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天行 正文 215 天涯
    215天涯

    卻說陸甲出了「佛手」院,穿過花園,來到對面的「菩提」院。只見院內佈置與「佛手」院無異,只是客房的名稱換做「春蘭、夏竹、秋菊、冬梅」三組。陸甲按照左思禪指示,先去敲春蘭間的房門,許久,只聽房內傳來一名男子聲音:「誰?有何事?」聲音極其粗重。陸甲沉一沉嗓子,道:「小弟是往來客商,手有些金銀玉石,不知客官……」話未說話,男子便喝道:「不要,趕緊滾。」房內又傳來以女子輕嗔薄怒之聲:「這人好討厭,跑來賣東西!」男子笑道:「莫管他。」

    陸甲吃了閉門羹,呆了一會,又去夏竹間敲門。

    一大漢猛然開門,雙目瞪圓,怒視著他,喝道:「什麼事?」陸甲道:「賣金銀飾的。」大漢三十歲下,似是一名樵夫,腰間別著一把斧頭。聽陸甲一說,轉眼瞥了一下房內。只聽房內一聲音道:「不要多事!」大漢立刻道:「不要,你也不要再來敲門。」然後猛地將門關。

    陸甲暗覺奇怪:「這些人分明都身懷武功,卻又為何喬裝改扮,莫非真如左大人所言,殺手早已埋伏在寺內,伺機動手?」又去秋菊間。剛到房前,便聽房內傳來一女子說話聲:「為什麼,為什麼你還是忘不了她?」

    言語中帶著幾分無奈和悲痛。許久,一男子低聲道:「有些事情,既然生了,就不能回頭,任何人都無可奈何!」語帶哽咽,聲音在暴雨中,顯得極其悲切。

    女子又道:「我覺得你變了好多!」男子淒然一笑,道:「人總是會變的。」女子道:「你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話說到此處,戛然止住。陸甲頓時覺得眼前一股勁風襲來,那勁風極快,感覺到時,已經襲面門。

    陸甲一驚,暗叫不好。正在這時,那勁風卻立時不見了。顯然屋內之人功力極深,早已算準了自己所佔的位置,勁力出之時,雖然猛烈,但是剛一碰到陸甲面門,登時止住,力道掌控之強,已然出神入化。

    陸甲驚魂未定,便聽屋內傳出一男子聲音:「外面的朋,既然來了,便進來喝杯酒,門沒有鎖。」

    陸甲不知所措,鬼使神差地推門進去。只見屋內一男一女,男子背對門口而坐,女子側身坐在男子身旁。雖看不見男子的臉,只單單一個背影,便覺一股憂傷之意。那女子一身紅衣,生得極其美艷,眼圈微紅,雙目掛淚,見侍衛進來,便轉身過去。

    男子緩緩地轉過身,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右手緊緊捂著胸口,像是身患痛心之疾,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之事,表情痛苦,雙眉刻意舒展,極力使自己表情平靜。

    但他的眼神卻是奇異的,竟彷彿是皎潔的月光下的一彎碧綠的清泉,深邃而悠遠。

    陸甲被眼前之人驚呆了,暗道:「此人滿目蒼桑,落魄至極,卻又深不可測。言語之中,彷彿有巨大的魔力,令人不寒而慄。」

    男子忽然淡淡地道:「朋,坐下來喝杯酒!」

    陸甲喃喃地道:「不……不用客氣,我是……我是賣……金銀飾的。您可以……可以買來送給這位……這位姑娘。」說著忍不住去瞟一眼那女子。那麼美麗的女子,世很少有人能忍住不看的。

    男子淡淡一笑道:「據我所知,在這荒郊野寺,有好貨的人,藏都還來不及,又怎會拿出來賣呢?」

    陸甲一下子被問住,答不來。

    男子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一字一句道:「我今天不殺你,坐下來喝杯酒,趕緊離開。」

    陸甲早已知道,自己的武功與眼前之人相比,相差太遠,不敢得罪。當即道:「小人不敢,小人這就離開,不敢勞煩大爺。」說著便轉身往外走。

    男子不說話,也沒回頭看他,只是一個人呆呆地在那裡喝酒。女子深情地望著他,不住地搖頭,哽咽道:「你這又是何必呢?難道你的心還不夠痛嗎?為了她,值得嗎?」

    陸甲雖沒有聽到那人說話,出門之時,一眼瞟去,卻見他的眼角已流下淚水。

    陸甲出得門外,長長吸一口氣,額頭已經滲出冷汗,心道:「這人是何來路?話雖不多,但是沒字每句都彷彿可以置人於死地!」

    轉頭望見冬梅間,略一定神,心道:「剩下最後一間了。」又去敲門。一會,一個白衣生,推門出來。陸甲說明來意,生仔細打量他一番,雙眉微微一挑。手中折扇打開,輕輕一搖,然後哈哈大笑,搖頭不語,逕自走進房間,「匡」地一聲將門關。陸甲莫名其妙,一頭霧水,卻又不敢再去敲門,只得回去覆命。

    回去路,遇見宋二、薛丁兩人,三人一同回到住處。陸甲先向左思禪、皇甫朔稟告所見之事,左思禪道:「如此說來,『無心』院一處三間房內住客,均有可疑?」陸甲道:「春蘭間的住客,雖未見面,但聽說話之聲,雄渾有力,定是習武之人。夏竹間和冬梅間兩房,雖扮作樵夫、生,但言語、舉止詭異,且分明有武功在身。最可怕的是秋菊間的那人,那人雖看似落破,但武功之高,小人平生未見。」

    皇甫朔道:「你在王府當差多日,王府中高手如雲,難道還沒有人能比得過那人?」

    陸甲搖搖頭,歎道:「只怕那人的武功,遠在八大將軍之。」

    眾人臉一愕,呂方聞言,心中暗想:「這些人急於打探寺中住客消息,究竟所為何事?」想起剛進寺院時,有一位大和尚在後院唸經,那唸經的和尚,功力也定在八大將軍之。又想:「但據陸甲所說,那人又分明不是那和尚。」

    皇甫朔又問宋二:「你去的『空靜』院,有何異常?」

    宋二道:「空靜院內,分『風雨雷電』三間房,風間裡面住的是一對夫婦和一個孩童,像是普通的村民,並未見會什麼武功。隔壁雨間是那對夫婦的父母,也是尋常老叟,不像會武功的樣子。倒是雷間的鏢師和電間的戲班子,有些奇怪。」

    左思禪問道:「有何奇怪?」宋二道:「那鏢師的鏢車就放在院內,這麼大的雨,也不去遮蓋。房的雨水流下,打在鏢箱,聲音清脆,分明箱內是空的。還有那位戲班班主,手下只有一個七八歲的戲童和一名粗壯的大漢。小人問他是表演什麼絕活的,那班主竟說是走鋼絲的。走鋼絲之人,常年練習下盤功夫,按理說應該腿腳有力才對。但我看那大漢,分明雙臂力大過人,而下盤功夫卻是稀鬆平常,分明也是喬裝而來。」

    左思禪點一點頭,與皇甫朔相對一望,又問薛丁。薛丁道:「無心院內,除了青龍間是寺內和尚居住之外,白虎朱雀二間,也有人住。這二人兩位大人都認識,一位是峨眉派青松道長,另一位是華山派紫須道長。」

    左思禪一愣道:「他們兩個怎會來到這裡?」薛丁道:「據說是要去京城辦事,路過此處,在此落腳。」皇甫朔看一眼左思禪,道:「左兄如果不方便,可不必與他們正面交涉。」

    左思禪哼一聲,道:「見了也無妨,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大不了一拍兩散!」

    呂方轉念一想:「他們為何要去打探寺中住客情況?聽三人所說,寺中之人,個個大有來頭,當真臥虎藏龍。這麼多高手齊聚於此,究竟有何大事?」

    左思禪又問道:「玄武間住的是何人?」薛丁道:「玄武間住的是本寺主持,慧恩大師。因為屬下去時,慧恩大師正在唸經,故而未敢打擾。」

    二人商量一番,覺得事有蹊蹺,殺手一事,更是無從判斷。於是只得吩咐七名侍衛嚴加防範,左思禪、皇甫朔二人輪流當值。

    雨如瓢潑一般,下了一夜,第二日仍未見停。左思禪睡的正香,忽一下子猛地驚醒,見皇甫朔連同三名侍衛守在門口,呂方在椅子,睡得正憨。才放下心中巨石,又聽有人敲門。皇甫朔開門,見來者正是了塵。了塵道:「天降大雨,無法為眾施主送飯,請自行到飯堂用膳。」

    眾人收拾一番,帶了呂方,穿過三處廊亭,來到前院。東便是飯堂,西似一竹林,大門緊鎖。眾人進了飯堂,見堂內極大,擺了數十張桌子,彷如酒樓。每張桌都擺放好了幾樣素菜,一壺清茶,幾副碗筷。

    幾張桌子,已經坐了人。左側靠內坐的是昨夜陸甲在佛心院內見到的那名生和另外一男子,再往右是那名樵夫和一大漢。右側坐的是幾名鏢師和戲班三人。

    眾人見一行人進去,也不抬頭,仍舊低頭默默吃飯,只是不時側眼瞟過,神情異常怪異。左思禪和皇甫朔均覺奇怪,呂方更是不解,心道:「突降大雨,只不過來寺中暫住,都是南來北往之人,先前並不熟識。俗語道:出門靠朋。這些人卻目光怪異,分明都把對方當做仇敵,不知是何道理?」

    左思禪皇甫朔二人卻更加驚恐,自收到飛鴿傳至今,雖已將寺內眾人調查清楚,卻人人可疑,就不得不人人都防。又見這些人個個面露凶光,更覺不安。

    眾人隨便找了兩張桌子坐下,剛要動筷,左思禪使一個眼色,薛丁立刻領會。

    自懷中掏出一支銀針,偷偷在飯菜中一試。見無異樣,點一點頭,眾人才開始吃飯。

    呂方笑道:「幾位何須如此謹慎?這寺中和尚要想害咱們,又何須等到現在?」

    皇甫朔哼了一聲,道:「還不是因為你!也不知道你有什麼重要之處,王爺居然要我們將你安全送到。」

    呂方心中一震,心道:「我本是頂替劉健,前去王府的。沒想到左思禪和皇甫朔身為八大將軍之二,居然也不知道劉健究竟有何秘密,看來這事必定極為隱秘。」

    於是又試探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用處,我不過是一個平頭百姓,誰料想王爺竟如此器重。」故意喜眉梢,俏皮道:「兩位,你們說王爺會不會是賞賜我美女珠寶什麼的?」

    宋二冷笑一聲,道:「你倒是想得美,只怕像那幾個追莫靈蹤的侍衛一樣,被扒了皮掛在城樓曝曬。」

    哪知宋二一提到莫靈蹤的名字,堂內所有人的目光竟一起投了過來。左思禪臉一愕,雙眼一瞪,讓宋二不要再說。宋二自知多話,低頭不語。

    呂方卻不管這些,繼續追問道:「莫靈蹤是誰?」

    左思禪面樓怒色,剛要喝斥。忽然那樵夫猛地站起身來,指著呂方喝道:「小子,你是不是不把大家放在眼裡?」

    呂方疑惑不解,道:「這位好漢,你吃你的,我說我的,礙著你什麼事了?」

    樵夫從腰間抽出斧頭,道:「裝什麼蒜?來到這裡的不都是為了小說而來?」

    此話一出,忽然所有人都猛然站起,怒目環視中人。呂方聽到小說三字,心中一凜,暗道:「莫非小說一真的重現江湖?祖先遺訓,必須找到此,才可開啟一個天大的秘密。我行走江湖,暗訪多年,始終未果,沒想到今日竟在此得到消息,真是天助我也。」

    眼見一場撕斗不可避免,這時,飯堂外傳來一陣咳嗽之聲。眾人看時,一名紅衣女子,扶著一名男子走了進來。

    呂方一看到那紅衣女子,立時癡了。心中歎道:「沒想到世竟有如此美妙的女子。」再看一眼那男子,滿面風霜,走路都站立不穩,似是體弱多病,狼狽不堪。又搖一搖頭,心想:「世間之事,真是玄妙無常。如此美貌的女子,怎會跟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當真令人痛心!」

    左思禪和皇甫朔看到那男子之時,臉色立變,異口同聲道:「怎麼會是他?」

    呂方奇道:「那人是誰?」

    左思禪見呂方話語甚多,早已不滿,怒道:「你若再多話,我就點了你的啞穴。」

    堂內眾人見男子和紅衣少女進來,居然都驚恐不已,也不再械鬥。坐了下來,竊竊私語:「怎會是他?他為什麼會來?」

    呂方觀察眾人表情,奇道:「這人到底是誰?怎麼他一來,所有人都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男子找了飯堂最內側靠近牆角的一張桌子坐下,少女給他倒茶水,擺好碗筷。呂方望著那少女,心中掠過幾絲羨慕,又有幾分嫉妒。

    這時,那男子似乎不經意進往這邊瞟了一眼。呂方正在癡癡地看那女子,見他望過來,慌忙中舉起手中茶杯,向他示意。男子微微一笑,也舉起茶杯,一口喝下。

    忽然男子轉過頭,望著呂方,道:「兄台,如不嫌棄,請過來與在下對飲幾杯如何?」

    呂方自是想去,左思禪和皇甫朔將他按住。皇甫朔道:「多謝兄台好意,只是我這位兄弟有疾患在身,不能與他人同桌共飲。」

    男子轉過頭去,不再說話,卻從懷中掏出一支竹簫,放在桌。左思禪和皇甫朔看到那支竹簫,當即臉色變得鐵青。二人相對一望,左思禪道:「既如此,小兄弟你就過去與這位兄台對飲幾杯。想必這位兄台也不會為難於你的。」

    呂方過去,坐在男子對面,男子雖然滿面滄桑,卻雙眼神采奕奕。一身落魄之態,掩不住幾分英俊的神采。

    男子道:「寺廟之中,本不可飲酒,只不過在下與慧恩大師有幾分交情,當可破例。」從腰間掏出酒壺,給呂方倒一杯,自己也倒一杯。

    呂方一聞,清香三溢,乃是好的花彫。歎道:「極品花彫,本已價值不菲。再加在這荒郊野寺,一杯酒,足可值千金。你我萍水相逢,姓名都還不曾知曉。便收閣下千金之禮,著實有愧!」

    男子笑道:「姓名只不過是軀體的代號,小兄弟又何必掛懷!萍水既能相逢,便是有緣,千金又何嘗能買來緣分?」

    呂方喜道:「說得好,那麼在下就卻之不恭了。」說完一飲而盡。

    男子也喝一杯,道:「只可惜,世間之人,沉迷紅塵瑣事而不能自拔。總想識破天機,預知未來,以控他人生死。殊不知命運無常,天道不爽,凡事不可強求。」

    呂方心道:「這人言語不俗,似乎早已看透天下之事,怎又會如此落魄?」幾句話下來,他早已對著男子從妒到喜,又轉而有幾分敬佩。

    男子倒酒,又道:「我觀兄台神色坦蕩,不像某些苟且之輩。不知從何處來,要去往何處?」

    聽到苟且之輩三個字的時候,所有人臉都露出怒色,似乎要將這男子大卸八塊,卻沒人敢動。而這男子卻絲毫不以為意,彷彿堂內只有他們三人。

    呂方歎道:「只可惜我命不由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又怎麼說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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