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當家那有著無比威嚴的目光掃過綵衣,就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然後他沉聲問:「小小姐怎麼了?隔老遠就聽見你在叫,怎麼回事?說!」
「小小姐她……這個……」綵衣只顧了緊張,連話都說不連貫了。
少當家的眉頭一皺,她立刻就頓住,連聲都不敢出。倒不是因為平時少當家的太嚴厲,其實少當家心地還是蠻好的,就是瞧著這臉色實在太嚇人了!
小東西這會兒才算緩過勁兒來,不由「哎呀」叫了一聲。少當家的見她臉色不好,似乎連話也說不出來的樣子,又把眉頭皺緊了些,側馬上來探手就把她拉上了馬背,坐在他身前。小東西雖然長得玲瓏,但終究是個大活人,有點份量的,而且他單手使力,也不見什麼大動作,直接就能把她提上馬背,連口大氣都不用喘,顯然他手臂上力量驚人,看上去內功修為也很深了。
雷千里暗暗瞧在眼裡,雖然聲色未動但已經上了心。本來嘛,桃花塢名動江湖,每一個人都應該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怎麼傷成這個樣子?」少當家的一見小東西肩膀上那血糊糊的傷口,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少當家的,事情是這個樣子的……」綵衣見少當家的詢問,不敢不開口,因為心裡慌張,說的結結巴巴,但總算是把事情大致說明白了。
看到少當家的大手一揮,她又連忙停口,心裡不停在盤算:等一下是不是先去跟家裡的大夫討點傷藥備用,省得事後麻煩呢?
但少當家的卻連半句斥責的話都沒說——或許因為這時候他要先顧著別的吧?綵衣乖乖地避到一邊,看著少當家的驅馬上前幾步,然後對那位年輕人拱手一禮。
「既然如此,在下還得多謝閣下出手相救舍妹了!」
「好說!」雷千里微微一笑還禮。
「敢問閣下是……」少當家的上下打量著雷千里,目光中分明多了幾分詫異,看上去應該原本是心裡有數他是什麼人的,但看清了他的長相之後,卻又似乎有點遲疑了的樣子。
「哎呀!」雷千里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依偎在大哥懷抱裡的小東西忽然低叫了一聲,接下了話頭,說,「大哥,這個人剛才吹的好大一個牛皮哦!說他是什麼聞名江南輕功第一,還什麼千里無影的,似乎十分嚇人呢!我倒不信,就算他輕功再好,能跑得過我的踏雪烏騅嗎?哈哈……哎喲!疼啊!」
這一笑牽動了傷口,小東西又不免皺起了眉頭大聲叫苦。
「閉嘴!」少當家的低叱一聲。小東西吐了吐舌頭,看大哥臉色又陰沉了許多,不敢放肆,轉而偷偷向雷千里做了個鬼臉。
雷千里淡淡一笑,又拱手一禮:「久聞桃花塢人材輩出,號稱塞外梟雄,在下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氣勢非凡。閣下莫不是桃花塢的少當家,長公子司徒雷了呢?真是幸會了!」
司徒雷點了點頭:「在下就是司徒雷!剛才接到邊界傳報,說貴客已經駕臨,不敢怠慢,這就是趕來迎接的,看閣下神采不同尋常,想必就是我們要接的貴客,太湖雷家的三公子,雷千里了?」
雷千里含笑點了點頭,司徒雷這才下馬重新施禮以表示敬重。太湖雷家聲名遠揚,要論在江湖中的地位,那可是一點都不比桃花塢差的。
「雷三公子遠道前來,當真令我們蓬壁生輝了!只是——你就一個人來的嗎?」再怎麼說,從江南大老遠地趕到塞外來,總得帶上幾名隨從的吧?
雷千里又一笑:「在下隻身一人,天底下隨便哪裡都能去得——我說這句話,少當家的不會介意吧?」
「哪裡!」司徒雷也還以一笑,心裡卻想這雷家三公子口氣確實蠻大!「雷三公子不遠千里而來,誠意可鑒,在下歡迎都還來不及,這就請上馬回桃花塢一敘!」
「請!」雷千里隨即跨上了馬背。
將走未走的時候,小東西忽然又忍不住插了句嘴:「喔喲,真夠酸的!快把我大牙酸掉了!」
「不許放肆!」司徒雷把臉一沉,低叱一聲,「先不說雷三公子是你的救命恩人,單只他是桃花塢貴客這一點上,都不容許你輕慢了他!你太不聽話了,今兒早上,娘對你有過什麼吩咐來的?」
小東西把嘴一噘:「我沒聽見!」
「沒聽見!」司徒雷哼了一聲,「當著你的面,甚至就湊在你耳朵邊說的,你沒聽見?」
「……嘿嘿,是的啊!」如果點頭說她聽見了,她豈不就是明知故犯,出門亂跑這條罪就推不掉了!當然要耍賴了,雖然大哥板著臉蠻嚇人的,但最多也就是把她關在房間裡幾個時辰,娘的心一軟,她不立刻就又自由了嘛?
「總有一天讓你知道不聽話的後果!」司徒雷聲音不高但卻充滿威懾,「今天受這一點輕傷,還真算便宜了你的!」
什麼事嘛!受了傷居然還聽不到他一句半句安慰話!小東西滿心委屈,哼了一聲然後把頭一扭,說:「我受傷不重,可以自己騎馬!」
「不准!」司徒雷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了。
眼看著隨從把踏雪烏騅牽了過來,又把地上的死鷹都收拾好了,司徒雷並不理會把嘴噘得老高的小東西,對綵衣一抬下巴,說:「今天這事就算了,但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下一次!」
喔唷,居然也沒打也沒罵,就這麼算完事啦?綵衣摸摸還在發麻的頭皮,如釋重負,簡直要撫額稱慶了——都說少當家的其實面惡心善,這話真是一點錯都沒有哇!心裡一鬆,一路上就暗暗念叨了幾百遍,願老天爺保佑少當家的長命百歲!
小東西可還沒完呢!不情不願*著大哥,聽他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雷千里寒暄著,不疾不徐往家趕,她把嘴噘得老高,到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拿腳去踢馬。
司徒雷的「追風」寶馬本來脾氣就不怎麼樣,這時候更是不樂意了,開始嘶叫著撂蹄子。司徒雷愛馬如命,立刻就把眉頭又皺了起來,問:「幹什麼?討打?」
小東西鼻子裡出氣哼了一聲,但真要和大哥頂嘴,卻又沒那麼大膽子,就把個身體扭過來扭過去,也皺起眉頭,裝出個渾身不自在的樣子來。
「怎麼,是傷口疼了?」司徒雷看她這樣子,總算放緩和了語氣問她一句。
「全身都疼!」小東西誇張地歎氣,「越來越不舒服了!」
「忍一下,很快就到家了……偏巧今天就忘了帶上金創藥!」司徒雷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表面是不動聲色,但心裡卻開始微微地疼了起來。
畢竟是自己小妹,平時雖然經常為她一些調皮出格的行為頭疼,但也不過罵幾句就算,哪一次捨得和她較真呢!但卻反而越來越讓她得寸進尺,沒人收管,弄到今天出了這麼個驚險狀況,差一點就危及小命,還好最後只不過受點皮肉小傷,萬一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
他一甩頭,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覺得那個「萬一」之後的結果實在太可怕,不由將她嬌小的身體又往懷裡摟了摟,囑咐一聲:「坐穩了!」
這還用大哥說嘛?小東西皺了皺小鼻子,有大哥在身後頭墊著,不穩也能穩當了。而且他的心跳聲有如擂鼓一樣有力,就好像他全身都蘊藏著無窮的力量,再加上他肩寬胸厚,*著他真是舒服。真讓人難以相信,他從小居然會落下一個怪病,在發病的時候,整個人看著就像快要死了的那樣,讓人擔心得想哭!
「咦,大哥,我忘了問你,你知道為什麼那兩隻鷹會襲擊我嗎?」雖然塞外的鷹凶悍,但會主動襲擊大活人的可少之又少,稀奇呢!
「你先前射死的鷹可能是它們的兒女,所以它們找你報仇來的。」司徒雷心思縝密,目光敏銳,聽綵衣說了個大概就猜到了原因,說,「即使是畜生,也知道疼愛骨肉,爹娘生你養你,當然不希望你有半點意外發生,記得今後不准再調皮胡鬧,免得人為你擔心,知不知道?」
「知—道—了!」才問了一句就換來一長串教訓,小東西忍不住做了好幾個鬼臉,料想大哥在她身後,這會兒也看不到。
「不過……」司徒雷又在皺眉頭,「向來這裡很少有蒼鷹盤桓,今天怎麼會一下子就來了一窩?左右!」
他身邊的隨從立刻應了一聲,他接著說:「吩咐下去,讓周邊守衛從現在開始都警醒著點,一有動靜立刻就來報告!」
「是,少當家!」兩名隨從飛快地掉轉馬頭,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會有什麼事嗎,大哥?」小東西問。
「不會有什麼事!」司徒雷輕描淡寫回答一句,「想在桃花塢地面上撒野,可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就是啊!」小東西說,「不過呢,今天倒還真多虧了那個什麼……喂,你叫什麼來著?」
「不要無禮,應該稱呼一聲雷三公子!」司徒雷又板起了臉教訓她。
「不用這麼拘束,直接叫我的名字也沒什麼!」雷千里微微一笑,回答。
小東西又做了個鬼臉,對雷千里一吐舌頭:「那個,真是要謝謝你了,沒有你啊,說不定我今天就會嗚呼啊,哀哉!剛才對你沒禮貌,對不住啊!」
雷侵裡一笑,心想你謝歸謝,可別來個以身相報什麼的,那我可受不了!雖然我這趟來是為了你,可沒想著一定要成功——最好是別成功了!唉,實在是父命難違,不然我才不樂意為了這麼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大老遠跑這一趟!
司徒雷則輕哼了一聲,說了半天,只有這句話還像話。這小丫頭調皮是調皮了點,但總算沒有壞心,不是太刁蠻不講理的人,有時候雖然沒大沒小,卻由於她實在單純可愛,總是能得到諒解,都說她一句:「現在還小嘛!」天大的錯就都一筆輕輕帶過去了。
可是老天知道,十五歲,馬上就滿十六了,還小?別人家的女孩子這個年紀都為人妻甚至做了母親了,就她還半點人事不懂,不懂得別人為了她付出了那麼多,簡直都到嘔心瀝血的地步了……
想到這裡不免悄悄歎口氣。他對什麼人都不像對她這樣,經常感到力不從心,就算他想對她嚴厲一點,但有全家人寵著,他也無從下手啊!可總是這樣下去怎麼了得?被呵護慣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怕缺少應對挫折困難的能力;從小只見到對她好的親朋,也不會知道這世上其實更多的是險惡人心……是應該有個人跟在她身邊多照應,但絕不應該是綵衣這樣同樣嬌柔的小丫頭。
今天這還是在桃花塢的地面上,還只不過是兩隻扁毛畜生,就已經讓她受傷,日後萬一有天走出家門,走出司徒家的勢力範圍,心思單純的她必定要栽大跟頭!江湖險惡,人心不古啊,桃花塢雖然名震江湖,但總難免有個把仇敵,有不懷好意的人。
就算不用去江湖闖蕩,有朝一日總得出嫁,嫁到夫家,未必夫家人就會像自家人這麼照顧得周全了,況且她也根本就不懂得人情事故,不吃虧才怪了!
司徒雷很憂心忡忡地望著懷中的小東西。那是如此美貌的可人兒!白嫩的肌膚,彷彿從來沒有經過塞外風霜侵襲,像極了出身江南水鄉的母親,天生就有種靈秀動人的魅力,這時候她正閉著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偶爾扇動一下,可愛之極,讓他眼底情不自禁就泛出些許柔情來。
轉頭吩咐一句前行速度放緩,表面上是照顧遠來的賓客,怕他不適應烈馬疾風式的顛簸,但其實是為的照顧懷抱中的小東西。且讓她先安心睡上一覺吧,肩膀上還有傷呢!
其實一點皮肉傷應該算不了什麼的吧?血早就已經止住了,如果他出來時沒忘記帶上金創藥,這時候把藥敷上去的話,就是連疼痛都可以少受許多了——怎麼今天偏偏就會忘記了帶上平時一直都隨身帶的金創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