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祭典上的一幕頓時讓有心人下了決心,正是因為有成千上萬的百姓在場,因此不少人都看到了在面對天意時人力的無助,因此,包括中州諸世家在內的人都做好了最後的準備,等待著一擊致勝的一刻。
正如石敬所預料的那樣,第一個暴起發難的不是別人,而是本身就為使令的蒙輔。由於善於用兵之道,因此蒙輔是除了伍形易之外握兵最多的人,出於自身的野心和對未來的恐懼,就在春日祭典後的第十日,他號令麾下軍士衝進了伍府,意圖逼迫伍形易交出其他兵權。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遭,伍形易只在最初露出了驚容,隨即便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很好,想不到先動異心的不是石敬那些老傢伙,而是你!」他怡然自得地回到主位坐下,這才悠悠發問道,「你也看到了那一日的情景,莫非相信奪了我的勢力,你就能夠抗衡那莫測天威麼?」
蒙輔被伍形易不慌不忙的態度噎得心中一堵,但想到自己全然控制了伍府內外,自信心又一點一滴地回到了身上。「伍大哥,若不是那位殿下露出了足以匹敵你的力量,我又何必冒這個風險?你把事情全都弄糟了,要是早一點下手,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可惜,要是我早一點下手,說不定還能挾天子而令諸侯,如今卻唯有投*他人以圖保命了!跟著你一條道走到黑,我只有死路一條而已!伍大哥,都是你種下的因果,別怪我!」
他說著便一揮手,幾十個臉色鐵青木訥的軍士頓時圍了上來,人人的手中都端著一具弩弓,漆黑發亮的弩箭直指伍形易的胸膛。身處如此險境,伍形易卻仍舊夷然不懼。他好整以暇地*在椅背上,發出了幾聲意味不明的輕笑。那笑聲越來越響亮,最後竟在大廳中久久迴盪不去。
蒙輔見狀頓時惱羞成怒。他自忖佔了絕對優勢,哪裡還能容忍對方如此放肆,大喝一聲道:「放箭,射死他!」
然而,他身後的那些心腹卻都沒有動作,人人都僵立在那兒,彷彿失去了動力地提線木偶一般。蒙輔頓感心中一寒,正想開口喚人時,背後突然印上了無聲無息的一掌。他直到掌風及體前一刻方才醒悟了過來,堪堪前衝兩步抵消了大部分勁力。但還是猛地噴出了一股鮮血,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高大的人影。
「常元,怎麼是你!你不是離開華都了麼?」話才出口,蒙輔便察覺到了自己地愚蠢,對方明擺著是設下了圈套送君入甕,想不到自己竟第一個撞在了矛頭上。一股強烈的不甘立刻湧上了他的心頭,權衡再三,他突然發出了一陣聲嘶力竭的狂笑。須臾,笑聲止歇,廳中響起了他怨毒的聲音,「伍大哥。我不得不說,這一次還是你棋高一招,不過,你不會永遠贏下去的。如今你和石敬他們不過是對等之局,只要多了我。均勢就會打破!我得不到的東西,我也不會讓你得逞!」
站在蒙輔身後的常元心叫不好。然而,他還來不及阻止,蒙輔便脫手擲出了數十枚銀丸,室內頓時瀰漫起了一陣煙霧,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拳腳相擊聲和幾聲微不可聞的悶哼。待到煙霧散去之後,廳中只剩下了臉色鐵青地伍形易和茫然無措的常元,哪裡還有蒙輔的身影。
「伍大哥,這……」常元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突然覺得心中百味雜陳,一時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儘管這些時日他日夜戒備,但萬萬沒有想到,來者既不是石敬屬下也並非練鈞如指派,而是蒙輔,這個體悟讓他生出了一股無邊無際的疲憊。
「想不到他還是叛了!」伍形易臉色怔忡地望著空空如也的院落,突然轉身問道,「你那一掌的力量如何?」
常元先是一愣,半晌才囁嚅道:「原本是十成勁道,但在發現是蒙輔之後,我又收回了兩成,大概……大概……」
「不用說了,你這綿掌是我教的,即便蒙輔剛才又卸去了兩成力道,剩下的那些也斷絕了他的生機,他必死無疑!」伍形易長歎一聲,又想起了蒙輔遁去時怨毒的話語,眉頭頓時緊緊皺了起來,「你速去傳我命令,讓城衛軍全城戒嚴!」
話音剛落,天絕便匆匆忙忙衝進了院子,大聲嚷嚷道:「伍大哥,不好了,大街上多了很多身著甲冑的兵士,而且不是城衛人馬,也不是蒙輔的人!我剛才出去探聽過,說是陛下下旨,石敬等六卿全數參與,借口是搜捕刺殺陽平君的疑犯!
伍形易哪裡會相信這樣的鬼話,然而,這道時機上把握得恰到好處的命令卻讓他陷入了兩難境地。華都內不見城衛軍的可能有很多,畢竟,蒙輔手中握有城衛軍地三成兵力,還有各城合計將近八萬軍馬,他也許已經把自己的人都帶出了華都。但是,他還是生出了一股極為不妥當地直覺,論理,明空和馬充共同掌握的其他半數城衛軍不應該沒有反應才是。
「傳令下去,即日起伍府封門!」他突然斬釘截鐵地對天絕和常元喝道,「常元,你替我寫一道奏表,就說我突然患病不能佐理朝政,要閉門靜養一段時日!天絕,你立刻和地煞出城,務必將剩下的兵權牢牢握住!」他見兩人都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神情,只得搖頭歎道,「快去辦吧,事情也許比我想像的更加嚴重!」
就在伍形易這邊緊鑼密鼓地採取一系列應對措施時,練鈞如也在自己的府中迎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早在蒙輔發動之後,石敬就匆匆趕到了陽平君府,將這裡作為大本營展開了各項行動,自然,城中那支神秘軍隊就是各世家一力湊出來的精銳,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為了等待機會,所有人都耗費了良久,這個好機會說什麼都不能錯過,這也是所有參與者心底深處的念頭。然而,望著那個站立不穩跌跌撞撞的人影,練鈞如還是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悸。
「正如殿下看到的那樣,我已經敗了!」蒙輔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嘴邊帶著一縷血絲,「我知道各位是借助我這一次的動作,想要剿除伍系的人,我沒有說錯吧?」
儘管石敬早知道蒙輔的異心,但這個時候卻不想和此人多話。他剛,想開口呵斥,卻見練鈞如揚手阻止了,只得怏怏地退到了後頭。「蒙輔,你拖著重傷之軀前來見我,不是為了說這些沒用的話吧?說吧,你究竟想要如何?」練鈞如直視著對方的眼眸,藏在身後的拳頭已經滿是汗水。
「很簡單,我手中如今有城衛軍的五千精銳,還有分佈各城的八萬人馬,我橫豎都要死了,這些人也得給他們找一個好去處才是,不是麼?」蒙輔疲憊地倒在一張椅子上,渾然不顧自己的話語是如何令人驚駭,「只要殿下能夠答應我一件事,這支令人垂涎的軍隊,我全都可以交給殿下!」
「什麼條件?」蒙輔的話太過誘人,練鈞如根本找不到可以抗拒的理由,情不自禁地朝前進了一步,「倘若我有能力做到,自然可以答應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讓伍形易失去了一切,不要殺他!」蒙輔見練鈞如驚愕莫名,不由大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是因為一點點兄弟之情才這麼做麼?你錯了,我是要讓他活著經受痛苦,讓他品嚐一下,當權力地位都離他而去時,這人生會變成怎樣的光景!對於一心要掌控一切的他而言,這大概是更超過死亡的痛苦吧?哈哈哈哈!」
「我……答應你!」練鈞如卻不似蒙輔那般瘋狂,他對孔懿也曾經做過承諾,留下伍形易的性命,如今蒙輔既然也只提出那個條件,那就無所謂了。「你要如何將兵權交給我?」
蒙輔哆嗦著從懷中取過了一方印鑒,苦笑著扔了過去,「就算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吧,這些都是我的私人,這枚印鑒就相當於兵符。雖說伍形易派人過去也沒用,但我還是建議你趕快派人接管,遲則生變……」
突然,他一直流暢無阻的話語突然低微了下來,「我直到死也沒能越過他……」
「殿下,他死了!」對於這意外的收穫,石敬自然是興奮非常,「現在就派人出去接掌兵權吧!」
練鈞如默然點了點頭,儘管外邊街道上火光通明,他卻不覺得能夠一舉扳倒伍形易,蒙輔不也是因為太過自信而失敗了麼?「石大人,這一次的行動不要太莽撞,若是伍形易沒有主動出擊,先不要直接衝擊伍府,看看動靜再說!」
中州華偃王元年五月十六日,蒙輔欲殺伍形易而不得,最終殞命,其後練鈞如聯合石敬封鎖全城,伍形易不得已而封鎖伍府借病不出。其時,同屬使令的明空和馬充態度曖昧獨善其身。練鈞如借由蒙輔臨死的印鑒控制了華都外八城的近八萬軍隊,成為最大的贏家。
但是,作為他最大潛在敵手的伍形易,最終卻仍舊逃過了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