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凡彬和明萱兩人的婚事沒有再遇到半分阻礙,在多年謀劃盡皆成空之後,無憂谷主萬青楓選擇了妥協。說來說去,無憂谷最大的不利之處就是沒有選擇一國的,萬流宗當年曾經和周侯樊威擎有過深談,但卻沒有料到這位人稱賢君的周侯敗亡的結果。
既然如此,他就唯有*上王權這棵大樹,畢竟,那所謂的大義名分對於天下仍有一定的約束力。宮城隆慶殿中,華王姜偃正仔細地打量著面前這位鬚髮皆白的老人,心中暗歎不已。就在五年前先王大喪的時候,四大門派還只是派出了各自的嫡系年輕弟子,而老一輩的全都蹤影不現,這一次萬青楓親自前來,足可見其心意。他微微斜睨了一旁的練鈞如和伍形易一眼,心中生出了一絲明悟,臉上頓時浮現出了笑容。
「谷主能夠襄助於朕,這真是莫大的榮幸!」姜偃起身離座,自御階上緩步而下,「朕早就聞聽無憂谷的赫赫聲名,也知道歷代谷主為了天下蒼生四處奔走,這份悲天憫人的胸懷著實令人敬佩!」他輕而易舉地奉送了幾頂高帽子之後,便示意趙鹽搬來一把椅子,「谷主此次遠道而來,還請在華都多多盤桓幾日,朕也好請教一二,恭聆教益!」
萬青楓聽姜偃如此言辭,頓時感到心中咯登一下,情不自禁地垂下了眼睛,「陛下過獎了,我不過是山野草民,萬萬當不起如此稱讚。
唉,歷代谷主心憂天下,最終還是難挽危局,這都是因為人人獨善其身的緣故。再加上我無憂谷始終是微末之力,哪裡能夠承擔如此責任?」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隨即抬起了頭,眸子中閃動著熠熠光芒。「陛下年少登基雄心壯志,定能讓天下重歸於一,我無憂谷弟子雖然不才。但也願意效犬馬之勞,只求陛下莫以為吾等來晚了!」姜偃想起昨日練鈞如深夜來見的經過,心底不由冷笑了兩聲,這萬青楓把話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卻打著那種齷齪的主意。雄心壯志?倘若這萬青楓真的認為自己這位天子是雄心壯志,他為何不先遣萬流宗來見自己?話雖如此,姜偃的言語卻愈加客氣,又溫言撫慰了幾句之後方才命人將其引入宮中安置。
「練卿,伍卿,你們既然明白了事情始末。那麼就應該確定,這萬青楓能用,是麼?」姜偃也不歸座,直接走到練鈞如和伍形易面前,鄭而重之地問道。
「可用而不可信,僅此而已。」伍形易微微一笑。言簡意賅地答道,目光卻始終釘在練鈞如臉上。「陛下,伍大人所說只是對了一半,如今的無憂谷,足有七八分可信!」練鈞如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據我所知,從先王在位時開始,無憂谷就在暗地策動了不少事端,為地自然是博取籌碼和權柄。可是,他們無疑是選錯了方法。即便他們曾經積攢下了一定的實力。但比起旭陽門和寒冰崖這種早有準備的門派而言,他們卻欠缺一個良好地基礎。以黑水宮的強勢,當初尚且要選擇我作為一個依托。更何況一向以隱世而著稱的無憂谷?」
一席話讓其他兩人悚然動容,伍形易的目光中也夾雜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練鈞如卻毫無所覺,繼續在那裡侃侃而談:「如今的天下大勢和八年前早有不同,夏國商國困於內亂無法分神;炎國受到北狄大軍直擊,縱使能夠破敵也會損失慘重;周國雖說局勢已定,但長新君尚未即位,而且那位幽夫人的心思也並不好猜。唯有陛下所在的中州日漸安定,而且不會出現太大的亂子,最重要得是,陛下乃是號令八方四海的天子,正統性不言而喻,無憂谷既然要出世,那麼這個選擇就是最妥當地!」
「練卿的意思是……」姜偃終於隱約聽明白了練鈞如的弦外之音,臉上頓時現出了喜色,「大肆宣揚許卿和明萱姑娘的婚事?」
「哈哈哈哈,果然好計!」一旁的伍形易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聲音中隱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陛下親自主婚,給足他們面子,然後再詔告天下,言明無憂谷矢志輔佐天子,令天下賓服王道!以無憂谷沽名釣譽地習慣,要輕易捨棄這份好名聲斷不可能,這樣一來,就把他們緊緊栓在中州這駕馬車上了!」
中州華偃王六年六月十七日,天子薑偃詔告天下,將華都之內三座豪宅賜給了無憂谷作為根據地,又從中選拔了外系子弟十數人作為禁衛,並親自為許凡彬和明萱主婚。消息一經傳出,頓時各方賓客如雲,許凡彬府邸的門檻更是幾乎為人踏破。
由於實在忙不過來,許凡彬只得硬著頭皮造訪了陽平君府,目的就是借人。知道許府人手不夠的練鈞如在啞然失笑之餘,竟將府中總管老金借給了他。有了老金這個熟悉內外事務的總管幫襯,許府上下總算是變得井井有條,接待賓客時也不復起初地緊張。
既然要嫁人,明萱便不得不暫時離開了許府,轉而住到了姜偃賜給萬青楓的府邸中,這使得許凡彬感到日子分外難熬。他如今官居中州司馬,可謂是位高權重,這一次正式舉辦婚事,就連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也以各種名義上門送禮,讓他頭痛不已。「大人,外間有來自炎國的賀客,您是否要見見?亦或我將他們都打發了?」老金見許凡彬一人立在堂中發愣,不禁暗中搖了搖頭,疾步上前稟告道。
「炎國?」許凡彬頓時皺起了眉頭,若說他當初對故國矢志維護,那如今就是對除了炎姬之外所有和炎國有關的人物都深惡痛絕。須知旭陽門和炎侯都和他斷了關係,又會有誰來這裡巴結?「我不想見他們,若是他們有話,你就暫且聽聽,我沒有話和他們說。」
老金躬身一禮退了下去,但只是片刻又匆匆回轉了來,背後還跟著一個嬌俏女子。「大人,炎姬殿下身邊地沁雪姑娘來了。」
「沁雪,怎麼你家殿下不來?」許凡彬這才緩和了臉色,頗為疑惑地問道,「以明期的個性,應該不會計較坊間流言才是。
沁雪笑吟吟地盈盈施禮,這才眨眨眼睛說道:「許大人如今可是重臣,殿下就算要來也得等著新娘過門,怎麼能現在就貿然登門造訪?對了,門外地炎國賀客你怎麼能攔在外頭?那可是太宰白石大人,以往白石大人可是待你很好的!」許凡彬起初還只是敷衍似的聽著,待聽到白石兩字時,他頓時面色一動,忙不迭地朝旁邊地老金點頭示意。「是我失察了,白石大人當初對我多有照顧,我怎麼也不該對他無禮的。」他猛地想到了炎國戰事,又疑惑地問道,「沁雪,炎國如今正在戰亂之中,白石大人怎麼可能抽身出來?」
「這些奴婢就不清楚了,昨日白石大人抵達之後來拜會殿下,兩個人嘰裡咕嚕說了好一陣子。」沁雪哪裡說得出一個所以然來,還想再說些什麼時,只見一身緋色官袍的白石疾步走了進來,施施然行了一禮。
「凡彬公子,真是好久不見了!」白石的臉上寫滿了感慨,語氣中也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此次你大婚,我向主上乞假,這才能夠前來道賀……」
許凡彬聞言一怔,口氣突然強硬了起來,「白石大人,你莫非想要告訴我,這一次乃是奉了炎侯之命而來?」
「凡彬公子,主上那一次是暴怒下的衝動,我苦勸之後也沒能讓他回心轉意,這確實是主上的過失。但是,你的父母自生養你之後便未曾盡過為人父母的職責,反倒是陽門主和主上一直教導養育你,這孰輕孰重的情分,你應該心中有數才是……」
「不用說了!」許凡彬猛地怒喝道,「白石大人,我敬你是一個直臣,但是,倘若你欲圖用這種虛妄之詞說服我,那就不用費心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念在炎侯和陽門主的恩情,才沒有矢志追究,但並不代表著我就能夠忘掉這段慘事!若是我沒有手握大權,或者說炎國沒有遭逢北狄兵亂,炎侯或者陽門主還會記得我麼?我當初投*中州,不過是為了不陷入炎侯和陽門主之間的爭端,這又有什麼錯?在他們聽信讒言殺害我雙親的時候,所有情分就都斷了,是他們親手斬斷了最後的一絲情分,所以,這與我無干!」
許凡彬見白石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語氣又緩和了一些,「白石大人,你今次若是以私人身份道賀,我將視你為最尊貴的客人;但是,倘若你以炎國來使的身份成行,我將代為呈報陛下,由陛下定奪一應禮儀規格,還請你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