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馬房,裡面有近兩千匹伊麗馬,全是小人歷經千辛萬苦,好不易才從烏孫國偷引而來,欽差大人請!」
躬身將王志洪給引領至寨中最大的一處馬棚之內,李紀和伸手將兩人請進,嘴裡面也隨之開始報怨起來:「那幫龜孫子,心都忒狠,賣與小人的馬匹之中,老弱病殘不說,價錢也都貴得離譜,一匹老馬,他就敢收小人五百貫銀錢,五百貫啊,這些錢就是擱在長安城,至少也能買得十匹健馬啊,不止這些,還有那些三兩年的健馬」
「行了行了,你小子就甭在這兒給爺念叨了,王叔是來看馬的,又不是來聽你說書的,快些前邊兒帶路!」公孫賀蘭最是聽不得這個,聽著李紀和這麼嘮嘮叨叨地沒完沒了,一個巴掌便呼扇了過來,不過他嘴裡面的這個王叔,叫得倒是甚為親熱,嘴角之處,也時不時地會掛著一些難察的笑意。
「誒,賢侄莫要動手,」王志洪和善地伸手將公孫賀蘭的動作止住,輕聲言道:「紀場主想說什麼,只管直言便好,本府今日此來,也就是帶了一比眼睛,兩隻耳朵,就是來聽來聞的,呵呵,賢侄現在讓紀場主住嘴,那為叔這一雙耳朵,豈不就閒了下來?」
看公孫賀蘭與李紀和之間的動作言語隨意,挨受了公孫賀蘭一記巴掌之後,紀和場主的眼中沒有流露出一絲忿恨不滿的意思,這更是讓王志洪確定了之前這兩個臭小子多有關係的想法,心裡面也多少地有了一些譜序。
「還是欽差大人大度,那小人就不客氣了,」李紀和提嘴接言,得意地瞥了公孫賀蘭一眼之後,又慇勤地招呼著王志洪深入馬廄,指著廄中一排排不是老,就是瘦的馬匹。開聲向王志洪言道:「欽差大人您看,這些馬,便是近一年來,小人費了千般心思和難處,好不易才從伊麗得來的馬匹。雖老,雖弱,但是絕對都是正宗的伊麗馬。」
「嗯?」抬眼朝著李紀和所指的廄中瞧去。王志洪的眉頭不由緊緊鎖起,瘦骨嶙峋,缺牙少毛,騎上一人都有會壓趴地危險。買來又有何用?狐疑地扭頭看了公孫賀蘭與李紀和一眼,這兩個小子。不會在戲弄於他吧?
「紀場主所言不差。」王志洪抬步上前,伸手輕撫了一個脖間無毛的老馬,開聲說道:「這些馬匹,確實都是伊麗馬,不過這些馬匹行不能動,長不能生養,買來何用?紀場主可不像是那種會做賠本買賣的人。」
「欽差大人慧眼,」很直接地拍了一記馬屁。李紀和腆著臉湊到王志洪的跟前。道:「這也正是小民要稟與欽差大人知曉的,小人之所以會買來這些無用地老馬病馬。除了是受烏孫國的那幫王八蛋刁難外,更主要的還,小人想要開來真正地健馬和種馬,以便牧場日後也可自主地育養伊麗馬匹。」
「欽差大人裡面請!」撇開前面的這些老弱病殘,李紀和又伸手著請王志洪再往裡進。
「哦,難不成這裡面,還有什麼玄機?」王志洪眉頭一挑,從袖筒之中掏出一方白絹繡帕,輕拭了下額角滲出的熱汗,頂著馬房之內沖天的臊臭悶熱之氣,小掩著口鼻,抬步跟了上去。而公孫賀蘭這小子,以一句本少爺受不得這番罪孽為由,怎麼也不肯再往裡深入,直接轉身出門兒,立在馬房外地一記涼亭前,飲著涼茶等候。
「賀蘭少爺,不知叫小的來,有何吩咐?」得著信兒,牧場中地大馬師王安,小顛兒著腳步,急走了過來,在涼亭之中躬身與公孫賀蘭行禮,言語之間,是一種發自於內心地恭敬。刨開公孫賀蘭是公孫家大少爺的身份不說,僅就是看在他與他們家少爺是為兄弟的情面上,王安也不敢有絲毫怠慢。離了三原這麼久,王安這小子的心思,一直都還在柳府,也一直都自認為自己還是柳府的下人。
「嗯,行了行了,別跟我在這兒客氣,先坐下說話!」抬眼瞥看了王安一眼,公孫賀蘭揮手示意王安在他的身邊落座,臉上略帶著幾分笑意,對於王安這個忠心耿耿的小馬伕,公孫賀蘭也很是歡喜,這段時間裡,與他走得也算是頗為近切。
「哎,小人聽賀蘭少爺的,多謝賀蘭少爺賜座!」跟公孫賀蘭接觸得久了,對於這位爺地脾氣,王安也摸到了個七八,知道他不喜與人客套,所以,在公孫賀蘭地跟前,他顯得也很是隨意,應了一聲,彎身又是一禮之後,便彎身曲膝在公孫賀蘭的腿前坐定,抬頭仰看公孫賀蘭,再次問道:「不知賀蘭少爺召小人過來,有何吩咐?」
「也沒有什麼吩咐不吩咐地,來,先喝碗涼茶解渴,一會兒本少爺有話要問你。」看著這個以前三原時,他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的小馬伕,公孫賀蘭提壺為他也斟倒了一杯茶水,臉上儘是笑意,不知是他鄉遇故知,還是被這小傢伙的忠心所感,反正公孫賀蘭現在是怎麼看王安,怎麼覺著順眼,打心眼兒裡歡喜。
「賀蘭少爺您說,」雙手將茶碗兒接過,王安輕湊到公孫賀蘭的跟前,道:「小人定是知無不言!」
「嗯,」端碗小押了一口,公孫賀蘭抬頭看了王安一眼,回手指著身後的馬房,道:「這馬房裡的那些老馬,是怎麼回事兒?以前本少爺來時,好似從未瞧見過?」
「回賀蘭少爺,」緩將手中的茶碗放下,意外地抬頭看了公孫賀蘭一眼,王安恭聲回道:「賀蘭少爺不是外人,真與您說也是無妨,」扭頭看了下身後馬房,王安接著說道:「這些老馬,都是場主每次進馬時,朝人賣家討要的便宜貨,不值幾個錢,只是場主一直都說這些馬留有重用,便都給藏了起來,賀蘭少爺以前沒有見過,也是正常。」
便是見了,抬頭小瞥了公孫賀蘭一眼,王安心中想到,以這位爺的性子,對於那些不起眼兒的老馬,也定是不會記掛在心上。
「你是說這些馬匹,全都是人白送的?」公孫賀蘭口中的一口茶水好懸沒有噴射出來,抬手指著馬房方向,想起李紀和方才與王志洪說起的話語,訴苦的表情,遂便哈哈大笑起來,以前他還真沒看出來,那李紀和,竟也是這般狡猾之人。
「賀蘭少爺,您這是?」被公孫賀蘭的無由大笑搞得有些迷糊,王安開聲向公孫賀蘭詢問,一些老弱的馬匹而已,至於這般大笑麼?
「你們家場主沒有給你交待過麼?今日裡有長安城中的上差前來尋視,察看這晏天牧場的馬情,」緩止住笑聲,公孫賀蘭開聲向王安問道:「那些從烏孫國運來的萬匹伊麗馬,你們可有做過什麼安置?」
「回賀蘭少爺,」知道公孫賀蘭不是外人,與他們家場主也稱得上是頗為熟識,且又知曉這牧場之中的諸多內情,王安對他也不多做隱瞞,直接開聲向公孫賀蘭回道:「有五百匹健馬,被我們家場主給帶到了這馬房之內,就藏在最裡端。剩下的那九千多匹,昨夜裡全都被染上了些許的顏料,稍做了一些包裝,現在那些馬,與馬市中那些尋常馬匹,已是無異。賀蘭少爺要是想看,小人這便帶您過去。」
「只是那些馬匹還有近一半未曾受孕,夥計們正在那裡忙活著,」知道公孫賀蘭的性子,最是厭惡髒亂之地,王安便提前把話說明,免得一會,這位少爺發飆,找自己的麻煩。
「呃,那還是算了,」聽王安說得新奇,公孫賀蘭稍來了些興趣,正待起身地,又聽到了這些話語,想想那些馬匹交配時的髒亂場面及難聞的氣味兒,剛來的那些興趣,一下便又消散了個無蹤,稍掀起一點的屁股,又蹲了下去。
不過到了現在,他也算是明白了李紀和這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瞞天過海,報屈哭窮,只是這個伎倆兒,怎麼麼感覺著會那般熟悉?
公孫賀蘭的嘴角緩緩勾起,面上同時浮現出了一絲懷念之色,不用猜,他知道這個法子是出自於何人了。
「來來來,今兒個本少爺高興,咱們以茶代酒,碰上一杯!」端起茶碗兒,公孫賀蘭舉碗與正是一臉錯愕的王安輕碰了一下,然後豪邁地仰脖一灌,一碗茶水頓時沒見了底處。
真是可惜了我們家場主的那些上品三原茶了,可惜地看著公孫賀蘭那已經見了底的茶碗兒,王安也是不甚客氣地仰脖一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