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裊裊餘音四下裡飄蕩著,司徒雷心裡不由一動,暗想這個人口氣這般大,居然自稱是縱橫四海傲嘯武林第一人,莫非就是敢和龍公子一爭高下的狂妄書生關逸飛麼?
但沒等他念頭轉定,就聽見懷抱裡的小東西哇哇地大哭了起來,把他的注意力一下拉回眼前,連忙問她:「怎麼,是傷到什麼地方了,還是受了什麼委屈?」
小東西大哭著使勁搖頭,但就是不肯回答。首發於司徒雷看見她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不由又是心疼又是疑惑,繼續追問:「到底是怎麼了,你說啊?是不是那個姓關的欺負你了?如果是的話,大哥一定不會輕饒了他!」
剛才他看見關逸飛把小東西攔腰抱下屋頂,心裡就有點不舒坦——沒辦法,妒忌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能免俗。再說關逸飛是個陌生男人,又怎麼會和小東西走到一起去了的?這問題更讓他心生猜疑,這時候當然要往不好的方面想去了,根本就沒想到小東西其實是在為自己的自由而哀悼呢。
聽大哥追問,小東西不敢不答,抽噎著說:「關逸飛沒有欺負我,其實他是個大好人,是他好心把我帶到了這裡來……」
「把你帶到了這裡來想幹什麼?不會是找我來的吧?」司徒雷仍然免不了猜疑,他們又怎麼可能知道他在這個地方?既然不可能是找他來的,關逸飛一個大男人把個小姑娘往荒郊野外帶,這難道還沒有嫌疑的嘛?
——要是早知道了大哥在這裡,砍了我的頭都不會朝這裡來啊!小東西心裡這麼想著,但嘴上可不敢說,仍然搖著頭一個勁兒吧嗒吧嗒掉眼淚。
這一陣哭好似梨花帶雨,一張俏臉更是楚楚動人,再加上她紅艷艷的櫻唇噘著,一副嬌憨含嗔的模樣,讓司徒雷看著實在是難以自持,心不由自主地就軟下去十分,語氣也軟了:「好了,別哭了,告訴我到底為什麼傷心?」
小東西噘著嘴,正可惜自己怎麼哭著哭著眼淚居然越來越少了。因為知道自己理虧,沒奈何只好找個借口搪塞:「我害怕,這裡有好多死人。」
是因為這個嗎?司徒雷有點不信,他熟知這小丫頭的脾氣,聽她口氣就知道這是個借口,但先別管這麼多了,反正一直在廟門前站著也不是個事,就摟著她進了廟裡,在已經熄滅了的火堆旁坐下了。
但他仍然沒捨得把她放開,因為怕一旦放了手,會發覺這是夢而非真!而且現在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她嫡親兄長,不再有罪不可恕的感覺,那深遠而纏綿的思念已經蝕骨銘心,他又怎麼捨得把她放開呢?
忍不住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秀髮,情不自禁歎息一聲,喃喃地既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答應我,小東西,這就跟我回家去,至少在我還在世的這段時間裡,你別離開我了,好嗎?」
小東西最怕聽見的就是這「回家」兩個字,頓時頭皮發麻,只顧著想大哥到底會怎麼懲罰自己了,一時沒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而且在她想來,大哥人高馬大體格健壯,雖然說有個老毛病,但卻似乎並不妨礙他壽比南山不老松,那麼他這時候要自己在他「活著」的時候別離開她,她豈不等於這一輩子都不得自由了嘛?
想到這個結果,她頓時悲從中來,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她的眼淚可是件致命武器,司徒雷一向對此深感無力,這時候也只有繼續軟語溫言哄她的份兒:「別哭了,早就說了,有什麼委屈可以對大哥說,你想要什麼也儘管開口,大哥能給你的都會給你……」
嘴上這麼說著,心裡不由歎氣。原本他在找到她之後首先要做的,是給她一頓嚴辭教訓,以免她頑皮性格不改,以後少了人管束會變本加厲,但真把人找到了,卻根本就狠不下心來責罵她半句,還忙不迭地許開了承諾。
也許因為她出現得實在太突然了,他怕把她罵太狠了的話,她會又突然間消失不見。
小東西卻未免感到疑惑,怎麼大哥這般柔和,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嘛?偷偷地瞄他一眼,看到他的臉色,心裡又砰砰跳了連個下,只覺得今天的大哥似乎和平常不一樣。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問:「大哥,你……不罵我?」
「是啊,我還沒有罵你呢,你又哭個什麼!」司徒雷回答。
小東西偏偏誤會了,還以為責罵的狠話就等在後頭,趕緊哭著求饒,「我知道錯了,不應該偷偷跑出來的,大哥別罵我了,我改還不成嘛?」
「你原來還知道自己做錯了?」司徒雷說著,忍不住伸手替她擦眼淚,自己都不知道已經是百煉鋼化作了繞指柔。看著她明顯消瘦了的臉龐,又不由地心裡疼了起來,怎麼看她怎麼覺得看不夠——是啊是啊!多看一眼是一眼了,還能看多久呢?
用力把小東西摟著,緊緊貼在了懷裡,既然自己已經時日無多,為什麼就不盡量多給她一些疼愛?如果可能的話,他真想把她融進自己的血肉中去,這樣他就永遠不會和她分開了。但這終究只是奢望而已!就算只做兄妹,他們的緣分也將盡了,何況是做比翼雙飛的鳥兒,白頭偕老呢?
呼吸間就覺得她髮際臉頰芳香誘人,但這只能令他加倍覺得苦澀,真是讓人肝腸寸斷心欲碎啊!
他不知道自己這眼神已經讓小東西惶惶然不知所措了。也不知道大哥要怎麼罵她,還是怎麼罰她,那就給句痛快話,別這麼嚇唬她嘛?
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實在是個不小的誘惑,司徒雷不由把眼閉上了。但就算閉上了眼睛也還是不行,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軟玉溫香就在懷抱裡,不動心簡直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小東西一直是他心儀的姑娘,無數次深夜夢迴縈繞在腦海裡的旖旎景像這時候紛至沓來,讓他心跳加速呼吸加重,無法自持。
腦子裡一片亂紛紛的,最終他還是按捺不住,這就低頭輕輕吻上了她的芳唇。
這一下可真的把小東西嚇著了,她曾經設想過幾百種被大哥逮到之後的情景,但卻從來沒想過會是這個樣子的。雖然她單純天真不解風月,可畢竟知道大哥現在的舉動是大大違反了常理的。
老天爺!大哥這是在——吻她!這種陌生的卻又溫柔而纏綿的感覺,令她全身血液一下子竄到了頭頂,立時面紅耳赤頭昏腦脹不知所措,半天都沒法作出任何反應來。
而司徒雷也早就忘記了身外任何事,當然也忘記了自己身體虛弱之極,經過剛才一番惡鬥,內息早就已經亂了,這時候又怎麼經得起這令他血脈賁張的纏綿一吻!正吻得忘情時,忽然間胸腔頭顱一陣劇痛,頓時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下一刻就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小東西的臉也很快變得模糊不清,一陣意識模糊,恍惚間還以為她就要像夢一般徹底消失,他急忙用力想把她抓住,但這時候手已經使不出半分力了,隨即身體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小東西人在司徒雷懷裡,當然就跟著他一起倒了下去。
這一下總算把她摔得回過魂來了,抹了一把緋紅的臉頰,發現大哥竟然臉色煞白雙眼緊閉,嚇了一跳,急忙抱著他的頭連聲呼喚他:「大哥?你醒醒啊,這是怎麼了?大哥……」
司徒雷雖然還有一絲意識,這呼喚聲聽在他耳朵裡卻已經像隔了幾重山那麼遙遠,手雖然還下意識緊緊地抓著小東西不放,但手上已經沒了感覺,只以為她已經離開了自己,心裡一陣焦急,勉強叫出一聲:「寧兒,別走……」
「我不走,真的,大哥你別這樣嚇唬我,快點醒醒啊!」小東西見他臉色駭人,知道他情況一定非常不妙,又是慌亂又是害怕,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但不管她怎麼喊司徒雷都沒再有回應。正無計可施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了司徒雷手邊掉落的那顆藥丸,想起關逸飛走的時候說的,這藥丸能夠救急,急忙一把抓起來胡亂抹掉了沾著的泥巴,這就想往大哥嘴裡送。
無奈這時候司徒雷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就是小東西能夠把他嘴巴撬開來,他也不知道該把藥丸吃下去。小東西頓時沒了主意,惶然之中忽然想起用水喂的話也許能把藥丸灌下去,就跳起來衝出破廟四下裡找水去了。
終究還是她沒有經驗,遇事太緊張了,根本沒考慮到大哥昏迷不醒的,就這麼孤零零躺在破廟裡會不會遇上什麼意外情況。但說起來事情也真夠湊巧,她前腳才離開,後腳就有人找到了廟裡來!
陰差陽錯,不過就是隔了這一小會兒的時間,但結果已經大大地不同了。老天爺的安排有時候就是如此促狹,既然已經讓司徒雷和小東西重逢了,又何苦再讓他們分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