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第十一卷 戰亂天下 第八章 借勢
    湯舜允的甦醒讓大殿中的氣氛又緊張了起來,然而,與鄧堅的欣喜若狂相比,遙辰的神情便顯得沉著許多,稍稍一怔便恍過神來。「主上,非是臣有意叛離,王軍大舉壓境,主上又昏迷不醒,那些為人所惑的將領皆以為臣甥舅把持朝政,如今已成了不死不休的亂局!」他看也不看一旁臉色難看的鄧堅,深深一揖道,「臣可以做主放主上離開,將來也許還可望捲土重來!」

    「遙辰啊遙辰,寡人還真的小覷了你!」病榻上的湯舜允突然大笑了幾聲,聲音中盡顯英雄末路的悲涼,「你以為寡人不知道你為何會叛麼?若不是寒冰崖那些自視太高的女子,你又怎麼會輕而易舉地下了決斷。原來,寡人一直在他人的手心中跳舞而已!」他突然露出了決絕的神色,疲憊地對遙辰揮了揮手,「寡人有話要對你那位外甥交待,遙辰,你不會連最後一點時間也不留給寡人吧?」

    遙辰畢恭畢敬地點了點頭,對身後二人吩咐了幾句,隨即退出了商侯寢宮,甚至還掩上了大門。鄧堅強忍心頭驚懼,在病榻前跪了下來,一字一句地問道:「主上有何吩咐,末將必定全力以赴!哪怕是主上讓末將刺殺天子……」

    「別說傻話了!」湯舜允苦笑著打斷了鄧堅的陳詞,眸子中突然大放光華,「寡人這一次遇刺原本就來得蹊蹺,再加上昏迷不醒這麼多天,決計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正如寡人適才所說,始作俑者一定是寒冰崖那些女子,所以,寡人只有一個要求!」他奮力抓住鄧堅的衣領,目光炯炯地吩咐道,「記住,只要你能夠活著。就一定要設法讓寒冰崖那些無知的賤人付出代價,一定不能讓她們有機會享受榮華富貴!」

    鄧堅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主上放心。即便您不說,末將也會照此行事!只是,中州朝堂那些人著實可惡,若不是他們趁火打劫,局勢又怎會崩壞至此?末將若是有機會,一定會為主上報仇!」

    「不必了,那都是命數使然,寡人何嘗沒有算計過他們?」湯舜允緩緩閉上了眼睛,臉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頹廢沮喪之色,「能夠抓住機會。足可見那個練鈞如不是等閒之輩,雖然他們利用了寒冰崖,但成王敗寇不過如此,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以當今天子的野心,說不定想要重振王權,令四夷賓服八荒共聚。區區一個商國還不能滿足他們。董奇他們不過一勇之力,難當大任,所以商國遲早也會掌握在他們手中。鄧堅,要是有機會,你就去中州為官吧。以你的才幹韜略秉性,一定能夠受到重用!」

    「主上!」鄧堅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末將怎麼可以……」

    「你退下吧,寡人這一殘身,用不著他人來料理!能夠逼退湯秉賦而獲得商侯之位。寡人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已經達成,不會再惜命了!」

    湯舜允無力地揮了揮手。「過半個時辰你再進來,到時一切就塵埃落定了!」鄧堅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但見湯舜允神情堅決。他也只得心頭黯然地退了下去。算算湯舜允登上大位的時間,也不過將近六年而已,正是因為如此,一代梟雄的落幕才分外使他覺得蕭索。湯舜允竟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選擇了自裁,這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榮譽的死法。「寒冰崖,你們記著,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他倏地握緊了拳頭,發出了有生以來最嚴苛的誓言。

    許凡彬率大軍衝入宮城的時候,一切早已結束,商侯寢宮中只有湯舜允冰冷僵硬的屍體,而鄧堅正一個人呆愣愣地站在床榻邊,似乎根本就沒有看見身後手持利刃的兵士。許凡彬早就聽說過鄧堅聲名,因此隨手止住了那些躍躍欲試的兵卒,向著湯舜允的遺體深深一揖,立刻命人退出了大殿。不管怎麼樣,斯人已逝,再說什麼都是矯飾,只不過,在經過遙辰身側時,他情不自禁地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睹。

    商侯湯舜允的死訊很快傳入了中州王宮,練鈞如和姜偃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吁了一口氣。湯舜允縱橫西戎號稱軍神,最終竟倒在病榻上,這無疑是世間最大的諷刺。然而,經此一役,兩人全都對那神秘莫測地寒冰崖生出了警惕的情緒,尤其是王姬離幽先前詭異的造訪。直到此刻,兩人仍舊不明白,這位中州王姬周侯夫人究竟想要幹什麼?

    「練大哥,雖然還有部分商軍負隅頑抗,但已經無關大局,照此看來,商國的個足指日可待,既然如此,真的要讓承商君湯舜方坐上商侯之位?」眼看己方付出了大力,姜偃著實不願意為他人做嫁衣裳,因此心中不免有些不忿,「若是可以,為何不能直接……」

    「陛下,凡事不可操之過急!」練鈞如何嘗不想直接將商國歸入中州直轄,然而,如此一來,剩下的三個諸侯國就一定會聯合起來抗爭,對接下來地動作全無好處。「承商君湯舜方原本就是一個懦弱可欺的人,只要派人把持商國朝政,再將全數兵權都收攏過來,到時要重歸中州不過一句話的事。此時此刻,陛下的每一道諭旨都會被人掰碎了思量,所以切勿打草驚蛇!」

    姜偃默默點了點頭,突然將話題岔到了別處:「聽說石卿病了?」

    練鈞如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沒錯,石大人確實病了,陛下可是聽到了什麼流言蜚語?」出於本能,他掩去了石敬對自己地囑咐,畢竟,中州諸世家經營多年,宮中也難免有其眼線,「不過太醫已經看過了,石大人年事已高,經不得太多勞頓,這一次只不過是勞累過度而已!」

    姜偃彷彿鬆了一口氣,兩人又商議了一會將來的計劃,練鈞如便告辭退了出來。他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家府邸,一個人踏入了書房,從一個暗格中取出了一枚小璽。看著這枚溫潤光滑的小璽,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當日華王姜離的囑咐,臉上現出了追憶的神色,想不到當年擁立姜偃登基時尚未用到此物,時至今日卻不得不拿了出來。他如今執掌所有宮中禁衛,深知其中還有一部分隱勢力,若是真地發動了起來,說不定真的能夠一舉除去伍形易抑或是其他目標。

    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在桌案前奮筆疾書,須臾便成就了一道手諭,隨即蓋上了那一枚小璽。「來人!」

    「殿下有何吩咐?」應聲而入地正是姜明,這些年來,那些最為機密的事向來由他掌管,因此已是駕輕就熟。

    「你去城東陸宅,將這封手書交給那裡的主人,囑他照此行事!」練鈞如遞過一封火漆封口地密函,鄭而重之地吩咐道,「不管怎麼樣,此物不容有失,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姜明頭也不抬地躬身應是,雙手接過那封信函,一言不發地退出了書房。待他走後,練鈞如又疾書了另一道手令,親自來到了總管老金的房間。

    「殿下親自前來,是不是為了諸世家的蠢蠢欲動?」老金沉著冷靜地接過那道手令,眉頭一揚便直言不諱地問道,「或者說,石大人根本就是為了殿下而在裝病?」「你說得沒錯,石敬確實是在裝病,不過不僅是為了我而已。

    他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絕不會胡亂下決斷!」練鈞如冷笑一聲,見老金默不作聲,他又補充了一句,「世上既有像老金你和石敬這樣的聰明人,也有哪些妄圖螳臂當車的笨蛋,他們若是選擇了其他時機倒還好辦,但想要現在動手,那就真的是愚蠢至極了!」

    「殿下放心,我一定會辦妥!」老金微微一笑,似乎對練鈞如的話毫不在意,「殿下不用對我交待這麼多,我只是一個辦事的人,不用懂得那麼多大道理!只要殿下一道手令,無論是殺人還是放火,我全都會照做的!」

    次日清晨,滿身傷痕的姜明出現在了陽平君府門前,這讓府中上下無不議論紛紛,練鈞如在請來華都最好的大夫之後便一個人將自己關在了書房之內,整整一天沒有出門。就在這一天,一支身穿黑袍黑甲的精兵出現在了華都城頭,安家和張家的府邸門前無不出現了眾多甲士。至於掌握在練鈞如手中的公輸家和榮家、范家和淳於家則是絲毫未動。一時之間,諸大世家人心惶惶,石府中頓時賓客雲集,其中就包括司馬群和姬毓泰。然而,不過兩個時辰,這兩人便面色灰敗地退了出來,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

    當日夜間,太宗安銘和太傅張謙服毒身亡,這兩位輔佐兩朝的中州重臣的死,給人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疑惑。在石敬的帶病主持下,安家和張家重新確立了家主,但卻不是安銘和張謙的直系子弟,一場自上而下的大清洗將兩家數百年的格局完全打破。此役之後,石家吞併了兩家的小半產業,而練鈞如則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最大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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