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這麼激動……別別亂動我一直很感動OK?可是,我早就知道了,現在你說這個,我不可能非常驚訝啊。除非假裝那樣。」
「我以前又沒說過這是第一次」
「那還用說嗎。」
「……那不用說嗎?」
「當然,當然要說。但不說也看得出來啊。」
「可我沒說出來過」
「可還是看得出來啊。」
「……」
「哎,喂?」
「……」
「……你還好吧?」
「好得很」
「那個,我一直認為,行動比語言更有誠意。看一個人,重點不是看他說什麼,而是看他做什麼。」
田帥像一隻孵蛋的鵪鶉一樣坐在那兒半晌,而後他往後一仰,懊惱呻吟:「活該我沒早說成了吧」
王穎樂了一回,過去撓撓田帥的下巴:「看來,你太閒了。」
田帥癢得猛一縮脖子,沒領會過來:「什麼?」
王穎端詳端詳田帥,由衷一笑。
田帥瞅得清楚,就開始覺得不妙了……——
第二天,星期五。早上十點半左右。
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繼母逛街去了,王穎也不在家。田帥溫過會兒書,又不能拉琴,從讓田旭帶過來的新碟子裡選出一張,擱客廳CD機裡放了,就著兩個小音箱聽——傅審知不是音樂發燒友,他的繼妻以及第三第四個小孩也不是。就這普及版的音響,還是田帥避風頭在這邊住的時候,傅審知才添上的。
聽到一小半的時候,武從雲接到電話,跟江大鈞擱下句「他們買了東西」出去了——現在的情形不似以前,快遞進不了大院,包裹還要在門口警衛室那兒過一下安檢。
田帥起先沒反應過來,接著品味他的新碟;足足半支曲子之後,田帥突然一個激靈醒悟過來了,轉頭問江大鈞:「誰買了東西?」
江大鈞不禁失笑:「這裡到傳達室,走過去也就幾分鐘。」
田帥斜睨了一下江大鈞,轉開了輪椅,開始心猿意馬。
江大鈞瞧得好笑,實在忍不住,掏了煙走了出去,在院子裡笑了一回,點了一根抽了兩口。
而後武從雲拎著個電腦包與一個紙袋回來了。
紙袋裡是72色的彩色鉛筆、素描紙與兩本書——《素描入門》,《水彩入門》。
田帥見了電腦包很不解:「我有筆記本啊用用足夠了。」沒必要買新的
可包一打開,取出裡面的卡片一看,田帥眼睛就亮了。
這台筆記本有性能優良的獨立聲卡,並且已經裝了兩款常用的正版專業軟件,是一個電子音樂工作台。包裡附帶軟件說明書,另配了一副高品質耳麥。
這是一個入門級的專業工作室,但還不是豪華工作室。
不過,足夠田帥折騰了——
這一周週末兩天,王穎週六下午早早回來,週日好好休息了一天。
但傅審知不行。他只回家吃個晚飯、睡個覺,兩天均是一大清早就去加班了。
王穎面臨各種壓力與暗示。然而這些,比起以前王穎幹下的「好事」,並無出奇,也算不上更加艱難。所以週日早上,王穎悠然在家看書讀論文。
田帥奇怪了一回:「你居然還能放假?」畢竟很高興王穎有空,又喜歡新到手的軟件,抓緊時間飛快完成備考的學習任務,擺弄電子音樂去了。
同在一個屋簷下,難免有碰面。週六下午半天下來,王穎已經知道了田帥的繼母姓吳,有一個在她們那一代人中間重名度很高的名字——「麗芳」;知道了兩個小孩一個叫晶晶,一個叫翔翔,卻不知道他們的全名。
因為田帥的態度在那兒擺著,王穎並沒問這掃興的問題,看夠了書閒來無事,挪到靠窗邊,與田帥分享一張書桌,拿她自己送給田帥的彩色鉛筆,選了院子裡的一叢木芙蓉,攤開紙來,慢慢兒描。
田帥意外驚喜:「寫生啊,你會畫畫兒?」
王穎悠然翻開了《素描入門》:「學唄。」
田帥無語抬頭,望了一眼天花板,垂頭一捂眼睛。
王穎拔過一支彩色鉛筆就抽了過去——
水溶性彩色鉛筆畫畫,要重複上色。所以這一叢仲夏的紫荊樹,王穎畫了不止一個週末。
田帥在家,每天讓護士過來幫著給洗澡,定期換藥,除此之外,聽課都靠同學從網上傳來講課錄音,不踢球也不訓練了,所以田帥閒得很,有時候也難免胡思亂想,擔心王穎受委屈,又或者應付不來,還為這個探了探傅審知的口風;但每每看著王穎在那兒描線、刷水、晾畫時悠哉悠哉,一點也不見焦灼不安,田帥又安穩了,該做功課做功課,該搗鼓搗鼓去了。
這樣的日子過起來,說艱難艱難,說容易也容易。
一眨眼,田帥就考完了;再一眨眼,田帥生日到了。
是一輩子一次的成年,偏又重傷在身。這個生日,實在夠叫人難忘的。
正好是週六,王穎早就空出了日程。
一大清早,秦大廚就過來了。
田旭在傅審知這裡沒有自己的房間,與以前一樣,住他自己的房子;不過這一天,田旭也到得早,都還沒九點,便開始指揮李偉跟勤務兵佈置客廳,自己也親手上;見王穎順手給遞東西,一樂:「你去歇著。嬌客啊」
王穎也不勉強,隨手把固體膠往勤務兵的口袋裡一塞,跟田旭道:「你倒是幹勁十足。超級足。」
田旭聳了聳肩:「哎,這些天總是在外面當孫子,難得鬆快一下,今天也輪到我指揮人了」
正好田帥轉著輪椅出來瞅熱鬧,聽見了「當孫子」三個字,不禁看王穎。
王穎微微一笑,走過去,特意挑了田帥右邊,摸摸他的臉兒。
田帥想依樣畫葫蘆,可他左手朝右邊來,這就先天短了一截,還彆扭,夠不到王穎。
田旭笑得不行——
為了客人們來去的方便,生日宴辦在中午而不是晚上。
這天上午,王穎終於看到了胡怡。
胡怡已經與幾個要好的同學一起,來看過田帥一次了;因為她來的時候是週六上午,沒見著王穎。這次一碰頭,胡怡逮住王穎好好打量了一回,放心道:「還好還好,沒瘦,好像還更精神了。」並不問王穎為何突然休學,也不問王穎最近在忙什麼。
「你呢?」王穎反問了兩個字,調侃地抬眼看向旁邊含笑望著她們倆的齊達,「有人減肥了啊,為什麼?英雄難過美女關?」
胡怡拍了王穎一記。王穎嗔胡怡:「這麼快就護著了啊。」
齊達瘦了一圈半,瞧上去也比以前多了一股沉靜之氣;此刻聽王穎這麼說,齊達赧然笑了笑,認真道:「強化訓練——就是『淘汰營』——我參加了。」
入伍是條不歸路,只能在體系內往上升,沒有跳槽一說;而且去哪裡身不由己,要服從分配,很可能導致長期的兩地分居。
這個大男孩已經選了他這一輩子的路。
王穎心下感慨,既為胡怡欣慰,也為胡怡擔憂。然而又能說什麼呢?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只能應一個「好」字而已——
王穎送給田帥一套音樂發燒友喜歡的中檔小音響。既方便攜帶,又表現力高超。現在可以放在家裡,臥室就足夠,不佔什麼地方;開學了則不妨帶去宿舍。
什麼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乃大和民族的產品,不是帝國貨色……
這是齊達的評語。
田帥壓根沒空注意到這一點。他忙著惱火,因為明亮嘲笑他「你怎麼突然比我矮了一半」……
而與此同時,王穎則注意到了另外一幕:伍文婷也來了,正與田旭聊天。
拆禮物,切蛋糕,吃飯,打牌搓麻將玩「殺人」遊戲。
這樣鬧到下午三四點,就陸續散場了。因為現在外面遠不如去年這個時候安全,雖然朱京警衛力量充沛,但夜晚行車若無必要,還是免了的好。
田帥轉了輪椅回房間,不一會兒轉了出來,腿上多了兩個包裝好的盒子。一隻扁平,一隻比拳頭略小。
田旭走得晚些,見狀笑了:「喲~這個小的是什麼,戒指嗎?幹什麼剛才不求?」
田帥怒瞪田旭,臉都漲紅了。
王穎意外;田旭更意外,怕田帥氣出個好歹來,虛按了按討饒,趕緊快步走出了客廳。
剩下兩個人呆在一下子顯得空曠的客廳裡。
田帥突然就有些忐忑,把盒子遞給王穎,看著王穎拆了包裝:「買的時候沒想那麼多……也不是沒想到。這個不算。你就當它首飾。喜歡嗎?」
戒指是簡潔典雅的白金素戒,線條流暢而溫潤。
王穎端詳了一下,真心道:「喜歡。」戴上去看了一會兒,又摘了下來,「可是不方便。用手不方便。」
田帥不禁叫屈:「我就想著你總是在搗鼓這個、搗鼓那個,手上沒個空兒,鑲鑽石的必然嫌麻煩,一不小心還會蹭著,肯定不會戴。可是——怎麼連這個都要嫌?」
王穎失笑:「我有一些鏈子,白金的也有,拿這個當掛墜好了。」
田帥就高興了,把第二個盒子遞給王穎。
拆開包裝,裡面是一張空白碟,上面寫了短短三個單詞。
For
my_love
「曲子?」
「嗯。我自己寫的。你畫畫的時候寫的。」——
接下來的六月末,一直到七月上旬,忙亂歸忙亂,情況倒還不錯。亂七八糟的爆炸逐漸絕跡,新聞主持人的臉上開始恢復微笑。
田帥一開始還跟蹤新聞,後來就開始膩煩,只掃一眼報紙頭條。不過田帥另有消息渠道——他看著傅審知加班漸漸減少,週末開始能歇上一天,壓根不用問,直接就把小心肝穩穩放回了肚子裡。
然而這一切在七月十二號被打破了。
那艘噴塗了對色聯邦國旗的飛行器,帶回來了太陽系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