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第六卷 風雨飄搖 第十四章 三君
    小心翼翼地避過夏國邊關的兩位飛騎將,信昌君湯舜允終於成功地和四個護衛一同乘殷鶴進入了夏國。他的這一次行程可以說是萬分冒險,一沒有知會夏國上下,二沒有過境文書,三則是他的身份干礙太大。

    自從和伯父湯秉賦真正撕破臉之後,湯舜允就知道自己除了藉機問鼎商侯之位,沒有其他的途徑可走,因此越來越注意時局的每一次變化。他不是不知道伯父已經行文各國諸侯,全然視自己為叛逆,但他對此沒有一絲恐慌。如今其他三國自顧不暇,哪裡有空幫忙聲討他這個所謂的逆臣,再者,成王敗寇乃是亙古以來的傳統,只要他能夠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怕是各國諸侯只會恭賀而不會敵視。如今中州有變,而他又輾轉得知了那位興平君姜如的底細,怎能不抓住這大好時機?

    「大人,此地離洛都大約只有五十里,我們是先找地方歇息還是設法混進城去?」一個護衛見洛都輪廓隱約可見,連忙開口問道。

    湯舜允行前雖然也定過計劃,卻沒有想到一路上會出奇得順利,因此思慮良久才放棄了先前的打算。「這樣,本君就在洛都外先行落腳,封一,你混進城去聯絡興平君殿下,約定好時間地點後出城通知我,我在此之前就不貿然進城了!」他朝其中一隻蒲鳥背上的護衛點點頭,又鄭而重之地吩咐道,「你自己一路小心!」

    「大人放心,屬下必不辱使命!」那封一生得精悍冷漠,只在鳥背上抱拳為禮後便向下急掠,片刻功夫便落在地上再無蹤影。

    「唉,若非商侯刻意封鎖,本君又怎會只能賜給你們蒲鳥為坐騎!」湯舜允先是輕歎一聲,隨即又重重地冷哼道。「你們若要成為真正的飛騎將,就得看這一次的表現了。若是事情有成,將來你們便是第一等的功臣!」

    剩餘三名護衛齊聲應諾。聲音中充滿了自信和期待。勇者自有勇者的追求,那蒲鳥經不起戰陣,也算不上威猛珍奇,對於之前矢志跟隨湯舜允,困於中州十年的他們而言,主人的一句話無疑是一言九鼎。

    「岳父,你真的要赴約?」孟准即便是心中期待,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聽那興平君殿下的口氣,長新君大人和信昌君大人此次前來目的未知。況且,他們都是……都是亂臣賊子,您若是輕易赴約,萬一被他人窺見,那麼……」

    「好了,準兒。我當初執意納你為婿,就是看中了你的膽色,如今怎麼變得畏首畏尾了!」斗御殊不悅地冷哼一聲,隨手指了指旁邊架子上的花瓶,語重心長地訓誡道。「你該知道,世家倘若一味隱匿不出,於一國而言便如同這花瓶一般,中看不中用;但是,倘若是如同我斗家一般執掌權柄數百年的家族。要始終保住基業不失,就不那麼簡簡單單了。韜光養晦不行。鋒芒畢露更不行,只有取彼而代之,方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他還是第一次把話點得這麼透徹,因此語氣中頗帶了幾分殺機。

    孟准悚然而驚,神情卻更加恭謹了,「岳父大人的心意,小婿自然省得。想孟家世代輔佐周政,行事卻始終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就是因為歷代家主沒有雄心大志,而且都將心力花費在了和尹家鉤心鬥角上。如今我斗家聲勢浩大,夏侯又有了疑忌之心,岳父的決定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不動聲色地奉上幾頂大帽子之後,孟准這才言歸正傳道:「可是,岳父的心跡畢竟只有斗家自己人知道,那兩位卻不同。

    長新君曾經公然在豐都豎起反旗,幾乎奪了周侯之位;信昌君在中州為質十年,苦苦隱忍之後自然是以雷霆之勢反擊。此次見面,小婿敢問岳父大人,是否真的做好了萬全準備?須知這一步走下去,便再無退路了!」

    斗御殊讚賞地看著自己千挑萬選方才得來的女婿,緩緩點了點頭。

    「好,很好!」他昂然抬頭走向了窗邊,猛地推了一把,只見外面月輝耀目,卻仍舊難以掩去漫天繁星的光華,「當斷則斷,旁的皆不用理會。你能夠看透這些而向我勸諫,足可見你的心夠誠,否則,即便你和嫣兒已是恩愛夫妻,我也絕不會饒你!以斗家如今的情勢,有了退路反倒是掣肘,不若自斷退路以求一搏,這才是人之本色!」

    見孟准一副惶恐的模樣,他的神情又緩和了一些。「閔西全其人不可小覷,你多盯著他一點,赴會之事由我親自操辦!聽說鬼谷子的徒弟蘇秦已經跟了他,你也藉機攀攀交情!可惜啊,換作別個時候,我斗家奉他為君也無所謂,如今卻只能讓他落空了!」

    「小婿明白了!」孟准躬身為禮,快步退了下去。這一夜他聽到的東西著實太多,一時間根本就是心亂如麻,如今的他,早已和斗家這駕馬車牢牢綁在了一起。

    「孩兒參見父親。」樊欣遠一見那個熟悉而偉岸的背影就立刻撩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之後方才挺直了身體,「孩兒不辱使命,已經探知了那位殿下的真實身份!」

    樊威慊的身子微微一震,卻仍舊沒有回過頭來,只是沉聲道了一個「好」字。良久,他方才緩緩轉過身來,雙目儘管仍然炯炯有神,其中卻佈滿了血絲,看上去疲憊不堪。「想不到吾兒能夠給我帶來一個莫大的驚喜,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果然不負我十幾年如一日地栽培你!說吧,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冒充中州王子又是何故?」

    樊欣遠低頭不語,直到其父感到幾分意外和不耐煩之後,他方才起身後來到樊威慊身側,附耳低聲說了幾句話。寥寥數語之後,樊威慊便禁不住勃然色變,臉上的詫異之色愈來愈濃,許久方才平復了下來。

    「想不到其中還有如此隱情,哈哈哈哈!」樊威慊突然輕笑了幾聲,望著兒子的目光中又多了幾許不同,「你和使尊不過接觸了幾次而已,卻能夠將他識別出來,足可見你有心。不過,那個許凡彬看來也是早有所悟,只是一直含而不露罷了。欣遠,你年紀雖小,舉止氣度卻遠遠勝過豐都那個心胸狹隘的世子樊嘉,看來,也該是時候告訴你一切隱情了!」

    樊欣遠愕然抬頭,見父親一臉鄭重和欣慰,心底不禁有些奇怪。

    「父親,若是有什麼干礙的大事,就無需多說了,孩兒知道分寸,絕不敢多問。

    「倘若是你的身世呢?」樊威慊淡淡地反問了一句,果然,他發現兒子的臉上露出了無窮無盡的疑惑和恐慌,「你應該知道,周國樊氏一脈傳承至今,祖宗規矩一向森嚴,為何你一個外人能夠入繼為我的後嗣?現在我該告訴你實情了,你雖然曾經姓洛,洛家卻不是你的父族,而是你的母族,你自小認為是生父的人也不是你真正的父親,而是你的舅舅!」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顧不上什麼語出驚人,自顧自地仰天長歎道,「怪只怪我少時一念之差遭人暗算,又毀棄了一段上好姻緣,結果卻只能將親生兒子視為義子,還要輾轉多方才能讓你入我樊氏一宗,唉!」

    「父親!」樊欣遠一聲驚呼,再也難以抑制額頭的冷汗,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的,「您,您是說我……我是您的親生兒子?不……這實在太……」

    樊威慊三兩步衝上前去,一雙大手牢牢抓住了兒子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若非是因為此事,我當年本可和你伯父奮力一爭,又怎會輕易退讓?若非他以向天下公佈此事為由加以要挾,我又怎會安分守己到如今?這周國一地本就是父侯留給我的,他卻使計娶了王姬離幽,而後又以你和洛家作為要挾,最終逼我就範,竊取了我的一切!所以,我才要報復,我要他費心得來的名聲和權勢付諸流水,我要他妻離子散,眾叛親離!」說到最後,樊威慊的臉色突然變得無比猙獰,一股雄渾而又狠厲的氣勢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出來。

    樊欣遠頹然癱倒在地,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本以為四平八穩的人生會有這麼多波折。儘管自小在這位義父身邊長大,但在潛意識中,他仍舊認為自己是洛家人,如今,這一切就如夢境一邊煙消雲散了。望著眼前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他第一次生出了一股畏懼和恐慌的感覺,隱隱約約又似乎有一種親切的呼喚。那個人,那個如嚴師般從來沒有笑容的人,是他的生身父親,生身父親……

    「那三位主兒的傳話人都到了!」嚴修走近練鈞如身側,面色出奇得凝重,「按照你和孔姑娘的意見,我讓他們明夜二更在月牙泉等候,那裡人跡罕至,應該不會有外人。」

    「該來的終於來了!」練鈞如喃喃自語道,眼睛卻情不自禁地望向了窗外的月色。那眼下大如圓盤的無暇明月,還不是一樣有陰晴圓缺?

    「只希望,明夜的月亮也能夠像今日這般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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