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和中州接壤的邊境處,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堅城涉谷,雖說也曾經起過戰事,但總的來說,這裡也已經保持了百多年的平靜。守城的軍士們雖說承擔著戍邊之職,但比起那些駐紮在南邊邊境的士卒來說,此地的環境便要寬鬆多了,就是領兵主將也往往都是貴胄子弟,為的就是積功方便陞遷。突然,長空之中出現了一層黑影,只是片刻功夫,十數隻異禽便紛紛揚揚地落在了地上,讓一眾軍士詫異不已。然而,得報後的主將只是向外瞧了一眼便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吩咐開城門迎接。
對於這種過境的儀式,練鈞如原本並不耐煩,只是這都是禮儀上必須盡到的規範,他也只能由得孔懿和明空安排。好在那主將也是識大體的人,一應儀制料理得清清楚楚,甚至連五百早已趕至此地的虎豹營親兵也安排得極為妥當,估計是早就得了上命。正因為如此,練鈞如等人只是在涉谷城中停留了一日便再度起程,目的地便是夏國都城所在洛都。
這一路上除了採辦補給,他們再也沒有在城池中停留,一路行來比之上一次和周侯歸國要快速了許多,不僅如此,許是夏侯早有準備,一路都沒有任何人出現查證,因此練鈞如一行人不過匆匆趕路二十天,便抵達了洛都城下。自然,若是他們甩開五百親兵以博樂鳥趕路,怕是早就抵達洛都了,只不過如今情勢未明,無論孔懿還是明空都不同意這種風險極大的便捷法子。
這一次,奉命來迎駕的乃是夏侯閔鍾劫的兩個兒子,嫡長子閔西原和歸國不久的庶子閔西全。儘管練鈞如早知兩人已經水火不容。但面上還是讚了幾句兄弟和睦地套話,果然,閔西全聽了仍然安之若素,而閔西原卻是一臉陰沉。似乎觸到了心中隱痛。
「興平君殿下一路奔波辛苦,父侯早已備下了華宅,只等殿下入住了!」閔西原故意撇開弟弟,微微一笑道,「對了,這幾位都是我夏國重臣,待我為殿下一一介紹。」自孟嘗君斗御殊以下,他一個個為練鈞如引見介紹。慇勤的態勢和往日的懶散大不相同。練鈞如點頭見過眾人,卻發覺旁邊的閔西全始終是一副笑吟吟地模樣,心中不由咯登一下。他早知閔西全城府深沉。頓時對於此行的目的有些擔憂。若是真的比拚起來。光氣度這一點,閔西原就要遜色三分,還不知道夏侯的心意究竟如何。
然而,當他聽到霍弗游的名字時,便再也難以克制臉上異色,若非此時在場之人過多,他幾乎要失聲發出驚呼。自打父親練雲飛當日交託給他那個匣子,他就把其中來由打聽得清清楚楚。因此分外清楚霍弗游這個名字究竟代表著什麼。若是並非巧合,那麼,這個上大夫霍弗游。就一定是曾經和父親義結金蘭的兄長,也是自己所謂的未來岳父。弄清了這一層關節,練鈞如只覺得腦際隱隱作痛,神情也頓時有些尷尬。
即使感覺再遲鈍,閔西原也察覺到練鈞如似乎有些不對勁,再看面前地霍弗游同樣不知所措,他只得開口問道:「興平君殿下,看你剛才的反應,似乎認識霍大人?」
練鈞如心念數轉,裝作仔細打量對方的模樣,許久才自嘲道:「我剛才是認錯人了,霍大人地形貌和我之前地一個舊識極為想像,故而失態了,還請霍大人不要見怪才好。」他說著便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這種時候,那婚約早已不足道,若是因為這一點露出馬腳,怕是霍弗游也會捲進這複雜的漩渦之中。
霍弗游哪會懷疑對方的說辭,連道不敢,倒是閔西全在一旁打趣道:「霍大人年輕的時候乃是有名的美男子,所以當年才會博得美人青睞,說起來霍小姐也是難得一見的美女,只是很少在人前露面而已。」他這話一出,一旁的閔西原勃然色變,就連霍弗游也是一樣神情異樣。這個時候,任是誰都品得出其中滋味,原來,閔氏兄弟似乎都鍾情於那位霍小姐,而練鈞如一想到那人乃是自己地未婚妻,心中便湧起一股酸澀無力的感覺。
練鈞如見過夏侯閔鍾劫和夏國群臣之後,第一個來拜訪的果然就是公子原。這位夏侯嫡長子早就丟了先前溫文爾雅地氣質,甫進門之後就請求練鈞如斥退了無關人,隨即黯然倒在了椅子上,深深歎了一口氣。
「興平君殿下,不瞞你說,向我閔西原出身尊貴,不僅母親乃是王后之尊,舅父也是赫赫有名的孟嘗君斗御殊,可是,為什麼那個身為庶子的閔西全始終就和我過不去?」沒有任何拐彎抹角,閔西原捏緊了拳頭,口中是一連串的抱怨和不平,「當初委派質子前往中州時,就曾經有大臣忘記了嫡庶之分,竟提出讓我前去,結果幸好閔西全自動請纓,也就免去了麻煩。可是,他要逞英雄不妨徹底一些,為什麼還要回來?」
練鈞如望著已經陷入了歇斯底里狀態中的閔西原,心中卻詭異地生不出一絲憐憫,只有一種厭煩和鄙夷的感覺,然而,他卻只能把真心感受深深地埋藏起來。「原公子,你身為夏侯嫡長子,又有舅家勢力為助,論理不用如此擔心。須知嫡庶有分乃是宗法之中註明的一點,除非你父侯廢黜了你或是你自己犯下大罪,否則,這世子之位遲早都是你的囊中之物。說起來,我倒是覺得你太過衝動了,畢竟全公子曾經有功於夏國,你若是對他態度不夠誠懇,又怎能讓群臣服膺你這個嫡長子?」
閔西原的口才本就不怎麼樣,此刻練鈞如一反擊,他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練鈞如只見其人臉上轉過種種複雜的神色,便隱約感覺到對方的優柔寡斷,心中不免浮現出了長新君樊威慊殺伐決斷的影子。「原公子,你應該知道,全公子多年為質未歸,夏侯自然是認為對其有所虧欠,所以你若是始終用一種敵對的態度來看待對方,豈不是告訴別人你心胸狹隘?」思量片刻,他還是選擇了繼續敲打閔西原一番,「我雖不知夏侯將用何種方式選擇世子,但我知道,原公子假若再這麼下去,我也是無能為力!」
閔西原這才真的生出了一絲恐慌,類似的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就在前些時日,他的舅父斗御殊也說過同樣的話,但他卻是全都當作了耳旁風。再聯想到這些天舅父那一邊的大臣似乎全都疏遠了自己,他頓時更慌亂了,起身在屋子裡不停地踱著步子,卻依舊放不下嫡長子的尊榮。
「難道,難道殿下就真的要坐視夏國落入他閔西全手中麼?興平君殿下,我曾經聽說過,我這個弟弟暗地裡窺伺中州已久,甚至早就開始進行周密部署。若是真的讓他登上諸侯之位,怕是他日又會重新引起戰火!」他突然轉過身來,臉上的誘惑之色顯露無遺,「殿下若是能夠影響一下我的父侯,那麼,我可以發誓,有生一日絕不會心生戰爭之念!」
這一次,不僅是練鈞如,就連孔懿明空嚴修等人也是露出異色,顯然,對於閔西原的這種行徑,他們都是心生鄙視。練鈞如凝視著對方狂熱的眸子,許久才搖頭自失地一笑:「原公子,就衝你這麼一句話,我勉強試試吧!」他見閔西原大喜過望,又不經意地轉過了話題,「我只是想知道,你如此痛恨你那弟弟,是不是因為那位霍小姐的緣故?」
閔西原先是一愕,隨後面上的神情愈發微妙,許久,他才抬起頭,清清楚楚地顯露出一絲狠厲。「沒錯,就是為了霍小姐。殿下大約不知道,霍家小姐玉書溫柔賢淑,高貴端莊,乃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妻子。當初我冊立正室時,她年齡尚幼,所以無法婚配,如今我的正室已死,只要能夠獲得世子之位,霍弗游一定會許婚,可是,閔西全就在這個時候橫插一腳!」他狠狠地一拳擊在木柱上,竟是越說越氣急敗壞,「也不知是他用了什麼法子,竟是奪去了玉書的芳心,如今兩人頻頻約見,若不是礙著霍弗游,怕是要雙宿雙棲了!」
「什麼!」練鈞如幾乎跳了起來,儘管始終勸說自己不要和霍家再搭上什麼關係,可是,按照婚約,那霍玉書確實是他的未過門妻子,如今聽閔西原所說,豈不是他這頂綠帽子是躲不過去了?即便他開始再得體地勸慰別人,此時也是怒氣沖沖,「原公子此話當真,他真的已經染指了那位霍小姐?」他甚至有一種砸掉那個匣子的衝動,好容易才平息了下來。
「只差一點點而已!」閔西原見成功地撩撥起了練鈞如的火氣,心中著實得意得很,「霍弗游是個古板人,始終堅持著當初的婚約,任何人求婚都是堅辭不受。
不過,眼看玉書就要十五歲了,再不嫁人便要耽誤,所以他已是鬆了口。若是這個時候被閔西全奪得美人歸,我豈不是白費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