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第二卷 四國朝覲 第五章 諸侯
    華王姜離派人給炎侯陽烈送去的訊息讓其大為震怒,然而,身在中州,他又是名義上的臣子,在外人面前也不能做得太過。他當面客客氣氣地收下了天子的賞賜,待來人全都離開後,他便幾乎把所有的物品都砸了一個遍,包括那號稱天下第一的美食也不例外。炎姬陽明期看慣了父親的這種脾氣,因此只是待在房中彈琴散心,至於其他人則是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入內相勸。

    次日,姍姍來遲的商侯湯秉賦和夏侯閔鍾劫幾乎同時抵達了華都。一時間,城門大開,萬人空巷,這四方諸侯同朝天子的盛景,從前竟是無人得見。就連一些白髮蒼蒼,老態龍鍾的老翁一流也都是淚流滿面,在他們看來,天下的亂局在這一天就已經結束了。

    四國諸侯當初奉王命鎮守四方,防禦四夷時不時的侵襲,因此論起功勞來算得上天下第一;可要論起禍害,他們也同樣算得上是王室的心頭大患。從最初的謹言慎行,恭謹有加到後來的狂妄自大,不服管束,再到其後炎侯的發兵征伐,可以說,在象徵王權的天子和象徵實力的諸侯之間,那一根維繫著太平的絲線,其實只需輕輕一撥就會斷裂。

    如今,那四國諸侯全都高坐於馬車之上,四周的帷幔遮掩得結結實實,絲毫看不見臉上的表情,此時此刻,誰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底下的百姓竭力踮著腳,希望能看清這些尊貴之人的面目,無奈重幔之內,只有些許人影露出,他們又如何能得償心願。馬車四周,俱是四位諸侯的心腹甲士,明晃晃的長戈斧鉞襯托出無窮威勢。

    少數聰明人卻只是在高處俯視這一隊氣勢浩蕩的人流,甚至揣摩著四位諸侯的次序,畢竟,御道上兩輛馬車並行猶嫌太擠,又如何能讓四駕最為華貴的馬車並排而行?太宗安銘幾乎傷透了腦筋,最後只得按照初代天子的封贈排序,畢竟,這是記載在史書上的禮法,白紙黑字不容辯駁。

    於是,人們遠遠望去,居首的就是夏侯閔鍾劫,其先祖乃是初代天子的嫡親幼弟,分封之後便易姓為閔;其後乃是炎侯陽烈,須知其先祖乃是初代天子的庶兄,雖有嫡庶之別,卻是最為親近,分封之後易姓為陽;在後乃是商侯湯秉賦,其先祖乃是初代天子的授業恩師,兩子又都曾經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最後的卻是周侯樊威擎,周侯雖然人稱明主,但其祖位分不顯,這周國之地本來極小,卻在歷代周侯一步步經營下發展壯大,最後在三百年前,將原本位列四方諸侯之首的魯國吞併,成就了當時最為盛傳的霸業。

    且不提這四位諸侯對於先後次序抱著什麼樣的態度,直到王宮前他們下了馬車後,也沒有誰看清他們面上的神情,即使性情最為暴躁的炎侯也是如此,無憂無喜,彷彿他們就是帶著這樣一種態度前來參加朝覲。

    一向緊閉的王宮正門已是完全敞開了,那些鮮少出現在人前的精銳甲士禁衛,此時都是腰佩長劍,手持長戈列於大門兩側。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要此時天子一聲令下,自然可以斬除與會的四位諸侯,稱得上是快刀斬亂麻。然而,其後要面對的卻是暴怒的四國軍隊權貴,因此,饒是歷代諸侯朝覲天子時,常有逾矩的言行舉止,天子也只能忍氣吞聲,寄希望於其他諸侯予以譴責制裁。所謂王道,便是以禮義止刀兵,不出一兵一卒便能使他國賓服,這也是中州自初代天子開始最為講求的一點。

    華王姜離端坐於御座之上,雖然精神振奮,但臉上依稀可見蒼老之色。他自二十歲登基,如今已經歷經了三十年的歲月,論理應該早已磨去了雄心壯志。然而,如今使尊降世的消息傳遍天下,誰也不敢再小覷這位天子,畢竟,姜離早年的勵精圖治可圈可點,若非十年前的一場大病,說不定中州早已變了模樣。

    四位諸侯不分先後地步入了寬敞的崇慶殿,按照先前的次序報名拜謁。「臣夏侯閔鍾劫叩見陛下!」「臣炎侯陽烈叩見陛下!」「臣商侯湯秉賦叩見陛下!」「臣周侯樊威擎叩見陛下!」報名事畢後,四人齊齊跪拜俯伏於地,狀極恭謹。

    姜離這才微微笑道:「四位遠來辛苦,都平身吧!」四人謝過之後,卻齊齊朝著天子身側的練鈞如躬身一揖道:「參見使尊殿下!」此時,他們方才注意到,練鈞如身後,齊齊整整地立著八個黑衣人,無一例外地臉帶黑紗。

    練鈞如頷首偏身答禮,這才各安其位。一番場面話說完之後,炎侯陽烈便第一個沉不住氣了。他昨日匆匆趕來,卻被姜離的幾句話拒之於門外,心底早已窩著一肚子的火,此刻見姜離身旁的練鈞如一臉可惡的笑意,愈發覺得這個小子可恨,因此見旁人都不開口,便一步搶出,高聲奏報道:「陛下,臣奉王命世代鎮守炎國,防備東夷侵襲,始終兢兢業業,不敢懈怠。誰料,就在數日之前,臣在邊境的一支千人軍馬遭人偷襲,全數陣亡,還請陛下明鑒,還臣一個公道!」

    果然是這一套!練鈞如心中一跳,頓時感覺到背後的伍形易無形中散發出了一股殺氣。他輕吁一口氣,卻只是故作高深地站在那裡,這一次的交鋒不屬於他可以插手的範圍。對於軍務,他是任事不懂,而伍形易也不會輕易讓他懂得這些,那麼,就交給行家裡手去解決好了。他斜睨了一眼御座上的華王姜離,等待著這位天子和稀泥的言辭。

    華王姜離卻並未像以往那般唯唯諾諾,他霍地站了起來,面上露出了驚詫和憤怒之色,右手也是情不自禁地握得緊緊的。「炎侯此話當真?」他不待陽烈做出回答,踱了幾步便怒不可遏地道,「朕早聞東夷野心勃勃,始終想要染指神州國土,想不到竟有這樣的本事。炎國軍力為四國之冠,歷代炎侯均是注重軍務,想不到還會被外人鑽了空子!不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想來以炎國將士的驍勇善戰,對方也應該屍橫遍野才是!」

    炎侯陽烈頓時勃然大怒,姜離這指鹿為馬的一招他又怎會聽不出來,當即便高聲反駁道:「陛下,臣的兵卒並非喪命於與東夷之戰,而是在另一處邊境遭人暗算!若是被臣知道那下黑手的是誰,休想臣會輕易罷休!哼,正如陛下所言,炎國兵力強盛,這區區損傷不過是九牛一毛,但是,臣絕不容許有人藉機清除異己!」

    姜離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而本欲不插手的練鈞如卻是神情突變,掙扎了好一陣子之後,他方才面色複雜地趨前一步道:「炎侯所言差矣,你的封地除了和東夷接壤之外,似乎並未與其他敵國有任何交集。若是其他邊境遭了敵患,那主事者便都在這朝堂之上。炎國的北面乃是周國,南面乃是夏國,而西面則是我中州,想來陛下從未下令征伐,無論周國還是夏國都不會有胡亂興兵之舉,而我中州非到不得已,更是鮮少起兵戈。炎侯所指何人,不妨直截了當地告訴諸位就是!」

    話一出口,練鈞如便感到炎侯身上冒出一股森寒的殺氣,牢牢地鎖定了自己的身體,竭力控制才使自己的臉色絲毫不變。適才伍形易在背後傳音,讓他出言為華王姜離解圍,他實在無法才只得硬著頭皮強自出頭,心中卻不住暗罵伍形易的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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