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楚箏又來到忠勇親王王府,輕車熟路地往書房走去,一進門就看見莫言歌坐在書桌後,黑著臉翻閱著軍務,見他進來也不起身相迎,視若無睹,只管把那些奏報翻得嘩嘩響。()
楚箏從沒受過這樣的冷待,不覺一怔。
正巧莫安上來上茶,楚箏叫住他,指著桌子後面的黑臉包公,附耳輕聲問道:「你家王爺這是怎麼了?我沒得罪他吧?」
「太子不用多心,王爺今天對誰都這樣。」莫安忍俊不禁,也輕聲附耳道,「不用問,八成是又跟王妃吵架,惹得王妃不理他,這才對著旁人悶氣呢!沒事兒的,等過幾天,王妃氣消了,跟他撒個嬌,擺個笑臉,就什麼都沒了。」
楚箏眉眼一轉,以折扇掩面,悄悄道:「他們經常吵架嗎?」
「可不是麼?」莫安忍笑道,「王妃伶牙俐齒的,王爺老說不過她,有時候氣得一個勁兒地暴跳。」
「他們感情不好麼?」
「才不是呢!」說起那個古靈精怪又惹人疼愛的王妃,莫安不禁嘴角含笑,眉眼彎彎,道,「王爺跟王妃感情好的很,倒像是戲文裡說的歡喜冤家,憑著怎麼吵,怎麼鬧,只見感情越來越好,沒見生疏的。」
楚箏微微皺眉,向莫言歌看去,忽然瞧見他那身藏青色印福竹花紋的衣衫領口繡著一個小人兒,大腦袋小身子,黃豆般的眼兒,雲鬢襦衫,是個女子模樣,雖然只是簡單幾筆,卻讓人覺得可愛得緊,看著倒是有趣,只是赫赫有名的鐵血武將繡著這些東西,未免太詭異了吧?楚箏折扇一指,問道:「那是什麼?怎麼你家王爺衣衫上繡著個女子模樣的花紋?」
他聲音雖低,但莫言歌是何等人物,那能聽不到?頓時臉更黑了幾分:「莫安,你很清閒是不是?」
莫安忍笑道:「老奴這就去——」
「站住!」眼瞧著有好戲看,哪有放過的道理?楚箏悠悠然坐在紫檀雕花圓墩上,嘴角含笑,月白色的綢衫輕薄細潤,更襯得他溫潤優雅,俊朗異常,將聲音拉長了少許,道,「莫安,我乃是景華太子,你敢不聽我的話麼?」
莫安恭畢敬地道:「老奴自然不敢違抗太子殿下。」
「這就對了。」楚箏滿意地點點頭,修長的眉揚起,含笑望著莫言歌,「現在,本太子命令你,告訴我那花紋是怎麼回事?」
「是!王爺,老奴對你的忠心,日月可表,但太子有令,老奴也無可奈何,只得從命,還請王爺恕罪!」莫安畢差點笑出聲來,捂著嘴,裝模作樣地說了這番檯面話,這才道,「回太子殿下的話,這花紋是我們王妃親自設計的,說是叫什麼『咳油』版,其實老奴也不懂,這咳嗽怎麼能咳出油來呢?反正,王妃說了,王爺的什麼人氣太旺,覬覦的女人太多,為了避免王爺一時糊塗,做出什麼事來,就讓這『咳油』版的自己時時刻刻提醒王爺。」
說著,湊近了去,低聲道:「不止衣裳,什麼荷包啊,扇袋啊全有,就連劍鞘上也找人刻了呢!」
楚箏撫扇大笑,邊道:「不是吧,言歌,你就這麼認了?」
「當然不是,王爺最初抵死不從,後來,把王妃惹惱了,又哭又鬧,說王爺想要拈花惹草,做賊心虛,不敢時時刻刻看著她,又賭氣不理他,王爺也只好投降。」莫安也笑道,想著這些日子這對夫妻之間的互動,雖然吵吵鬧鬧,卻是情意無限,不禁老懷大慰,看來,過不了多久,他就能看見小主人了。
莫言歌黑著臉,冷冷道:「太子殿下大駕光臨,難不成就是為了打探我的家事麼?」
說到這,楚箏頓時歎了口氣,揮手示意莫安退下,神色沉鬱起來,緩緩道:「你說對了,我這次,就是為你的家事來的。」
見他神色有異,莫言歌收斂起心情,沉聲道:「什麼意思?」
「聽說,一個月前,你帶你的王妃到黑松軍軍營,令黑松軍將士表演棍術以及箭術,討她喜歡,是真的吧?」
「是,那又如何?」莫言歌神色愈沉重,直直地瞧著楚箏的手,那修長而瑩潤的手指將紫檀柄的折扇一扇一扇地分開,再一扇一扇地合攏,神色淡然,但莫言歌與他相交深厚,知道他這模樣,代表著事情很嚴重,棘手,尤其,他說的是他的「家事」,「只是我的私事而已,有什麼不妥嗎?」
「是你的私事不錯,不過,」楚箏歎了口氣,無奈地道,「青陽知道了。」
莫言歌皺眉:「所以呢?」
「你也知道青陽對你的心意,你這樣大張旗鼓地討你的王妃歡喜,可想而知,她被氣成什麼樣了?就找父皇哭訴去了。」楚箏微微咬了咬牙,心中也覺得此事甚為荒唐,卻不能不代為傳旨,「父皇找了我去,雖然沒有明言,但意思擱在那,要你休妻,然後,娶青陽。」
莫言歌緊緊地抿著嘴:「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父皇就下旨賜死你的王妃!」
莫言歌終於拍案而起,太陽穴處青筋不住跳動,怒不可遏,「我不娶青陽公主,就要賜死以晴?這算什麼?逼婚麼?以晴本就是我的妻子,三媒六聘,名正言順娶過門的,何況,我跟以晴訂婚的時候,還是平頭百姓一個,這會兒以晴的父母也已經過世,三不去裡,她還佔著兩條呢!」
「言歌,」楚箏靜靜地啜茶,靜靜地道,「你該知道,七出之中,有兩條不在三不去之列的。」
莫言歌怒極,喝道:「楚箏!」
他與楚箏相交至深,但從未直呼其名,楚箏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神色淡淡。
莫言歌緊緊地盯著他,一字一字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懂的,言歌。」楚箏歎了口氣,想起那個巧笑嫣然的逗趣女子,微微垂下眼瞼,沉默了許久,道,「這樣好了,我會向父皇進言,讓他免去你休妻這一條,讓她和青陽並列平妻,不分大小,這大概是我所能爭取到最好的結果。如果真是這樣,你就接受吧,畢竟,青陽也算才貌雙全,公主之尊,又對你癡心一片,你娶了也不算虧,就算她真有什麼不好,你告訴我,我回去讓她還不行嗎?」
莫言歌嗤笑一聲,咬牙道:「你倒是告訴我她看上我哪一點,我改行不行?」
楚箏自然聽得出他的忿郁不甘,只能苦笑。
「言歌,你知道的,父皇素來寵愛青陽,再說,她已經十七歲了,不能再等了。」沉默了許久,楚箏從旁邊的茶几上取過香茗,捏著杯蓋,輕輕刮著,淡淡道,「我聽說,上次宣你的王妃入宮,本就是要尋她的錯兒,拿了她的,但是——言歌,父皇這次是認真的,你明白嗎?他做得出來的!」
莫言歌神色一滯,緊緊握著手中的奏報,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言歌,你要知道,這次父皇是真的下定了決心了。他畢竟是皇帝,如果你抗旨不遵,事情鬧大了,最後吃虧的還是你的王妃。如果你真的為她好,就順從父皇和青陽些,明白嗎?」楚箏歎息著,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你自己好好想想,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到楚箏離去,莫言歌一聲嘶吼,「砰」的一聲砸在了牆上,手中的奏報悄無生息地化為碎粉,飄飄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