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不嫁 正文 第三章
    萬事起頭難,戚水顏總算深切明白這句話的涵義了。

    整個傅家,除了公公與婆婆外,沒有一個人瞧得起她,包括下人。

    初初接掌家務時,管家順伯的眼神,甚至毫不掩飾他的質疑,對她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全是一副愛理不搭的模樣,好似在說:「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擺明了不當她的話是一回事。

    她得苦口婆心的不斷勸服,好不容易才說動順伯,勉為其難的接受她的安排。

    再加上,茂叔以前所用的管帳方式太過老舊,其中有許多的漏失,她光是重新整理就得花去不少心力。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其餘的人,也全當她是在玩小孩子遊戲,沒有一個服她,使她在處理所有的事情上,備覺力不從心。

    一個上午和這些老老小小過完招下來,她己經累癱了。

    「少夫人,少爺有客人來,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名婢女站在外頭,隨口喊了句,散漫的態度,像是真的只是「順道」來說一聲的。

    「噢,我馬卜過去。」

    戚水顏聞言趕緊跳了起來,振作起精神,整了整衣容快步往前廳去。

    有客前來,她身為女主人,理應出面招呼,免得讓人說他們傅家失了禮數。

    來的路上遇到正將茶水點心送往前廳的婢女,她順手接過。

    「我來就好,你去忙你的。」

    走近廳門,醇厚悅耳的男音傳人耳中,她認得出那是傅磊的聲音,她微微一笑,撩起裙擺舉步人內。

    「相公——」

    她盈盈一禮。

    一見是她,傅磊唇畔的笑意倏地僵凝。

    順著這一聲稱呼,所有人全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這位就是尊夫人?」

    「果然……很『與眾不同』,難怪你從不肯讓她露面。」不曉得是誰,快言快語的冒出這一句。

    這話其實是沒有惡意的,但是聽進傅磊耳中,就是覺得格外刺耳。

    「對嘛,我們還當是什麼天仙絕色,讓你只想把她藏起來,捨不得人看。」帶著些許奚落意味的話開始傳出。

    「當初,我們一直以為,憑你的條件,娶個再世西施才足以匹配的呢。」

    傅磊沉下臉,表情愈來愈難看,再也難以忍受。「誰叫你出來的?」

    「相……相公?」

    她茫然望著他陰沉的臉色,不知道她又做錯了什麼。

    「進去!」

    「可是……你有客人……」

    「那是我的客人,干你什麼事!」

    原來,他的事,是與她無關的,…··

    戚水顏啞然無言,她不知道,她還能再說什麼?

    一直都知道,他從未將她視為妻子看待,但卻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當著外人的面給她難堪,這樣的悲辱,她該怎麼面對?

    「各位,失陪一下。」

    丟下這一句,傅磊扯住她的手往外走。

    「相……相公……」

    他步伐太快,她跟不上,幾度差點栽倒。

    盛怒中的他,力道失去控制,幾欲捏碎她纖細的手骨,被擒在他掌中的手腕傳來痛楚,她強忍住,不敢喊出聲。

    「我說了幾遍?不、準、這、麼、喊、我!你聽不懂嗎?」

    一等離開眾人的視線,他立刻發飆了。

    她腦袋都裝了些什麼?

    一句話都記不住。

    「我……我……可是……我以為,起碼在外人面前,得做做樣子的,不然,你不是會很沒面子嗎?」她噙著淚,疼楚感令她聲音微顫,卻不敢掙脫。

    「我的面子早就被你丟光了!」他粗魯地甩開她,不理會她是否會因此而跌傷。「我再說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離得我遠遠的,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這樣我就夠感激你了,你聽懂了沒有!」

    「懂……了」

    雖然心好痛,但,她是真的懂了。

    原來,一廂情願的婚姻,是那麼的苦。

    仰起淚眼,目送他決然而去的冷漠身影,蜷靠在牆面的身子麻木著,良久良久不復知覺——

    白日所發生的事,始終梗在傅磊心頭,無法釋懷。

    他目空一切慣了,生命中的所有,總是駕馭於他人之上,這樣的優越感已習以為常,突然之間,在婚姻路上狠狠栽了一跤,成了所有人的笑柄,這教心高氣傲的他如何能接受?

    該死的戚水顏!

    情緒太過悒鬱,於是他選擇了肉體的放縱,借由情慾的宣洩,來抒發所有的煩躁與悒悶,一夜縱情,直到心靈與身體都已倦極,才放任自己無知覺的睡去。

    隔日清晨,天微亮,一雙在他胸前撫弄的小手喚醒了他。

    扣住那雙軟若無骨的小手,思緒才開始運轉,想起他這個「枕邊人」的由來。

    對了,他就是為了羞辱戚水顏,逼她主動求去,才會破例將外頭一向只當逢場作戲的女人給弄進門——在他新婚第一天。

    他緩緩睜開眼,對上那雙閃著赤裸情慾、大膽勾誘的媚眸。「怎麼?我昨晚沒滿足你?」

    「我想要——」

    她輕舔紅艷丹唇,媚軀以著蕩人心魄的姿態揉蹭著他的胸腹。

    「難道你不想?」

    傅磊不置可否地勾唇。「試試看。」

    「那我就不客氣嘍!」

    「你似乎從沒在你老婆房裡過夜?」

    傅磊淡哼,不予置評。

    那是戚水顏太令他厭煩,與眼前這女人的個人魅力絕對無關,不過他並不反對她繼續自我陶醉就是了。

    「既然這麼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娶她呢?」她進一步打探。

    「你以為我願意嗎?」他才恨不得將那個該死的女人丟到天邊去呢!

    「也對啦,她生成這副德行——」

    神色一沉,他推開纏膩在身上的水媚嬌軀,下床倒了杯水。

    他討厭任何人提起戚水顏的容貌,那令他心情惡劣。

    鄭明珠心知犯了他的忌諱,趕忙陪著笑臉迎上前去,貼上他未著寸縷的健軀。

    「好好好,別氣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怎不休了她呢?」

    休妻?嗯,沒錯,戲台上是這麼演的,這句話的確該出自外頭那些企圖喧賓奪主的狐媚女子之口。

    那他該扮演什麼角色?冷血的負心漢?

    何妨呢?他倒有興趣試試。

    「你若逼得走她,我佩服你。」移情別戀,迎新歡,棄髮妻,這戲碼是爛了點,但將就點,要配合著演還不成問題。

    卑鄙嗎?他承認。既然借刀可以殺人,他何必再費盡工夫,不但達不到目的,還氣得自己半死?

    「那——如果我辦到了,你要怎麼嘉賞我?」媚眼如絲,做著某種露骨的暗示。

    「如你所願。」

    傅磊輕勾唇角,揚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若她認為,逼走了戚水顏,她就能登堂入室當女主人的話,那他恐怕要讓她失望了。像這種慾求不滿,一天到晚春情蕩漾的女人,他傅磊眼光要是會差到去看上她,那不是成天光安撫她就夠了?

    邪肆的眼微抬,瞥向半合的窗扉,瓷盤落地的聲響適時傳來,僵立在外頭的身影,遲遲無法移動。

    像是早已知悉她的存在,傅磊臉上沒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反而挑釁似的,舉止異發狂浪放肆,教人看了臉紅心跳。

    戚水顏尷尬地杵在那兒。好半晌無法做出反應。

    他居然大白天的,就做著……這種事,還如此光明正大,若教過往的婢僕瞧見,又會怎麼想?

    難怪沒有一個人看得起她,他的羞辱意圖是如此明顯,存心教她顏面無光!

    傅磊呀傅磊,你真的好狠!

    一連退了數步,她像是身後有什麼猛獸在追趕,轉身拔腿就跑,步履凌亂踉蹌,幾次幾乎要栽跌。

    直到一口氣奔回房內,眼中的淚再也藏不住地撲落下來。

    她為什麼會有一個這樣的丈夫?竟以傷她為樂……

    看她悲窘欲死,真的能夠令他快意嗎?他們是夫妻呀!他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存心讓她在傅家沒有立足之地?

    她好無奈、好心痛,自從嫁人傅家的那天開始,她的淚,就再也沒有斷過——

    由下人口中,戚水顏得知,傅磊的那名新歡,叫鄭明珠。

    而傅磊也不遺餘力的昭示所有人,這名女子頗受他的寵愛,懂得看風向時勢的僕人們,也就多少敬她幾分,以免好死不死,這人將來真成了他們的主母。

    於是,也就更加沒人會把鹹水顏看在眼裡了。

    日子本就已過得夠艱難了,如今又再加上鄭明珠時時的挑釁,以及有意無意的刁難,她逐漸感到心力交瘁,度日如年。

    他真的做到了新婚那晚撂下的宣言:教她生不如死,悔不當初!

    但,她無悔。

    如果要走,她早在新婚夜那天就放棄了,不會等到現在,如果她在這時放棄,那之前所吃的苦、受的罪又算什麼呢?

    她不走,因為這是她等了一輩子的婚姻;她不走,因為他是她的丈夫;她不走,因為她要守著她的婚姻、她的丈夫;她不走,因為她有太多太多割捨不下的執著與牽念……

    她的人生,只有滿滿的他,捨去了,那她還剩下些什麼呢?

    她不走,說什麼都不走!

    「唉喲,累死我了,昨晚傅磊纏了我一夜,今早真是腰酸背痛呢!」

    刻意擠出的嬌嗓由門口傳來,她抬起頭,只見鄭明珠風情萬種的晃了進來。

    「我說姐姐呀,你好歹也替我分擔分擔,別讓傅磊淨磨著我,否則我不累慘了。」

    戚水顏不是笨蛋,當然聽得出其中的示威及挖苦意味極其鮮明的意圖。

    她只是苦笑。

    縱使受寵,終究仍是無名無分,她這聲「姐姐」,會不會喚得早了點?

    「辛苦你了。」她淡淡敷衍,要自己別去在意。

    「辛苦倒是不會,不過得麻煩姐姐替我燉碗補品補補身子,可好?」

    她抿抿唇,不理會對方欺人太甚的氣焰。「我廚藝不精。」

    說謊!她明明每晚都替傅磊準備消夜點心,傅磊可喜愛得緊呢!她還當暗著來就沒人知道了嗎?

    「不過是要你燉碗補品罷了,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鄭明珠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真的不會。」

    「你!」鄭明珠臉色一變。「叫你做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丈夫都分人了,就連替人進補都還是人家看得起她才落得到她頭上,戚水顏,你真是夠諷刺的了。

    天生一副溫和的性子,使她不會去和人爭什麼,只是覺得好悲哀。

    「鄭姑娘請回吧。」

    她婉轉而明確的下達逐客令。

    鄭明珠氣在心裡,咬牙瞪了她好一會兒,才忿忿的離去。臨走前丟下一句:「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一等她離去,戚水顏渾身力氣彷彿用盡,虛軟地跌坐椅中。

    囂張——

    呵,她也希望她囂張得起來,至少,這樣她就不會落得今日這無語問蒼天的淒涼境地。

    「順伯,你可以進來了。」她歎了口氣,朝窗邊喊道。

    順怕不無訝異。

    原來她趕人,不是受不了鄭明珠,而是知道他來了,不忍心他在外頭枯等太久?

    他平日對她的態度也不是很好,她不是應該乘機擺主人架子,給點下馬威嗎?

    順伯滿腹疑問走了進來。

    「這是我重新擬定的人手調度,麻煩順伯照這個下去發落。」

    順伯接過名單,微訝的又看了她一眼。

    戚水顏以為他看不懂,挑了幾個重點加以解說:「廚房的工作比較粗重,人手又不足,幾個丫頭做得比較辛苦,吩咐帳房這個月的月俸多補些;劈柴打水之類的,由門房那裡調兩個人過去,別再讓女孩家做這種工作了;至於打掃廳裡,實在不需要這麼多人,這方面可以挪幾個人過去。從明天開始執行,有問題嗎?」

    順伯的訝異,不是看不懂,而是她居然心思細膩的連這種事都注意到了。

    有幾個當主子的,會去留意到當下人的苦處,設身處地的為他們著想;做出最適當的安排?

    戚水顏卻做到了!

    想了下,她又遞出另一張紙。「公佈下去,這是最新的薪俸單,比較粗重的工作,我在月俸上都做了調整,嫌廚房工作太累,想調離的,我不勉強,看誰耐得了苦,想多嫌幾兩銀的再調進去,一切全看他們自己的意願。」

    順怕再次啞口無言。

    原先,他對她不是沒有輕視的,對她的能力,也是抱持著質疑居多,但是事實證明,她有一顆玲瓏聰慧的心,以及細膩入微的觀察力,短時間內便掌握住了府裡幾處極細微的弊病,並且設法改善。

    例如,幾處比較清閒的工作,都是手段高的人取得、較弱勢族群的,也只能吃虧認栽,默默接下像廚房那類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她曾說過不允許這種陋習再持續下去,瞧,今兒個不就做出應變措施了?

    他對她,算是心服口服了。

    「怎麼都不說話?有什麼意見嗎?你直說沒關係,順伯。」

    「沒、沒有。」總算由呆若木雞的狀態中回神,順伯連聲回道。「少夫人做得很好。」

    戚水顏舒開眉頭。「那就麻煩你了。」

    「沒事的話,我下去忙了。」

    「等一下,順伯。」戚水顏急忙喚住他,在成堆單據中找到一張藥單追了上去。「我沒嫁前,娘家隔壁一個老婆婆長年有風濕酸痛的毛病,服了帖藥方後,聽說改善了很多,我寫信回去替你問了來,你照著抓兩帖藥回去試試。」

    順伯再度愣回到那副蠢相。

    她怎麼知道他有風濕酸痛的老毛病?還大費周章的替他問來藥方?

    戚水顏笑了笑。「人可不能不服老哦,年紀有了,身體就要顧好。」

    「謝、謝謝少夫人。」順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沒什麼的。」小事一椿罷了,瞧他,竟然熱淚盈眶。

    臨去前,順伯遲疑地又停住,回身說道:「少夫人,做人有時不能太和善,該凶的時候就要凶,不然會被人欺負的。」

    少夫人其實不像少爺想的那麼笨拙,她也有一顆靈慧剔透的心,只是個性太溫柔善良,凡事都不去與人計較,才會任那個鄭明珠在她面前囂張過頭。

    戚水顏微愕地張嘴,而後會意地輕輕笑開。「我會記住的,謝謝順伯。」

    有了順伯的,許多事情在處理上也就順利許多,整飭府內的計劃一道道施展開來後,整個傅府一日比一日更加的井然有序,許多原本不服她的下人,再也不敢瞧輕她,當然,還有更多的人,感激她對下人的體貼,更是打心底裡服她、感激她。

    所有的事上了軌道,她也就鬆了口氣,時間突然多出許多。

    一曰,她閒來無事,在府裡四處走走,不知不覺又走近了書房,等她發現時,正想趕緊離開,由虛掩的門扉,不經意望見傅磊眉心深蹩的模樣。

    他在煩惱什麼嗎?

    明知前去探問,只會換來自取其辱的下場,但是離去的步伐再也邁不開,她不由自主地推開那道半掩的門扉。

    「呃——」一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喚他。

    傅磊也發現了她的存在。

    「幹嘛?」他懶懶的挑眉。正心煩著,沒空和她大小聲。

    沒換來他怒言相向的斥離,戚水顏膽子也大了些。「你——在煩惱什麼是不是?」

    「那又怎樣?」淨問些廢話。

    「可以說來聽聽嗎?」

    傅磊冷冷一哼。「說給你聽有用嗎?」

    「試試看嘛,多個人商量也好。」

    傅磊看了她一眼,然後才可有可無的隨口道:「最近不知打哪兒冒出的新商號,所賣出的布正樣式、質料都與我們相似,價格卻刻意定的比我們低,像是存心衝著我來的,傅家名下數家布莊的生意已經大受影響了,我正在思考對策。」

    戚水顏沉吟了下。「如果我們也跟著壓低價格,似乎行不通——」

    「廢話!」

    不等她說完,傅磊直接受不了地回她。「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惡性循環下,只會壞了傅家的招牌與行情,你到底懂不懂!」真搞不懂他幹麼要跟她說這麼多,天真的蠢女人!

    好凶。他脾氣果然不大好。

    戚水顏歎了口氣。

    「我還沒說完。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去考慮價錢的問題,你想,什麼樣的條件,會讓客人甘心拿較多的銀兩上門來呢?」

    「當然是貨物的品質!」連這也要他講?笨得夠徹底。

    戚水顏也不以為意,笑笑地道:「沒錯,是貨物的品質。關於這一點,我對你有信心,由我們傅家所售出的每一分貨,絕對是童叟無欺,既然你說對方的布樣式與質料都與我們相近,而我們所訂的又是公道價格,那對方肯定就是在做無利或賠本生意了,或者還有一種可能,他們的貨品只是「相似」而已,品質上還是有差的,長久下來,不是他們倒閉,就是客人發現差異。」

    「嗯哼。」雖然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仍是無用的屁話一堆。

    她頓了頓,又接續道:「所以,我覺得那個不是問題,但我們無法等到那麼長遠以後,要解決目前的窘境,我倒是有個想法。不知你想不想作個參考?」

    「說來聽聽。」怎麼從來沒發現,她的聲音還滿好聽的,清清柔柔,像水一樣,乾淨的沒有任何雜質,聽得人沁心舒暢,也聽得他……有點昏昏欲睡。

    「要讓顧客瞭解布的品質,就得由掌櫃的下手。你有沒有想過,有可能是底下人的服務態度出了問題?如果今天你想買這匹布,卻發現價格比別家高,多問了句,然後掌櫃的回你一句:『那家比較便宜不會去那家買呀!』請問一下,你還有可能買嗎?」

    「嗯?」這個他倒是沒想過。

    「連你的心情都受到影響了,你想,底下的人士氣不會有影響嗎?他們會不會早就認定不可能拚得過人家,也懶得再努力什麼了?反正他們領的是固定薪俸。有了這樣的心態,對客人的態度還和氣熱絡得起來嗎?」

    「那倒是。」他沒發現,到最後他竟然只能落個附和的下場,完全無話可駁。

    「帶人要帶心,我一直都很相信這一點。所以說,如果我們將每月結算下來的淨利撥個十分之一給他們作為紅利,你想想看,他們會不會卯足了勁去幹活呢?」

    會,絕對會!而且會熱心地把每一匹布的優點詳述個矩細靡遺,讓人無力抗拒。

    好個戚水顏,真有她的!

    這招叫什麼?拋磚引玉?以小錢去換取大筆營利,真會收買人心,虧她想得出來!

    傅磊不由得要對她另眼相看。

    戚水顏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我說錯了什麼嗎?還是你覺得仍然不可行?」

    「不,我認為這是很聰明的做法,你怎麼會懂這麼多?」

    聞言,她笑開了臉,像是得到了多大獎賞的孩子,有著單純的喜悅。「也沒什麼,我還沒嫁你以前,也學過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後來要出嫁了,才慢慢移交到泛舟手上。」

    原來她不是真的腦袋空空,什麼都不會。

    戚水顏見他只是沉默,怕他覺得被比了下去,自尊受創,連忙又道:「其實生意上的事,你懂得比我還多,這一次只是你心情太浮躁,才會沒辦法冷靜下來思考而已。」

    比起傅磊的生意手腕和歷練,她是真的還差上一大截,望塵莫及。

    傅磊沒好氣地抬眼。「你廢話真的很多。」他有說他覺得不如她或顏面無光之類的話了嗎?要她多嘴!

    「呃?那我出去好了——」

    「等等,回來!」他口氣差勁的喚住她。

    「還有什麼事嗎?」

    傅磊沉吟了會兒。「既然你說得那麼頭頭是道,那麼這幾家商舖就交給你負責,真有本事就做出點成績來讓我信服。」

    「啊?

    戚水顏呆住了。

    「可、可以嗎?」

    她不是怕辛苦,只是——他不是很討厭她嗎?怎麼突然信任起她來了?他難道不怕她把傅家的招牌給砸了?

    何況,她一介女流之輩,插手男人的事業,在一般人的觀念裡,終究有點……

    他的行為總是那麼的出人意表。

    「那一疊是所有布莊的帳冊明細,以後就交給你去管了,如果負擔不了,就先挑個幾間鋪子試試,明天起,要看帳就到書房來,有問題隨時來問我。」

    他……允許她靠近書房了?還說可以隨時找他?

    戚水顏受寵若驚,一時無法消化這突來的轉變。

    「真……真的嗎?」

    「收起你那副蠢相,別讓我懷疑自己作了個呆到極點的決定。」

    他說話還是惡毒得毫不留情,但是她發現,她已經不介意了,她一廂情願地認為,他肯讓她分擔他的事情,也算是一種對她正面的肯定了,不是嗎?

    為什麼會作這樣的決定?傅磊同時也疑惑地問著自己。

    不是一直不遺餘力地要將她驅離他的生活中嗎?如今的行為,豈不矛盾?

    唯才是用,對吧?

    這是他的習慣,他欣賞有才能的人,並且會給予充分的發揮空間,所以在意外驚覺她出乎意料的聰慧巧心時,很本能的就作下了這樣的決定,一時也忘了對她的偏見。

    後悔嗎?在看見她宛如孩童般純稚的驚喜笑容後,想說也說不出口了。

    罷了,就讓她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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