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到家裡之後,氣氛依然很沉悶。大爺低著頭坐在他的折疊床上,抱著晨晨若有所思。我手裡拿著DVD感慨萬千:多少年了,終於買了一回正版,咱也算當了一回良民了。
雖然被大爺氣得半死,但我還是從櫃子裡拿出去年買的二手影碟機。
「知道什麼是DVD嗎?」
大爺木然的搖搖頭。
「看過電視劇嗎?」
又是搖頭。
「那還不過來!」
我把影碟機的線都插好,把盤放了進去。短暫的讀盤之後,電視屏幕上出現了《漢武大帝》的片頭。
「他建立了一個國家前所未有的尊嚴。」
「他給了一個族群挺立千秋的自信。」
「他的國號成了一個民族永遠的名字。」……(以上均是《漢武大帝》片頭出現的字幕。)
大爺的眼睛都直了,當陳寶國的臉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他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我定晴一看,媽呀,大爺這眼睛簡直就是水龍頭,剛才還是風調雨順,現在已是抗洪搶險重災區了,到處都在決堤啊。
「皇上,臣來遲了……」
我的腦後冒出一滴汗,默默的站了起來,走到臥室裡拿出墊子給他墊在膝蓋底下,天氣冷,別鬧出個關節炎來我就更麻煩了。
「臣從沒想過在陰曹地府還能見到皇上—」
「陰曹地府?」我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是啊。」大爺轉頭看著我,認真的說道,「這裡不是陰曹地府嗎?」
我的手又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你認為這裡是陰曹地府?那我是什麼?」
「我是死了之後才到這裡的,難道這裡不是陰曹地府嗎?你不是死了之後來這裡的?」
我此刻深刻的明白了什麼叫做「無語」的最高境界,我朝他僵硬的笑笑,站起身來走開了。算了,我認命了還不行嗎?LetItBe,隨他去吧,只要他不縱火燒房,我什麼也不想管了。
整個晚上大爺連飯都沒有吃,一直聚神會神如癡如醉的守在電視機前。《漢武大帝》前幾集拍的都是漢武帝的父親漢景帝的事跡,大爺看的時候還算安靜,到凌晨兩點多的時候,電視劇裡的衛青突然出現了,大爺一下子激動起來,苦於沒有發洩的渠道,只好在客廳裡來回轉圈踱步,當然不管怎麼轉,臉都是始終衝著電視機的。
我被他的腳步聲吵得睡不著覺,再說了樓底下也受不了啊。於是我拿過遙控器,啪的把電視關了。
「大爺,兩點了,該睡覺了。我明天還要上課呢,您就體諒體諒我,也體諒體諒這台電視機,今天先睡覺吧,明天再接著看,行嗎?」
他還能說什麼?在我既憤怒又哀怨的目光注視之下?大爺訕訕道:「好好好,我睡覺了,明天接著看,接著看。」
我長出一口氣,重新回臥室睡覺。自打大爺來了之後,我晚上睡覺都是鎖著門的,當然我對大爺是絕對放心的,但是不能不防萬一啊。
我實在是太累了,腦袋一沾枕頭,馬上就迷糊過去了。剛迷糊了一會兒,隱隱約約就聽見門那邊傳來稀里嘩啦的聲音。我翻了個身,用被子摀住耳朵,可是那聲音越來越大。我感到有點不對勸,趕緊用手猛的拍了拍臉,沒錯,的確是門那邊傳來的聲音,而且就發生在家裡。
我趕緊從床上竄起來,套上棉睡衣就打開房門,啪的按亮客廳的日光燈。
客廳刷的一下亮了,我清楚的看見大爺穿著睡衣,閉著眼睛在客廳、走廊之間走來走去。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夢遊?
「公主,衛青乃是一介騎奴,怎敢接受公主如此厚愛?」大爺突然朝著沙發跪了下來,「萬望公主收回成命!」
……死一般的寂靜。
「衛青能有今天,全是倚仗了公主,只要公主願意,衛青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只是此事……」
……
這夢遊也太油菜了,還是自編自導自演的那一種?
我站在臥室門口,足足看大爺在那裡和空氣演了十分鐘的戲,終於崩潰了。本來想一盆涼水澆過去的,但是大冬天的怕他感冒,我只得到衛生間撿出我洗腳用的塘瓷盆,到廚房拿了擀面杖,悄悄的走到他背後,猛的用力一敲——
「噹!!!」
盆上活活被我敲下來一小塊塘瓷,可想而知聲音之大。
大爺猛的睜開眼睛,滿臉驚詫的看著我,用一種無比恐懼無比糾結的聲音說道:「這可是悲音?難道是皇太后駕崩了?!」
我手執擀面杖,在那一瞬間,真想一杖捅死他啊!!
「明天早上我課不上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把大爺拖回床上,勒令他躺回被窩,他沒有棉睡衣,再在外面亂跑肯定要被凍壞。
「什麼地方?」
「我們學校的心理診所。」
「那是什麼地方?遠嗎?我還要接著看那個。」
「在你的夢遊好之前不准再看那個!」
「為什麼?!」大爺一下子坐了起來,悲憤的質問我,「是不是你把皇上關在那裡面了?」
我覺得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人命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你今天晚上不准睡覺,睜眼睛睜到天亮,省得再夢遊。你要是再夢遊我就把你趕到大街上去睡!」我看了一下掛鐘,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大爺這一小一大兩隻熊貓就出現在校醫院的心理診室。心理醫生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很白淨的中年男人,戴著斯文的金絲眼鏡。
「誰是病人?」鑒於我和大爺的精神狀態都十分委靡,看著都像有病的樣子,醫生忙問道。
我默默的把大爺推到了他的面前。
「噢,你好。」醫生笑容滿面的向大爺伸出了手,大爺看了一眼,有些羞澀的說道:「對不起,我不會看手相。」
醫生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醫生,我出去一下,你們單獨聊吧。」對接下來會發生的場景,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忙轉身溜出來。
一大早出來早飯還沒吃呢,我慢慢的踱到食堂——我這是什麼人品啊,竟然又一頭撞上了夏眸和夏秋歌!
夏眸看我兩手空空,便陰陽怪氣道:「你上課也不帶書麼?」
「我今天不去上課了,已經讓她們給我寫假條了。」
「為什麼?」
「你管得著嗎你!」
「是因為你大爺吧。」夏眸故作神秘的湊上前來,在我耳邊道,「你大爺看著不像正常人,是不是精神上有問題啊?」
我一把把他推開:「精神有問題的是你吧,整天東家長李家短,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夏眸嬉皮笑臉道:「想知道我是不是男人?這不難啊,你跟我來——」他話還沒說完,夏秋歌就一把將他抱了起來,木著一張臉對我說道:「不好意思張雨遙,我替我弟弟對你說聲對不起。」說著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