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條及到柳成的新家時,老柳與柳賀氏正拿著一封書信發呆,老兩口都不識字,而柳小惠雖然學了一段兒時間,也認得了幾個字體,但是卻還遠沒有達到可以誦讀書信的地步。
信是從長安送來的,由柳成所書,應該是一封報平安的尋常信箋,老柳老兩口兒原想著等到下午,大小子來給小惠教授課業時,讓小丫頭給他帶去,不想這書信還沒有放下,柳一條就到了門前。
「來來來,快進來!」院子裡並沒有外人,家裡也沒有雜七雜八的丫環在,柳賀氏歡喜地招呼著兒子進屋,拉著柳一條在火爐子旁邊坐下,上下地打量著,臉上歡喜憂愁交替不休。
老柳也在榻上,扭過頭,兩隻老眼熱切地盯看著柳一條。
些許日子不見,他們家大小子,瘦了。
「娘,爹!」柳一條扶著柳賀氏與柳老實齊坐在榻上,深看在眼裡他們兩眼,然後躬身後退了兩步,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上,「彭!彭!彭!」地為柳老實與柳賀氏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跪直起上身,看著上首地二老,恭聲說道:「爹,娘!一條給你們拜年了!」
說著,又是三個頭磕了下來,彭!彭!彭!很是響亮。
「好,好,好,你這幾個頭,爹娘都受了,快起來吧!」靜看著兒子行完大禮。老柳地聲有些哽咽,伸出漸顯蒼老的雙手,輕聲地向柳一條說道著,同時,還示意著柳賀氏去將兒子扶將起來。
「好了,地上涼,就別再跪著了。快起來吧。」柳賀氏也濕潤著眼角,從榻上站下地來,雙手攙著大小子起來,有兒子的這幾個響頭在,他們之前幾個月所受的委屈和苦楚,也就不算什麼了。
「一條不孝。讓爹娘受苦了!」又強著磕了一個頭後,柳一條這才順著柳賀氏的手勢,輕站了起來,然後扶著柳賀氏一起,重坐回了榻上,湊到柳老實的近旁,敘起話來。
「這件事情,爹娘心裡都明白,知道你這是為了咱們柳家好,也從沒怨怪過你。你自個也別往心裡去,」老柳難得慈愛地看了柳一條一眼,輕聲說道:「雖然咱們柳家。現在有點兒四分五裂的意思,平常再難得相聚,不過這人總算是都還在,平安是福,這就夠了。」
「你爹說得對。平安便是難得地福運。咱們一家人都在,那才是最重要。」給他們家大小子倒了一碗熱茶祛寒,柳賀氏輕身坐定,有些低歎地說道:「就是不知二條他,現在如何了,當初咱們走時,連跟他見上一面都沒有。」
「娘,」柳一條接過茶碗,有些愧疚地看了柳賀氏一眼,若不是他這個外來戶,老柳與柳賀氏他們,現在說不定還在古田村過著他們安靜詳和地日子呢。怎麼也不會像他們現在這般,連真實姓句都不敢再用,說起話來,來要躲躲閃閃。
「哦,呵呵,娘也就是心裡有些念叨得慌,你不用擔心。」看到他們家大小子面有愧色,柳賀氏上前輕拍了拍柳一條的腦袋,輕聲向他問道:「楚楚那丫頭現在如何了?身子還有肚子裡的孩子,都還好吧?」
「嗯,楚楚的身子一直都很不錯,少有生病,肚子裡的孩子也很正常,讓爹娘掛懷了,」柳一條輕聲說道:「剛才一條來時,楚楚還囑咐著讓一條代她向爹娘問好那。」
「好,好,那就好,這樣爹和你娘也就放心了。」老柳咧著嘴,輕笑了一下,從過年,到現在,他也就數今天,最高興了。老柳揮著手,輕聲衝著柳賀氏交待著:「老婆子,一會你去灶房多備上些酒菜,把成兒前些天剛釀出的原酒也拿過一壺來燙上,今天我要與大小子喝上兩杯。」
「嗯,應當地,不止是你,一會我這個當娘的,也要與一條喝上兩杯。」柳賀氏輕應了一聲,大小子難得來探望一次,當然要多喝些酒,以示慶賀。
在自己家人面前,根本就無須客套,見兩位兩人家這般高興,柳一條也輕笑著應了下來,適當地飲酒,對身體有益無害。
「哦,這是柳成剛派人從長安捎回來的信箋,剛還說要請你來看一看呢,」老柳把一旁的信箋拿來,輕遞到柳一條的手上,開口向柳一條說道:「大小子,你快看看,看信上說了些什麼,然後再跟爹娘說道說道。」
「嗯,知道了,爹。」柳一條接過信筒,把裡面的信紙掏出展開,逐字逐句地一一看了下來,同時地,臉上也露出了些許地笑意。
「成兒在信裡講了些什麼?」見兒子臉上露出了笑意,柳賀氏忍不住地開口問道。
「說的都是一些喜事,」柳一條起身,把信紙折了兩下,輕扔到了旁邊的火爐裡,看著它一點點地燃燒起來,然後微笑著看了老柳與柳賀氏一眼,輕聲說道:「柳成在長安的時候,派人打聽了一下咱們三原老家現在的情況,家裡邊兒一直都有無塵管家在打理著,一切都好。」
「尤其是二條那小子,」見老柳與柳賀氏都提起了精神,柳一條接著說道:「不但通過了省試,即要參加這個月中地吏部複試,而且地,像是還找了個媳婦兒,是王大人的親生侄女兒,品性和家勢都還不錯。」
「什麼?二條他,都成親了?」老柳與柳賀氏都是一陣地錯愕,虧得他們在這裡整天地為他擔著驚,受著怕,不想這小子竟不聲不想地,連媳婦兒都有了?
「哪有那麼快,不過看信裡的意思,卻也是有了一些苗頭兒,而且王家似也沒有反對地意思,想來再過不了多久,咱們柳家,就又要再添新人了,呵呵,」柳一條開心地輕笑了起來,他們柳家老二有了心上之人,而且還是兩情相悅,這也算得上是一件喜事了。
「嗯嗯,這個要得,要得,呵呵,」老柳不停地點著腦袋,看上去也很是歡喜。
原本地,他在心裡面還在盤算著,他們家二小子也到了該婚娶的年紀,可是他們這當爹娘的卻都不在家裡,沒有人去幫襯著張羅,該怎麼去給二小子說一房媳婦兒呢。
「王大人的侄女兒,也算得上是官宦門楣了,二條那臭小子,倒是有福氣。」不但知曉兒子無恙,而且還得了這麼一個喜訊,柳賀氏也樂得嘴合不攏,站起身,開口向老柳與柳一條說道:「你們爺倆兒在這兒等著,我這便去準備酒菜,一會咱們一家,好好地喝上兩杯。說起來,大小子也有許久,沒有吃過娘做的飯菜了。」
說著,柳賀氏衝著老柳爺倆兒擺了擺手,便拉開房門兒,走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大男人地時候,氣氛一下就冷淡了許多。老柳抬頭看了他們家大小子一眼,指了指擺在榻上地棋盤,輕聲向兒子說道:「一條,要不,再陪爹來下盤棋吧?這些日子以來,爹閒著無事,一直都在擺弄著這些棋子,也瞎琢磨出了一些新的招式,正愁沒有人來試招呢。」
「嗯,那一條就陪爹解解悶兒。」柳一條點頭輕應了一聲,彎身把長靴脫下,抬腿便上了床榻,盤著腿與老柳坐了個對面。
伸手把所有地棋子擺好,柳一條一如往常地伸手向老柳說道:「爹,您先請!」
「呵呵,知道你下棋的規矩,那爹就不客氣了,」老柳呵笑著伸手把他的馬給跳了出來,臥到一邊。然後抬起頭靜看著他的兒子,憋了半天,最後才出聲問了一句:「你現在在狄府,都還安好吧?」
有點蒼白的一句問話,不過,卻滿是關懷之意。
「一切都好,狄府上下,都很和善,讓爹擔心了。」柳一條輕推架炮,低頭看了下老柳的右腿,輕聲問道:「爹的腿,也沒有什麼大礙吧,近來可有什麼不適的反應?」
「呵呵,有你這個神醫兒子給親自瞧看,哪裡還會再有什麼後患,」老柳輕拍了拍已經沒有太多知覺的右腿膝蓋,輕笑著向柳一條說道:「柱起枴杖來,爹照樣能走上幾十里地去!」
有點誇張,不過看老柳的神態,應是真的沒什麼大礙,心中稍定,柳一條也隨著老柳一起,咧嘴輕笑了起來。
父子兩個,就這般有一句沒一句地,下著棋,說著話,靜靜地傳達著彼此之間的關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