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情影 正文 第二十集(3).孽戀的歸宿(大結局)
    米楠沒有到達冀北壩上。那天夜裡,午夜以後雨越下越大,夜雨如注的山路上,顛簸崎嶇,米楠卻沒有一點倦意,同車的兩個男子已經昏昏睡去,只有開車的男子,似乎因為前方道路的難測猶豫起來,米楠看出他的顧慮,抬眼看車的前方彷彿一個等待吞噬他們的黑洞,有些恐怖。車上的表顯示已經凌晨四點,那兩個人驚醒,堅持繼續走,山路兩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不能停下來,說天亮前到市裡找個旅店歇息。

    臨近市區,問路邊停靠的貨車司機,得知因為大雨,山洪把上壩上的路沖毀了,說如果雨不停至少兩天以後才能上去。於是,臨時決定,四個人在一個市郊靠近山的小旅館住下了。

    天亮以後,和他們一起來的兩個人卻突然不見了,米楠不知究竟,按照小曾的安排,他們不能通話,以防被監測到她的位置。米楠也意識到,原來和她一路同行的兩個男人,其實並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她一路上的戒備和提防原來是虛驚一場,他們只是小曾另外案子的當事人,與她的一切包括到壩上的落腳點的安排全無關。

    接下去的事情更蹊蹺,三天後,米楠驚奇地發現,連一起來的司機也不見了!

    米楠的心陷入恐慌,怎麼回事呢?空蕩蕩的房間她隻身一人,而且,幾乎身無分文,小曾怎麼安排的,什麼人會來接應她,她無從知道。

    沒有人回答她的疑問,她仍然不敢給小曾打電話,這是小曾臨行前特別叮囑的,說公安局等著定位呢。到第四天,煎熬中,米楠屋裡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聲音,他告訴米楠,耽誤了幾天手裡的錢不夠支出,因為下雨上不了壩,他們不管米楠的事了,叫她自己收拾收拾走吧。

    米楠又驚又氣,問對方是誰,自己接下來怎麼辦,但電話裡頭的聲音已經是忙音。

    雨終於停了,遠際的天空一抹一抹的現出淡藍和灰白,只有頭頂上的天還是深灰的,裹著鐵色的烏雲,低低地盤桓在抬眼可及的天上。米楠的腦海裡翻滾的思緒像湧動的雲,所有發生的事情的畫面交錯疊現,在腦海裡飛舞,不知多久,她突然覺得眼前的天光亮了。

    就在這瞬間,她的心象撕帛一般發出脆裂的響聲,她察覺到了那可怕的真相,所有的謊言,設下的陷阱,什麼綁架,什麼報案,什麼逃避,就在幾分鐘前,她還在焦急中盼著怎麼去壩上和什麼人接頭,沒有什麼人,沒有了,只剩她自己!

    米楠的身體僵硬寒冷到冰點。但是,她的表現卻是出奇的安靜,她慢慢走到簡陋的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水嘩嘩地流著,樣子很無辜,她輕輕用手去觸摸水溫,感覺水滑過她的手指,絲絲涼意透過指尖傳導滲透她的全身。

    這個永生難忘的無眠的夜裡,她第一次,在老崔死後,以一種莫名的心情懷念起他,回憶起七年前,因為這個男人,她躲過了人生的一劫,在這七年的光陰裡,它得到的,她感受的,還有她的失落和迷惑。她享受到的生活的任何一種滋味,她得到了女人虛榮的滿足,盡現了女人淋漓盡致的虛榮的本質,幸運地品嚐了事業成功帶給她的榮耀之外,還獲得了男人的一切,叫她心靈煎熬和扭曲的或者使她充滿對美好愛情的真摯嚮往的,還有,昏昏暗欲中人性絕望的掙扎。

    如果老崔那個時候不搭救她,她可能會在監獄裡呆上十幾年。米楠不知道自己在監獄裡會怎麼樣度過?她能不能順從上帝的安排,安靜地住在監捨,剪一個短髮,兩眼無光一臉麻木,每天趴在縫紉機上不停地勞作,想著加分,減刑,想著自由,永無止境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直到她雙鬢斑白華容褪色。

    在這個夜晚,米楠以從沒有過的冷靜,甚至是超乎尋常地漠然,想起黃易。她不知道,如果沒有老崔和桫欏吧,她會和他相遇嗎,她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她那種動物本能的捉捕的眼神,想起幾次聚合,離棄時那雙漂亮眼睛後面的游離和掩飾,冷酷和隔絕,日常狀態下莫名的急躁和厭倦,許多細節,是自己故意遺落了。

    世態炎涼,米楠寄希望的那片藍天,曾經展現給她澄澈清凌,但她太過奢求了,使她疏漏和錯察了事情的本來面目。這些都可以饒恕,他可以騙她,能騙到什麼程度都行,能騙多久都行,但像現在這麼毀她,太過了,他和她沒有深仇大恨,她對他的離棄,甚至連怨言都沒有,她不知道男人的絕情怎麼這麼簡單?

    也許刀紮在自己的心上,自己都不會知道疼。米楠這麼想。

    她自己肯定不知道疼。但她突然想知道別人知不知道疼得滋味?這個意念在一霎那充斥了她的全部腦海,膨脹了她的心,她感覺到自己的血管裡湍急湧動的慾念,幾乎不能抑制,彷彿注射了狂熱的興奮劑。

    有了這個打算,米楠渾身發熱,她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就像打量一個不認識的人。她想,黃易也許也不認識這個女人了。

    才一周的時間,季節已經完成了轉變,落葉堆滿城牆跟。米楠悄無聲息地沿著寂靜無聲的街道,在清晨的時候回到了她自己的家中。

    沒有任何想像中的情景,比如停靠路邊的警車,蹲守警察的身影,身邊戒備警覺的眼神,甚至門衛和保安都不多看她一眼。

    她回到自己的家,看到自己熟悉的家,聞到自己熟悉的味道,這個時候,她覺得家裡的一切彷彿都有生命,門口玄關博古架上的茉莉花,向她伸著捲縮的葉子,等待著她一杯清水的滋潤,沙發好久沒有擁抱它的主人,一副懶惰又鬆垮的樣子,自己已經快洩氣了。

    上午九點鐘,米楠用桌子上的電話給黃易打電話,她能想像出他的慌張和驚恐,響了幾聲,還沒有接,米楠在想難道他不敢接?

    但這時,電話裡傳來黃易的聲音,果然是膽怯和畏縮的,米楠心想。

    黃易像不相信一樣,但可以聽出他在克制著他的驚疑,「米楠,是你嗎?」

    是我。米楠恍若隔世。

    我馬上過去見你。黃易說。

    米楠沒有答話,掛了電話,淚水還是流了下來,她原來以為自己不會再因為他流眼淚了。

    她等著黃易來,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時間很短,但她卻覺得自己坐累了,站起來,米楠滿屋轉來轉去,她來到廚房,找了一下,很快在抽屜裡看見了那把日本餐刀,是黃易買的,他很喜歡,按說,應該還給他的。

    那就還給他,米楠痛快地想。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把刀曾經很漂亮,現在卻又舊又髒,默默無語,很不體面,米楠需要的是簇新和珵亮,帶給她刺激和勇氣,這把破刀有點磨損米楠昂揚的心情,她怪自己沒有早一點把刀準備出來,這麼想著,米楠用金屬網刷了刷刀上面的污穢,刀明顯亮了許多,因為亮,感覺有些寒氣透出來。

    黃易還沒有到來,米楠的心卻開始混亂,猶豫不決還摻雜著惻隱,憤恨還糾纏著怨埋,憂傷更夾雜著痛徹心肺的決絕。

    黃易出門時,崔肖輝早已經上班走了,黃易接電話的時候,她已經離家,所以並不知道將要發生的一切。

    黃易躺在床上,有點遲疑,握著米楠打來的電話,他想,總該有個正式的收場,我對她解釋,可以說完全是小曾設計的,自己事先並不知情,至於崔肖輝,假如米楠問到的話,可以說參與了,這樣顯得比較真實,自己也顯得坦白,崔肖輝恨米楠這是米楠能夠最相信的事實,也許這個事實能夠說服米楠,所有這一切的發生,是無法避免的。這樣,大概能平息她的憤怒並且接受眼前無法改變的現實。

    接近中午,黃易來到米楠家外,米楠打開房門,兩個人迎面相對的瞬間,他們彼此看見的是出乎他們自己意料之外的平靜,這平靜,幾乎叫他們產生錯覺,彷彿他們還是最相愛的兩個人,但空氣的凝聚,又叫表面似乎還有些笑容的兩人感覺到窒息般的壓迫。

    黃易進了門,猶豫間,還是在鞋櫃裡把自己的拖鞋拿了出來,他站在門口,見米楠自顧自走了進去,就進了屋,在沙發上坐下。米楠站在窗口的位置,背朝著黃易,一動不動。黃易望著她的背影,幾乎不敢認出,頭髮剪短了,有點亂蓬蓬的,非常的消瘦,後背看見肩胛。對於他來說,有些迷惑,他現在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愛情放過這個女人的身上。有時,他覺得愛,但另外的時候,又無所謂。當小曾跟他說用這樣的辦法把桫欏吧拿回來的時候,他莫衷一是,但小曾說總要給崔肖輝一個交待的時候,他嘴上未置可否,但實際上算是默認。他知道會傷害米楠,他當然知道,但他並不覺得米楠過不了這關。

    不如我們先去吃飯?黃易打破沉默,見米楠一聲不吭,他主動說話。米楠轉過身,黃易覺得自己見到的是另外一個叫米楠的女人,她真的變了樣子,不僅是神情,而且似乎五官都變了,眼睛顯得很大。

    黃易不知道那是因為絕望寫滿了臉,只覺得她的面容中的每一部分都格外的引人注目,有一種觸目驚心的叫人魂飛魄散的美麗,他看見她臉上薄薄的皮膚,露出隱隱約約纖細發藍的血管,他也不知道這是因為失眠或者貧血造成的,但霎那間,黃易心底湧出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歉疚感,也許,這算是感情的部分。

    米楠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無疑是非常的英俊,上帝很愛他,他有精緻的五官,挺拔的身材,任何女人,都會喜歡他,都會愛上他。他恃寵得道,卻能做出無辜的樣子,任由你去判斷他的得失對錯,都與他無關。

    但米楠真的想改變什麼了。她從他的身邊走過,又聞到他身上那種好聞的味道,這使她差點恍惚,在她轉頭看這個男人的時候,這個男人順勢抱住了她的身體,在他的懷抱裡,米楠抬眼再次與那雙與從前一模一樣的漂亮的眼睛相遇,她發現,其實她仍然是癡心不改,因為她無法拒絕這樣叫人心顫的情色,她現在知道了自己從前對他的愛的真切,而且直至現在也沒有改變,淚水就從米楠的眼角流了出來。

    沒有去吃飯,他們上了床,纏綿間,米楠的意識終於脫逃出慾望的深潭,她感覺到他的虛弱,就決定成全他,她把黃易的手臂從自己的左肩拿開,放在自己的胸前,這樣,就留出他腹部的空蕩,她反手從枕頭下摸出那個已經擦得珵亮的日本餐刀,那刀鋒的涼意順著米楠的肩頭滑過她自己的胸前,然後,她的手抵到了腹部,顯然刀長了些,並不順手,幾乎刺到自己,黃易睜大眼睛的瞬間,米楠在他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

    米楠覺得他什麼都懂,因為他的眼睛裡,除了自己就是死亡的影子。因此,米楠的巨大悲傷被一層快樂的膜包裹住了,她因為他的懂,就還把他當做自己的愛人,無限憐愛,覺得愛神直到死亡才把他們的心牽在一起,那死就是值得了。她看著黃易的臉一點一點地變化,血就要流光了吧,他的完美無缺的身體是雪白和血紅在一起的絕美的搭配。

    寧小西把今冬明春的生意全交到小雷手裡,多方奔波,給米楠請了律師,米楠被判處死緩。

    蘇納唐文淑倪曉帆曾經去那裡採訪,遠遠的看見過米楠,回來告訴寧小西,米楠出乎意料的表現好,很踏實,像是找到自己新的人生定位一樣,完全不像一個犯人。

    寧小西若有所思,心想,也許她的心終於有了歸屬吧。回想自己走過的路,還有身邊的女人們,我們仍然走在尋找我們自己歸屬的路上。

    寧小西去加拿大看女兒,蘇納、唐文淑、倪曉帆去機場送她,鬧嚷嚷一團,她的丈夫岳巖幾乎沒有機會和她說話。

    蘇納說: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寧小西說:等你當上總編我就回來。

    蘇納:那完了,沒時候了。

    唐文淑:那期待我什麼呀?

    寧小西:住上新房子就行了。

    唐文淑;那我也完了,過幾天就住上了,我人生就沒別的事了唄。

    倪曉帆:我呢?

    寧小西:趕快結婚,你結婚我就回來!

    代真開車送許非去機場的路上。

    代真:人家說新西蘭特沒勁,你不會超過三個月就回回來。

    許非:回來幹什麼?

    代真:繼續和我們一起真實而庸俗地活著唄。

    許非:我需要喘口氣,那的氧氣很充沛。

    代真:也行,等你喘勻實了,再回來。

    許非:等我孤獨的不能堅持了,就回來。

    代真:你已經想到你要孤獨,你還去?

    許非:一個單身的女人在哪裡不孤獨呀。

    代真:在世界的每個角落都孤獨。

    許非:我給自己定的人生目標是身影孤獨,心靈不寂寞。

    代真:可是我希望再見到你的時候,不僅身影不孤獨,心靈也不寂寞。

    兩個女人對視而笑,車疾馳而去。

    (完)

    第一稿開始於2007年12月17日

    完成於2008年10月15日

    第二稿開始於2008年12月2日

    完成於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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