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皇城,早朝過後,李世民特意將戶部尚書狄知遜與大司農卿蘇炳仁留下,並親自在弘文殿中接見。
得了旨意,蘇炳仁與狄知遜這一老一『少』就在弘文殿的外殿候著,不時交淡,猜測著皇上此次將他們特別留下的原因所在。
一個是已經年邁且少有上朝的大司農卿,一個是剛剛上任不足半年的戶部尚書,皇上單獨把他們留下,其目的並不難猜,無非是想要詢問一下現下大唐的經濟與農產狀況,聯想起前陣子的高昌事件,蘇炳仁與狄知遜不由都面露苦色。
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這糧草的出處,也無外乎就是錢、農兩處,提起錢財跟農事,自然也就離不開戶部與司農。只是,想想現在朝中各種資源的庫存,及這兩年來境內農事的狀況,兩人不由都是一陣搖頭。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蘇炳仁做了一輩子的司農,天天都在與農事打著交道,倒是不怎麼明顯。但是狄知遜,以前一直在奉節任職,剛到長安不足一年,接手戶部更只有半年的光景,對於戶部的情況,他亦是有口難言。
他從來沒有想過,經過幾年安穩的發展,國勢明顯增強的大唐國庫,所存下的金錢與物質卻是少得可憐,平時,沒有戰事還就罷了,各項開支免強還能維持。但是,狄知遜很難想像,若是皇上欲再起兵爭,就國庫裡的那點兒東西,怕是難以支撐太久。
所以,不管是出於農事,還是限於資源,蘇炳仁與狄知遜都不希望皇上在這種情況下再起兵事,要知道戰事一起,百姓們安穩的生活就不說了,朝廷內外的狀況也有些堪憂啊。
「兩位大人,皇上有請」李然從裡面走出,彎身與二人行了一禮,恭聲道:「請兩位大人隨小人進去。」
「有勞李總管了」衝著李然拱了拱手,之後便由李然帶路,蘇炳仁在前,狄知遜於後,三人先後步入殿中。
大殿裡,李世民安然在座,座位下首,一左一右擺放著兩副桌椅,桌面上各有新茶一碗,除此之外,再沒有閒雜之人在側,縱是帶他們進來的李然,也在跟皇上稟報了一聲之後就自行退下。
「兩位愛卿入座吧。」見過禮後,李世民示意兩人在下首的桌前坐下。
「謝皇上」齊應了一聲,兩人分左右落座,蘇炳仁居左,狄知遜居右。
「知道兩位愛卿都喜喫茶,這不,朕便讓他們特別泡上了一壺上品三原,」待兩人坐下,李世民溫聲說道:「兩位愛卿試試看,看這茶味道如何?」
「謝皇上」見皇上不提政事,兩人也樂得裝著糊塗,對視一眼之後,便同時端起桌上的茶碗兒品起銘來。
上品三原,一年所產不足三十斤,其八進貢宮中,其二流於市面兒,極少有人能夠買到,便是蘇炳仁與狄知遜全都身居要職,地位尊高,卻也是少有能夠嘗到,現在能有機會在宮中與皇上共品,兩人自是不會錯過。
「提起這三原茶,朕不由便想起了三原這兩年的諸多變化,」與兩人在茶道上品評了一番之後,李世民將手中的茶碗放下,歎聲說道:「百姓生活富足,府衙稅貢充盈,再不復兩年前那種時常都需朝廷撥款救濟才能勉強維持的貧敗景象。」
說罷,李世民低頭看了座下的兩人一眼,感聲說道:「要是我大唐能有一半縣郡能像三原這般,我大唐也就無憂,朕也就無憂了。」
說是這麼說,不過李世民也明白,三原縣之所以會有現在翻天覆地的變化,絕大部分都是因為三原出了柳一條這個商家巨賈,辦作坊,招人手,引四方商戶入駐三原,直接或是間接地為三原帶去了大量的商機與客源。
所以,李世民清楚,三原的情況只是屬於特例,其他縣郡,可效仿,但絕不能複製,要想讓所有的縣郡都變成像是三原那樣富足,最起碼,他們短時間內還不能做到。
「是臣等無能,讓皇上失望了」知道皇上終於說到了正題,蘇、狄兩人同時將茶碗放下,拱手向李世民請罪。
「這與兩位愛卿無關,」李世民擺了擺手,搖頭道:「兩位愛卿忠於職守,克己奉公,並無半點過錯。要怪,就只能怪這老天爺,這兩年不是洪水,就是旱災,累得我大唐百姓苦不堪言,這期間,若不是有兩位愛卿忙裡忙外,統籌安排,情況只怕會更遭。」
「本來,」語氣一變,李世民沉聲說道:「因為這兩年的天災不斷,咱們大唐好不易才攢了幾年的家底兒已經消耗所剩無幾,朕不該在這個時候再起紛爭。」
「不過高昌這兩年的舉動兩位愛卿當也知曉,勤練兵,廣聚糧,且多次在邊關挑起事端,再加上這一次的朝貢之事,不臣之心已然是暴露無遺」
「若是這一次,朕對他們的作為熟視無睹,忍氣吞聲地沒有一點反應,來年他會更加猖狂不說,」李世民決聲說道:「那些圍在邊上看笑話的,還有我大唐其他幾個屬國也必會認為我大唐軟弱好欺而紛紛效仿。到時候我大唐再面對的,可就不僅僅只是一個高昌國了。」
「皇上高瞻遠矚,臣等佩服」李世民的一番話,讓兩人先前還有些厭戰的心理頓時收斂了許多。雖然兩人不是將領,不懂兵事,但是對這國與國之間的各種糾葛多少也都明瞭一些,皇上說得在理,對於這種已露不臣之心的屬國,確是應當殺一儆百,以絕後患。
只是,蘇炳仁與狄知遜同時在心底長歎了口氣,想起國庫還有現在的農事狀況,兩人始終都硬氣不起。仗,確是該打,但是這糧草和軍餉,又該如何去籌?
「這次叫你們過來,」李世民低頭看了兩人一眼,接聲道:「就是想要聽一聽兩位愛卿對此戰的看法,看看戶部能備出多少糧草。還有,來年我大唐境內莊稼的收成大致如何?」
「致於明年的收成,皇上大可放心。」見狄知遜沒有答言,蘇炳仁便率先開口回道:「現在各地都已借鑒了三原柳氏的耕作模式,澇可排出,旱可灌溉,只要不是情況太過惡劣,皆可保證當年的收成。只要能捱過來年秋收前的這段時間,不管是國庫,還是百姓家的糧倉,都不會再缺米糧。」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消息,李世民的心情好轉了一些,繼而又扭頭向狄知遜這裡看來。
「回皇上話,」狄知遜知趣兒地站起身來,拱手回道:「若是現在就要用的話,微臣最多只能籌集到糧五十萬擔,錢,八十萬貫。若是春耕之後,還能再多上一些,不過糧也不會過七十萬擔,錢不過百萬貫。」
戰事一起,諸多方面都得考慮周詳,糧草與軍餉也就算了,畢竟不打仗時這些東西也是必不可少,都在不停地消耗,朝廷還負擔得起。
但是,打仗就意味著會死人,而死了人也就意味著要發費上一筆不小的撫恤,糧草,軍餉,再加上這些未知而龐大的撫恤費用,依著大唐現在的財政狀況,還真是有些難度。
「這麼少?而且還要等到春耕之後?」李世民的眉頭不由凝起,詢聲向狄知遜道:「若是向下徵調,狄愛卿以為能征來多少?」
「皇上不可」不等狄知遜回話,一旁的蘇老頭兒有些耐之不住,急聲插言叫道:「連年災患,境內大半莊稼都幾是顆粒無收,百姓手中存糧本就不多,還有很多地界至今都還要靠著朝廷的賑濟才能過活,現在實是不宜再向百姓徵調,請皇上三思」
「蘇大人說得不錯,若是現在向百姓徵調,征上的糧草不多不說,也必會引民憤民怨,」狄知遜接過蘇炳仁的話頭,躬身說道:「請皇上三思」
「不到萬不得以,朕亦不會行此下策,兩位愛卿不必憂心。」李世民輕點了點頭,與民借糧的難處與壞處,李世民又怎會不知,所以正如他所說,此為下策,如非不得以,絕不施行。
「行了,今天就到這吧。」覺得有些頭疼,李世民出聲打發兩人下去,同時向狄知遜吩咐,即刻開始籌集錢糧,務必在年關前備足五萬精兵半年的口糧。當然,也沒忘了交待兩人對相關事宜嚴加保密,萬莫露洩。
「皇上」蘇、狄兩人退出不久,李然帶著一份折子走進殿內,彎身沖李世民一禮,恭聲向上稟道:「李績將軍再次上疏,肯求皇上召見。」
嗯了一聲,示意李然將折子放於桌案,李世民疲憊地伸手揉了揉眉間,看都不看地沉聲說道:「還是那句話,跟他說朕現在政務繁忙,無暇接見,讓他再靜心等待兩日。」
「是,皇上」應了一聲,李然小心地退身出殿,回身去向李績傳話。
「這種精減的棉襖、棉褲還有棉鞋、棉帽已經備下了多少?」柳氏棉坊裡,看著倉庫裡堆放著的成品棉衣棉褲,柳一條神色淡然地輕聲向管家柳無塵詢問。
「因為都是統一樣式,且這種簡單的小襖製作起來要比棉袍簡便許多,只要稍懂些女紅的女子都能輕易做出,所以縫製起來亦很快捷。」
見他們東家問起這種只做而不售的棉製衣物,柳無塵輕聲回道:「而且,因少爺這是急用,其中又不涉及作坊機密,所以無塵就做主僱傭了附近村落的許多村民參予製作,三天裡已經備齊了近三千套,現全都庫存在此處。」
「三千套?」一天差不多有一千套的產出,柳一條滿意地輕點了點頭,道:「再多招些人手,連夜趕製,必要的時候多加些工錢也是無妨,務必要在年關前做出足夠多的數量。」
「少爺可是想在年前,將這些衣物全套上市?」柳無塵眼前一亮,輕聲向他們家少爺詢問。
「嗯,」柳一條輕點了點頭,沒有多作解釋,接聲向柳無塵吩咐道:「現在作坊中的一切以這種套裝為重,若是源料不足,可先將棉被棉袍之類的製作放在一邊,等柳冰那邊有新白疊子運回再重新恢復。」
「是,少爺」
「說起原料,」柳一條聲音一頓,開聲向柳一條問及道:「柳冰他們那邊可是已有白疊子在運回的路上?大概多久回抵達三原?」
「回少爺,」一直都對這件事情密切關注的柳無塵接聲道:「第一批白疊子三天前上的路,估計再有半月就能回來。聽說這次柳管事的收穫頗豐,每次從高昌那邊收來的貨量,都是以千萬斤計,足夠咱們棉坊一兩年的用量了。」
「那是自然,」柳一條倒是沒有太多的意外,淡聲說道:「高昌一國多年的存貨,自是不是小數,只是過了今年,再想收到這麼充足的原料,怕就有些難了。」
「少爺無須過於擔憂,」柳無塵道:「白疊子雖是高昌特產,但是在我大唐亦是能夠播種,咱們府裡不是已經備了足夠多的棉種用以試種嗎?只要一處試種功成,無須兩三年,白疊子亦可在境內隨處可見,不愁無貨可收。」
「兩三年……」柳一條輕輕地喃喃了兩句,兩三年是不長,只是,不知他還有沒有兩三年的時間去等待。
「告訴柳冰,」神色清醒,柳一條正色向柳無塵說道:「眼看兩國戰事將起,邊界不是久留之地,讓他收完白疊子後,盡快回返,莫要在邊界多作停留。」
「知道了,少爺。」應了一聲,柳無塵將他們家少爺的話語記下。
「少爺,少爺」這時,見柳成大呼小叫地從遠處跑來,及到近前,不顧得跟他們家少爺見禮,喘著氣急聲說道:「少爺,豫章公主來了,現就在府中前廳,少夫人讓小人來叫少爺回去。」
「豫章公主?」柳一條一愣,她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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