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豎著眼睛盯著對面這個又瘦又小的當鋪掌櫃。瞧他一臉小人得志的表情,尖嘴猴腮,好像誰家乾瘦的老猴子成了精。
我冷冷的撇了撇嘴巴,剛想還嘴教訓教訓這臭屁的老猴子,卻不料身後倒有人先開了口。
「掌櫃的,您可真夠黑的,這位小姐若不是遇到了難處,怕也不會將這塊價值連城的寶貝當了。」
身後的聲音清脆好聽,有如黃鶯出谷一般的悅耳,而且,聽這聲音便知道身後之人定是個乾淨利落的女子,所說的話也是乾脆有力的。我聽到有人這樣替我說話,不禁回頭看過去。
卻見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穿著淡綠色胡服的少女。這少女一頭雲發挽成一個好看的髻,五官精巧,一雙杏眼清清亮亮,正笑著看著我。
果真是個美人來的!
我咂了咂嘴巴,這樣清秀的人兒,是從哪裡來的?竟然這樣仗義出手幫我,唐朝,果真是個注重女權的朝代啊!
我的感慨還沒有完,這少女又說話了。
「剛兒我們主路過當鋪的時候就瞧見這玉了,不用搭手就知道,這是塊上等的羊脂玉。我說掌櫃的,你這當鋪好歹也開上個把年頭了,別告訴我你老眼昏花了,連這麼個上等貨色都看不出來吧?」
少女笑著,伸出一指蔥心兒似的玉指,指了指當鋪的掌櫃。
那瘦猴子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歷經江湖幾十載了,竟被一個小丫頭嗆白的沒了話說,不由得有些氣惱。但看這少女的打扮,便知道這少女來頭不小,背後定是有人撐腰的。干他們這一行,最怕有人搗亂,如果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那日後可就真有好日子過了。
想到這兒,他只得乾笑一聲,道:「姑娘真是行家,想是老朽眼拙了。」
那少女竟「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聲音清脆的喝斥道:「您老哪裡是眼拙了,分明是想訛這姑娘的玉呢!虧得你一把年紀,竟這樣老不要臉呢!」
說著,還不待那老猴子還口,便轉向我道:「這位姑娘,我家主子看了你的玉,便喚我來請你。說這位姑娘定是遇了天大的難處,不然不會捨得拿這樣一塊絕代的好玉來當當。姑娘若不嫌棄,請與我來,見見我家主子,興許可以幫到你呢。」
這少女的一番話說得既中懇又好聽,感動得我差點就掉了眼淚。
這還有什麼選擇嗎?我只得連連點頭。
那個老猴子眼睜睜的看著我和那少女一前一後的離開了當鋪。
那少女也不回頭,逕自在前面走著。我在她的背後看著她款款而行的腳步,第一次曉得什麼是春風拂柳一般的輕盈。心裡,頓時升起了無限的敬仰。
不多時,穿過了這個鬧市,便見一個幽靜的小巷。我看到了一頂小轎。
抬轎的,是四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轎子旁邊,有兩個穿戴整齊而又講究的丫環。
卻見那丫環見了這少女,全部都恭敬的迎了上來,喚道:「夏竹姐姐。」
這位叫做夏竹的少女頗具風度的點了點頭,走向那轎子。
在轎子前面,行了個禮,道:「主子,我把人帶來了。」
我看著這頂精巧的轎子,不知道裡面坐的,這位少女口中稱的主子,是位什麼樣的人物。她坐在轎子裡,又是如何看得到我去了那間當鋪的呢?
「這位姑娘。」轎中的人說話了。這聲音令我聽了全身都為之一震。--這是多麼好聽的聲音啊,如果說剛才那位少女的聲音有如黃鶯出谷一般,那麼這位轎中的女子的聲音,便是有如天籟了。她的聲音清脆中透著柔軟,端莊中透著活潑,很是甜美,也很是婉轉,讓人聽了,便想產生了一種一睹芳容的慾望。
「這位姑娘,想是你受了什麼難處,才想要當了你的玉?」轎中的人柔聲細語的問道。
我點了點頭,想起小五子還病在床上,又想起若大個府坻連維修的錢都沒有,不由得愁眉不展。
「姑娘,我教方才看過你的玉了,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塊玉的成色與質地,卻是瞞不過我的法眼的。我想姑娘若不是遇了難處,也不會去當這塊價值足以傾城的玉珮的。」轎中的人體貼的說道,「所以,我這才喚了夏竹前去找你,鹵莽之處,還請姑娘勿怪。」
多麼體貼的人哪!我感動得兩隻眼睛水汪汪的,連連點頭,道:「多謝您的好意。」
轎中人又說道:「姑娘如不嫌棄,我這裡有一些錢,姑娘尚且拿去,度過了這道難關,也算是你我的緣分。」
啊?什麼什麼什麼?
我睜大了眼睛,這非親非故的,怎麼就送錢上門了呢?莫不是那塊玉有什麼神奇的能力不成?
心裡雖喜,但嘴上卻不能應承,忙搖頭道:「多謝您的美意,只是我們素昧平生,怎麼好收您的錢。再說,我家裡條件實在有限,還不曉得什麼時候可以還得上……」
轎中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聽這笑聲這樣清脆好聽,卻分明像個活潑的少女。我有點疑惑了,這笑聲怎麼與剛才那個動聽而又端莊的聲音不一樣了呢?
「這位姑娘,如此說來,我這錢,也不是白白贈與姑娘的。」轎中的人說道。
「哦?」我愣了愣,難道說,還有什麼符加條件不成?
「只不過想請姑娘幫我一個小忙而已。」轎中的人笑道。
小忙?
我一個平民百姓,能幫這有錢人什麼小忙啊?該不會是把我賣了吧?
我轉了轉眼睛,沒有說話。
「姑娘放心,你我既然相識一場,我就絕不會為難姑娘。希望姑娘可以相信我,所求姑娘之事,也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轎中的人真誠的說道。
我猶豫了一下,想到剛才在當鋪裡這個叫做夏竹的少女如此仗義執言,她的主子也定然不會是個壞人,又何況她見了我的玉,知道了它的價值,又沒有貪心的想要據這塊玉為己有,這等的好事,為什麼不應承下來呢?
想到這裡,我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多謝了。不過,這位小姐,我可是有言在先,如果您的忙我幫不上,我會照價歸還您的錢的。」
轎中的人似是點了點頭,笑道:「如此甚好。」
接著,又喚那少女,道:「夏竹,拿五十貫給這位姑娘。」
夏竹聽了,便從腰間解開一個錢袋,遞給了我。
五十貫?
我沒有聽錯吧?
是五十貫,不是五十文錢?
可是……五十貫是多少呢?比五十文多多少倍的?
我還在愣神之際,那轎中的人又發話了。
「這位姑娘,十天後的踏花節,我在集市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