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充領著眾多禁衛圍住三家府邸,正準備下令屠殺時,伍形易的信使終於及時趕到。看著白紙黑字的手令和絕無虛假的貼身印璽,馬充長長歎了一口氣,只得示意部屬就地駐紮,等待進一步的命令。此時此刻,他的心底充滿了疑惑,幾個時辰前還是殺氣騰騰的伍大哥,究竟為什麼會突然改了主意?
伍形易卻顧不得他人在想些什麼,此時此刻,他凌厲的目光牢牢鎖住了練鈞如和孔懿,凜冽的氣勢籠罩了全場,就連攙扶著石敬的兩個書僮也嚇得瑟縮在一起。
「若非有人提醒,屬下還不知道殿下居然待在石府,真是有失禮數。不過,殿下就真有把握能夠鎮住大局麼?差點忘記了,奉命查抄榮家等三家府邸的甲士雖然嘩變,但我已經下令王宮禁衛前去彈壓,一旦我有命,頃刻之間,那些亂臣賊子就會遭受覆頂之災。殿下,除了在中州邊境作勢的周國和商國軍隊,不知殿下還有什麼籌碼?」伍形易毫不客氣地甩出一連串疑問,這才深深凝視了孔懿一眼。
「伍卿武力絕世,手中的籌碼自然比我更多,只不過,即便有他人提醒,你看到的也不過滄海一粟而已,否則,我父母又怎能逃逸出陽平君府?」練鈞如以退為進地答了一句,見伍形易臉色微變,心中頓時稍稍篤定了一些,「伍卿說暫且休戰,這真是可笑得緊,須知挑起戰端的本就是你,旁人不過被動應變而已,又何來休戰之說?」
「哦,小懿,你也如你的夫婿這麼想?」伍形易沉下了臉,衣袂無風自動,他今日的舉動本來就是迫不得已。誰想應該歡天喜地的對手卻絲毫不肯退讓,這反常的情形讓他警惕萬分,「我不計較你對明空做了什麼。你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有什麼錯失我都可以諒解。這一次我們若全面衝突起來,得益的都是外人,難道你也這麼短視膚淺?」
練鈞如見孔懿臉色灰敗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伸手牢牢地攬住了她,這才夷然不懼地抬起了頭:「伍卿,我不妨直截了當地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道理我一清二楚。所以你不必拿話來激我。只要你肯下令讓陛下重歸朝堂,那麼,一切都好商量。中州王權歸於陛下,軍權大半歸你,至於政令之權則由群臣分擔,這本來是平穩之局。你因為一己之私打破了平衡。現在才想到補救,還敢說他人短視膚淺?」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殿下唯獨漏了你自己,若不是你想要分一杯羹,又豈會有如今的亂局?」伍形易不耐煩地冷冷一笑,重重拋出一句話道,「是戰是和,決於你一念之間,我也懶得再囉嗦了。」
「伍卿就不怕我執意將你留在此地?」練鈞如輕輕一拍孔懿的肩膀示意她退後,自己卻趨前跨了一步,正面扛上了伍形易的劇烈殺意。
他輕輕在臂上一抹,那一截袖子頓時飄然落地。赤裸的右臂上,那條藍色寒蛟突然似乎要裂皮而出,一種妖異的力量頓時瀰漫了全場。
「異靈附體!」伍形易不由驚呼了一聲。情不自禁地退後了一步。
他只帶了兩個從人進石府,就是因為對自己武力的強大自信,畢竟,孔懿之能大半出自他的傳授,其他人就算武功異術再高,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對他形成巨大威脅,可是,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卻不一樣。
身為其中能者,對於天地間玄之又玄的靈物,他本能地生出了一種驚懼。
「殿下真的想要勉強一搏嗎?」伍形易已經完全凝聚起了渾身氣勁,一字一句地問道,「要想生擒我絕不可能,那麼殿下就只能殺了我,而後只有兩種後果,一種是中州兵亂,第二種則是外敵乘虛而入……殿下儘管試試好了!」望著練鈞如充滿了寒光的眸子,伍形易一連跨進了三大步,將兩人間地距離縮短到了一丈之內。他舉重若輕地抬起右手,虛手一抓之後,一團有如實質的光球赫然呈現在他手中,閃動著熠熠白芒。而練鈞如身上,那寒蛟的頭部已經微微探出了他的右臂,隱隱可聽見風嘯之聲「凝氣術!」練鈞如身後的孔懿再也忍不住心頭的複雜情緒,咬咬牙跨進了兩人激發地氣勢戰圈之內,身形頓時有些不穩。然而,心急如焚的她顧不得自身安危,再次勉力挪動步伐,倏地站在了兩人當中。練鈞如和伍形易都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插手,臉色大變之餘,幾乎同時收住了即將發出的招式。
就在這時,外間突然響起震天喧嘩,隱約還有兵刃交擊之聲,頓時讓相持不下的練鈞如和伍形易驚愕萬分。幾乎是同時,兩人同時垂下了手,練鈞如更是搶先一步上前扶住了孔懿軟倒的身軀。
「伍卿,你的建議我暫且答應了,不過,外頭的情形還是先去看看的好。」
伍形易微微一怔,隨即迅疾無倫地衝了出去,竟比他的兩個從人動作更快。練鈞如朝著孔懿歉意地點了點頭,又緩緩平復了她體內的氣血,這才扶起她的嬌軀飛掠了出去。為了以防萬一,他剛才將嚴修留在了外邊,再加上府中的其他高手,論理絕不會有什麼閃失才對。再聯想到伍形易的舉止神情,他立刻省到了事情的複雜
看來,中州內部蠢蠢欲動的勢力,遠遠比自己想像的更為複雜。
外院已是一片混亂,一夥身著藍衫的漢子正圍著一群黑衣蒙面人,兩幫人正在殊死拚殺,地上已經躺了好幾具屍體。而石府的不相干僕役早就消失得乾乾淨淨,唯有嚴修和許凡彬明萱站在一旁觀戰,卻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練鈞如一眼便看見伍形易鐵青著臉掩在一棵大樹旁,右手已經緊握成拳。
「那些藍衣人是伍大哥的從人,個個都是他親自調教出來的高手,誰想到居然和那些蒙面人堪堪戰平。」孔懿不安地掃視著場中戰局,低聲對練鈞如解釋道。
「這些人究竟是誰?」伍形易見練鈞如和孔懿也出來了,身形一動便出現在兩人身側,「難道不是你的人?」他一看到嚴修等三人站在一旁觀戰便覺得事機不妙,若是石府中人或是練鈞如的屬下和自己的人發生衝突,那三人絕沒有坐視的道理。
「當然不是,而且,我也很好奇這些人的身份。」練鈞如想到適才伍形易所說的話,思忖片刻便脫口而出道,「你能夠找到石府,足可見那個通風報訊的人有所圖謀,會不會是他的人?」
「王姬離幽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華都城內這麼招搖。」伍形易也懶得再隱瞞實情,丟下一句話後便衝入了場中,起先一直未曾動用的長劍終於出鞘。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抹寒光蓋過了所有刀光劍影,兩聲淒厲的慘叫過後,地上立刻多了兩具黑衣死屍。
王姬離幽……練鈞如一想到這個名字便湧起一股複雜難耐的感覺,那一次的肌膚相親和真情吐露之後,離幽便再未對他說過什麼其他隱秘,對於這個琢磨不透的女人,他一直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可是,她為什麼要對伍形易透露自己的藏身之處?
怎麼都想不通事情緣由,練鈞如便索性放下這些難纏的線索,朝著那邊的嚴修三人頷首示意,戰陣中隨即便多了三個生力軍。不過,相比於伍形易的痛下殺手,他們卻很有分寸,眾人聯手對敵,只用了一柱香功夫就解決了所有蒙面人,嚴修三人也成功擒獲了三個俘虜。
「說,是何人派你們來的?」伍形易抓起一個俘虜的頭髮,惡狠狠地問道,「若有一句隱瞞,我讓你生不如死!」
「聖主現世,天下大同!」那個俘虜勉強吐出一句話之後,一歪頭便再沒有聲息,只有嘴角的一絲可怖血跡顯露了他的決絕選擇。
心知不好的嚴修和許凡彬立刻伸手捏住了另兩個俘虜的下頜,駭然發覺他們已經同時斷了氣,而兩人的雙手都結成了同樣的姿勢,手腕相交,雙手為翼,拇指交叉相對,怎麼看都詭異得很,不像正道中人。
「居然連邪教都敢再次跑出來禍害人間,簡直是狂妄到了極點!」
伍形易再也難掩心中憤怒,狠狠地揮劍往腳下的青石地擊去。他看也不看自己留下的那一道深深劍痕,逕直走到許凡彬和明萱身前,露出了一個冷笑,「怪不得使尊殿下此行能夠如此順利,原來有旭陽門和無憂谷之助。兩位現在應該滿意了,中州局勢再也不在我的控制之內,這殘局能否順利收場,如今誰也打不了包票!」
練鈞如望著一地屍體,心中卻出奇平靜了下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無論暗中窺伺的是誰,他都能夠確定,所有人都在暗中圖謀削弱伍形易的實力,從而藉機挑戰本就脆弱不堪的中州王權。看來,目前一定要把華王姜離弄出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