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以來,中州人事也有了一點變化,三左三右仍舊是原樣不變,總攬朝政的太宰石敬、掌祭祠禮儀的太宗安銘、掌曆法記事的太史司馬群、掌祈禱的太祝介文子、掌神事的太工巫極、掌占卜的太卜百里拓,是為中州六卿。但五官中卻有了頗多的變動,掌土地和農人的司徒由年輕的齊家三兄弟共任、掌百工職事的司空由潘從甲接管、掌軍賦軍政的司馬是許凡彬、掌版籍爵祿的司士是魏方、掌刑罰的司寇則是魏方大力推薦的路鳴。而中州三公之中,練鈞如冒充的興平君姜如得到了一個太師的虛銜,而太傅張謙原職不動,嚴修也從少師成為了太保。
在此之外,一大批年輕人一點一點地站上了中州朝堂,雖不能說是位高權重,但都深得姜偃和練鈞如信任,比起一干垂垂老矣還不知隱退的老人來,他們為朝廷帶來了一股清新的風氣,個個都是意氣風發奮力圖強。諸大世家固然有所損失,但也帶來了深重的好處,在石敬的壓制下,反對聲雖然不絕於耳,聲音卻是幾乎可以不計。
眼看炎國和商國的戰事正處於不可開交的亂局,練鈞如自然趁機大力安頓己方陣營。這一次王軍入商國,一應糧草補給都是由承商君湯舜方提供,這樣一來便少了出兵的最大負擔。嚴修許凡彬孔笙三人同時出動,他就在譚崆城安插了自己的兩個心腹家將,如此一來,便不會遭受後方不穩的危險。而周軍趁亂攻入炎國也在他的意料之內,早得了消息的潞景傷做了充分準備,原本就集結在亥野的北狄大軍陸續進入沁城,一副只求一戰的態勢。
據守宮城的炎國禁衛最終沒有抵擋住雷霆萬鈞地攻勢,然而,重傷的炎侯陽烈卻為人救走。連國璽也無影無蹤。一擊失手的旭陽門主陽千雋自然是暴跳如雷,但他卻不得不面對兩邊地亂局。一向本土安定的炎國,不得不承受兩處外敵入侵的苦果。
就在四方一片混亂時。王姬離幽只帶著十餘隨從,飄飄然造訪了中州華都,讓所有關注時局的人大吃一驚。中州君臣都知道這位幽夫人在前次周國動亂中扮演的角色,因此無不刻意提防,練鈞如更是因為這些年隱約追查到的線索而心懷忌憚。謁見之時,離幽面對的就是一雙雙充滿疑忌的眸子和天子冷然的表情。
表面功夫做完之後,姜偃便將這位令人棘手的姑母請到了澹波樓,這裡是先王姜偃地駕崩之所,儘管如此,在重新整修後還是開始另行啟用。而這一次的陪客。就只有練鈞如一人而已。
示意一干僕婢退下,姜偃的臉色頓時一肅,直截了當地進入了正題:「姑母此次前來,不知有何事見教?」「陛下還真是心急,難道連敘敘親情的功夫都等不得麼?」離幽微微一笑,嫵媚的容光頓時令整個房間都明亮了起來。「亦或是說,心急如焚的是陽平君?」
練鈞如敏銳地聽出了離幽地挑撥之意,藏在袖中的雙手頓時握成了拳狀,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憤怒的情緒。他故作平靜地微微一笑,「幽夫人。你就不必費心了,我和陛下之間的關係不是你一句話就能夠挑撥的。幽夫人囚禁周侯召回長新君,種種高明手腕令人驚歎,我甚至聽說,逼迫先王立儲的事情也是你的手筆。如今看來,果然是不同凡響!」「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再說了,那些事不是沒有成功麼?」離幽竟絲毫沒有否認,臉上笑意反而更深了。「人人都以為女子不可能成大事,我卻偏偏不服輸,只可惜,樊威擎此人疑忌之心太重,不是一個能夠托付的人,反而是我那位小叔知道我的價值!」她見對面兩人都露出了瞠目結舌的神情,不由丟過去一個沒好氣地神色,「陛下和陽平君都是識時務的人,應該不會以這些世俗地罪名而介懷吧?」
兩人被離幽東一句西一句的說辭弄得沒了方向,好容易才恍過神來。練鈞如瞥了一眼姜偃陰霾密佈的臉色,沉聲問道:「幽夫人,你就不用賣關子了,你究竟想要如何?」
離幽這才盈盈立起,笑吟吟地答道:「陛下和陽平君想要地是天下一統,四夷賓服王道,重建萬里河山,不是麼?遺憾得是,這也是我的夢想,所以不會讓二位輕易得逞的。」她壓根不理會面前兩人瞬間變得鐵青的神色,泰然自若地繼續自己的話題,「樊威擎這個人雖然疑心太重,但很會隱藏實力,與其說炎國軍力天下之冠,還不如說我周國軍力天下無雙才是!如今換作精通軍略的長新君掌權,自然只有更強盛的道理。」
「姑母,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姜偃再難掩飾心中焦躁,霍地站了起來,「你不要忘記了自己也是出自王族,留著姜氏一脈的血液!」
「王族,姜氏?」離幽彷彿聽見了什麼最好笑的言辭一般,仰頭瘋狂大笑了起來,「我被當作安撫周國的籌碼嫁到了周國,樊威擎又肆意玩弄了我的感情,這個時候怎麼沒有看到天子為我出頭?侄兒,我不妨告訴你,我的每一步都經過了深思熟慮,儘管也有失敗,但大體方向是不可能變的!怎麼樣,收起你的雄心壯志,和我平分天下?到時積蓄實力後再來一戰定輸贏也可以,如今的中州,吞不下那麼大的地方!」
「你……真是瘋了!」一直苦苦忍耐的練鈞如也禁不住站了起來,「幽夫人,這裡可是中州,你就有那麼大的信心能夠全身而退?」他閃身擋在了姜偃身前,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以為自陳是最大的禍害之後,我們還會放你離去麼?」
「陛下會答應的!」離幽冷冷笑道,「王軍如今能夠在商國佔據有利局面,*的自然是寒冰崖的暗中輔助,只要湯舜允能夠醒過來,那一切就成空了,不是麼?」她突然揚起了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牌,眉宇間儘是說不出的自信,「或許陛下和陽平君不知道,我離幽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寒冰崖弟子要取人性命,不過一夕之間而已。當然,我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讓湯舜允醒過來,讓他親率大軍出征,我倒是很想看看,堂堂商國軍神怎麼對抗王軍的那兩位新貴!」
「不可能!」大殿一角突然響起了一聲驚呼,「寒冰崖只有母親才能夠持有的『五彩晶瓏,怎麼會在你手中?」在幾道驚訝的目光中,水清慧現出了身形,「你究竟是誰?」
離幽避而不答,對著姜偃和練鈞如略一頷首,「我的話就交待到這裡,怎麼決斷就是陛下和陽平君的事情了!總而言之,如今的炎國之事希望你們不要插手,那樣的話,我也不會擅自插手商國內亂,這算是一個先決的交換條件!」她再次露出了自己迷惑眾生的笑容,身形一晃便移到了大門處,須臾便沒了影蹤。
「荒謬,真是太荒謬了!」姜偃狠狠地一拍桌案,彷彿沒有看到水清慧一般怒吼道,「她竟敢威脅朕!練卿,召……召六卿五官前來議事!」
「陛下,此事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練鈞如搖了搖頭,緩緩走到了御座旁邊,「論起仇恨來,我有更大的理由找她報仇,可是,如今只有一個忍字而已!一旦魯莽行事,好不容易得來的有利局面就會無影無蹤,與其硬拚,不若弄清楚事實再說!」他轉向一旁愣愣的水清慧,低聲問道,「清夫人,你剛才說的可屬實?」
「我不知道……」水清慧平生頭一次露出了茫然無措的神情,許久才抬起頭來看著殿中的兩個男人,「我從來不知道寒冰崖有幽夫人這麼一位弟子,也從來不知道還有『五彩晶瓏,流落在外。那確實是可以號令所有寒冰崖弟子的信物,母親也從不離手的……」
姜偃和練鈞如再度交換了一個眼色,心中儘是深深的疑惑和不安。儘管黑水宮和無憂谷來歸,但神秘莫測的寒冰崖始終沒有露出太多端倪,站在明處的除了水清慧,就只有練鈞如曾經見過的水清容六女而已。
大戰的帷幕已經拉開,難道真要接受離幽的條件?周國真的能夠一舉將擊潰北狄騎兵,亦或是將這支戰力非凡的精銳收歸麾下?
離幽地到來使得華都之內陰雲密佈,六卿五官頻頻入宮覲見,這使得有心人都在心中猜度不已,然而,朝堂中卻什麼消息都沒有傳出來。
在華都逗留了七日之後,這位中州王姬,周侯夫人便動身離開了,臨去時沒有任何王族中人相送,這反常的一幕更讓民間議論紛紛。不管如何,離幽的此行為天下大勢平添了許多變數,只有一個人對此不以為然。「離幽再聰明,畢竟是女流,對於很多事情她都以陰謀揣摩,忘記了世間還有堂堂正正一較高低的說法!」伍形易不以為然地對常元說道,「總而言之,我的夙願眼看就要達成,即便是在他人手中完成也一樣,到了大勢落定的那一天,她也就不得不自己吞下苦果!離幽的盤算固然好,但也得長新君能夠配合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