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顏 正文 章三十五 偷閒
    清晨,許書顏用過早膳便讓水莪去辭了朱嬤嬤,就說昨日飲酒太甚上了頭,今日便不去丹青院聽學了。之後又命蕪菁蕪蘭準備書案,熏香並一盞清茶擺在湖邊的露台,想著好生休整一下心情才行。

    水莪聽了,面色不太好,想來是可惜今日無緣得見心中那個人,水月趕緊拉了相勸,這才乖乖領了吩咐去前院尋朱嬤嬤告假。

    換上件竹青色的素袍,腰間勒了一截指母粗細的同色錦帶,有細細的流蘇綴在腰際,書顏又自己隨意綰了個懶雲髻,別了根母親生前留給自己的碧玉花簪,就此捏了一本詩詞集子,讓翠袖帶上女紅繡籃,一併去了湖邊。

    蕪菁蕪蘭動作麻利,已在露台上擺好了坐榻和矮几,並煮好了鮮茶放在上面涼著,就等許書顏來了便可以潤嗓。

    放下繡籃,翠袖看自家小姐的臉色,知道她向來喜歡獨處,便悄悄退了出去,靜靜立在外面等候。

    隨手撩開紗簾,近在咫尺的碧湖凌波閃閃,書顏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想著偷得浮生半日閒,便取了針線在手,想著如何繡出個獨特的海棠花樣,卻久久不能下針,不由得抬眼凝神望著遠處的湖面。

    經過昨夜之事,書顏覺得身在祁家怕是日子會越來越難過,那祁淵雖然不怎麼回錦上園居住,可畢竟祁家上上下下都靠著他在做主,如今自己得罪了他,即便是不常見面,也難保他將來會暗地裡使絆子。祁玉容倒是對自己和氣,可不過是當作籌碼罷了,加上個不管事的祁冠天,再想想幾個姑娘現如今的處境,怕是自己早先想好的計劃要給落空的。

    高陽許家雖不是祁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可好歹也是地方首府。雖然父親去世後家道中落,許書顏卻也是賣了宅子賣了田產莊子才出來的。算上一算,存在錢莊裡的現銀子就有一萬八千兩。當初來河東前也想好了,想藉著祁家的聲望,尋上一戶乾淨又有前途的大戶人家嫁過去做少奶奶,不求大富大貴,卻也要吃穿不愁。自己上輩子沒吃過苦,下輩子也沒理由去吃苦,這才獨自一人離鄉背井的前來投靠。

    現如今住了小半月後才發現,祁家兩百年的基業並非表面上那樣通透,內裡複雜程度遠非自己所想像。就拿晴姑娘當初投湖之事來說,許書顏就相當震驚。雖然嘴上對翠袖說了那些看似冷靜的話,心裡卻也是同情她的。身為庶出,嫁娶之事哪能自己做主,玉晴雖然小,但也知道反抗。看來自己當初想的也太天真了,盼著靠祁家尋個好人家,又要合了自個兒的主意。可現在看來,若是被強嫁給什麼豬呀狗呀的,豈不是背了當初的意願。

    想到此,書顏更加定了心思,覺著只有靠宮裡頭那位才能擺脫現在的困境,祁淵雖然勢大,畢竟抵不過貴妃娘娘的身份。要是她喜歡自己,那婚事方面也好拖她給指點一二,比現在坐以待斃的強。

    既然心思明瞭,書顏也收回了目光,看著手中白絲荷包,也有了主意,取了跟碧色絲線,開始動起手來。

    哪知這一繡就過去了大半天地時間。等許書顏覺得有些乏了。卻發現肚子有些「咕咕」叫起來。

    「翠袖!」

    聽見喚聲。一直立在外面地翠袖趕緊撩開簾子進來。又麻利地斟了杯茶遞給她:「小姐。您繡了一個上午。可是餓了?」

    「還是你心思通透。」書顏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還真有些餓了呢。」

    「不如就在這兒用膳吧。反正四周有紗幔合圍。外面也看不到您。而且此處暖風徐徐。想來胃口都會好些地。等奴婢去張羅飯菜。小姐您再休息一會兒吧。」翠袖望了望露台外隨風搖曳地碧樹。又過去搶了書顏手中地繡籃:「您可別再繡了。虧眼睛呢。」

    「知道。我看看書行吧。」書顏也沒惱。順手拿起了放在身邊地集子。

    「還不是一樣,您就養養神得了。」說罷,翠袖同樣搶去了書。

    「好好好,你這個管家婆,我不看就是了,閉著眼睡覺總行了吧。」心中一暖,書顏便依了她,順勢斜躺在了軟榻之上,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看著自家小姐總算恢復了心情,翠袖也安心了些,輕手輕腳地出來露台,尋了蕪菁蕪蘭一併張羅午膳去了。

    哪知剛睡下不久,就聽得水莪的聲音遠遠響起,還夾雜著一絲興奮:「四姑娘,有客來訪,是畫樓公子。」

    撐起身子,書顏聽說是畫樓公子來了,起身理了理衣裳:「讓公子進來罷。」

    話音一落,水莪已經撩開了紗幔,迎了畫樓公子進來,臉上染了兩朵桃花似的紅暈,嬌嬌怯怯的模樣,讓書顏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公子稍坐,奴婢去給您奉茶。」水莪一扭頭,又退下去了,想來是害羞,又不敢一直呆在露台當中。

    「您乾脆收了水莪罷,這丫頭日日心思都不在這兒,我留著也是個麻煩。」書顏覺得有趣,故意用衣袖掩了唇角的笑意,故作認真地說道。

    哪知畫樓公子面色一凜,略有些不悅:「朱嬤嬤托人說你有些不適,我才所以來看看罷了,四姑娘千萬別誤會。」

    對於畫樓公子的一本正經,書顏有些意外,卻也只是笑笑,指了指對面的軟榻:「公子請坐。你也不用當真,我不過是玩笑罷了。」

    「在下也不是計較什麼,只是事關水莪的清譽,得撇乾淨了才好。」畫樓卻一點笑意也沒有,話音淡淡的。

    見他如此認真,書顏只好收起笑容:「還是公子想的周到,是我疏忽了。我明白,公子心氣兒高,一個丫鬟,卻也是配不上您的。」不知為何,書顏心裡略有些不悅,覺得水莪雖然是個下人,但模樣生的好,又是個清清白白的家生丫鬟,別說是配個畫樓公子這樣的門客,就是嫁與一方小吏做妾也是上得了檯面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畫樓見書顏笑意全無,也覺得自己太過較真,只好解釋:「只是水莪之前曾向我示好,我也斷然向二太太表明了心意,是不可能收了她的。所以此事休要再提,免得又傷了彼此的臉面。」

    見畫樓公子語氣漸軟,書顏也想開了些,吐氣如蘭微歎道:「各人姻緣自有定數,卻也是勉強不來的,是我多心了。」

    畫樓見書顏並未計較,便有意岔開了話題,提及當年遇見許之山的事。書顏聽見自己父親的往事,自然極為感興趣,接連問了許多問題,畫樓公子都一一答了。兩人又切磋了一些在丹青技藝上的心得,倒也逐漸忘記了適才的不愉快,說著說著,陣陣笑聲從露台裡傳了出來,有許書顏的輕吟淺笑,也有畫樓公子的淺淺朗笑,迴盪在湖面,似乎能延伸到很遠,久久不息。

    只是兩人都沒發現,不遠處立著一襲絳色衣袍的人影,朗眉微蹙,薄唇輕抿,似是有些迷惑的神色浮在面上,一動也未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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