憂像個癱瘓病人,一點點的挪動自己的雙手,娘的,幹嘛要自己找罪受!雙手透明的就像銀魚,滑溜溜……就快沒用了。
「快來幫幫我!小二黑!!」
大黑龍立刻捂上了耳朵,啊!我恨小二黑。
「小二黑!幹嘛吶?不要自由啦?!」江無憂溫柔友善的詢問道,言辭親善,懇切。一如西伯利亞的寒流,帶給小二黑精神上的洗滌。
「要的要的,別介……」黑龍立刻諂媚地奔上前,「我這不是先預熱下手,怕一下子冷了大人您麼。」
「嗯,這才像話。」江無憂依舊嫌棄的捏捏黑龍堅硬的外皮,「不是跟你說了麼,細皮嫩肉的才惹母龍喜歡。」
「我這不是沒時間麼……」小二黑搓搓爪子,一臉囧樣兒。「老大給支個招兒?」
「這不好辦?簡單嘛,小二黑?」
「是,是!」
「聽說龍族寶貝都挺多的呢……」江無憂此刻恨不得弄個躺椅,泡一壺小茶,弄個芭蕉扇搖搖,找個牙籤,剔剔牙,曬曬太陽,再剝削剝削小二黑這樣的小孩子,生活真是幸福。
「……嗚哇!!!!!!!」小二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跪倒在地,手上揮著一根金屬製的棒子,「小龍我家住魔界園邊,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誰知那叉叉叉,她蠻橫不留情面,勾結天使目無天,佔我屋來,奪我錢!……」
「叉叉叉??」江無憂抹了把汗。
「嗚!她的名字不能說,一說即是錯!」小二黑悲悲切切,淒淒慘慘慼慼。
「和諧了……」江無憂有些抓狂,什麼玩意兒?
「得,得,停!別哭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幾百……萬年吧。」
「那你哭個毛啊!」就算是刑事案件還有個年限好不好?一條落魄的窮龍,有神馬可以搶的?
曈曈靜靜地看著兩隻拌嘴,默默無語。
「曈曈啊!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恩」冷靜的臉上找不到絲毫曾經慌亂的證據。
「我沒事,你瞧瞧,還能轉幾圈呢。」江無憂誇張地扭動著身腰,「我真—」
江無憂扶著腰肌「誒呦喂,魚老了,腰肌退化了……」
「我真——」江無憂看著一把拎著自己胸襟的曈曈,「有事……」
「知道。」曈曈的手迅速扣住江無憂的手腕,「靜。」
曈曈鬆開手,走到一旁,「你看到了,想起來了。」肯定句。
「是啊,我記起來了,曈曈,你的蝦尾巴草,你的魘草,你的泥螺。」江無憂面朝懸崖做了個伸展運動。在海裡,不管站在哪裡都不要害怕跌倒的問題。
「恩」曈曈背過身去,久久不再說話。兩股細流從眼角溢出,流成小溪,墜到海底。終究,還是想起來了麼。
你能感受到終日面對一個曾經親密無比的朋友卻只能假裝不認識的人的心情麼。你能感受到那種自己一個人默默承擔所有秘密的痛苦麼。那個人就在你身邊,對你哭,對你笑,對你抱怨命運不公,感歎自身渺小。可是,你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的看著,一言不發,假裝不認識,不熟悉,不關心。
那個曾經跟你好的恨不得同穿一條褲子的人,走過來對你說:「嗨,我們以前認識嗎?」,那個跟你經常分享心底最最神聖秘密的人,躲躲閃閃有所防備,有事情也不肯告訴你。那個願意吃你啃得剩下一半蛋糕的人,對你恭恭敬敬如若座上之賓。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受傷,該怎麼對你說呢,安吉麗卡,我的無憂。只是願你無憂。
「我們,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曈曈看著從身後遞出的細白雙手,斜扯開嘴角。
「恩」依舊那麼平淡。
那些表情僵硬的沉默少言的人,可能只是因為你無法發現她眼裡的深情似海,只是感情太過濃稠,等到要開口時,已是無言。因為,她認為就算不說,你也能懂。
為了一個關於世界的秘密,背負一生的債。該隱被砍下左手,因為,這是不能說的秘密。想活下來,就必須捨棄擁有秘密的那部分。
那麼,曈曈為了維持一個秘密,又捨棄了多少友情。其實,說是捨棄,只是更深更深的埋入心底,以期能夠欺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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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不少吶~~就不分來分去的了~麼麼~~睡去了~週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