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苦笑道：「他們哪裡還有什麼廉恥之心？你們不知道，按他們的話說，現在流行的就是騙自己人，所謂騙一個也是騙，騙一百個也是騙，只要你騙得越多，賺的錢也越多。這些話聽得我肺都要氣炸了。後來我要錢無門，還差一點兒被他們打出去，深圳又人生地不熟，去公安局舉報也沒用，因為你根本就拿不出任何證據說他們是行騙的……。」
「怎麼會？難道政府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騙老百姓？」我不可思議地反問道。
周雲搖搖頭，歎道：「法律！呵呵，可法律也有規定啊！你去告可以，可你得舉證！但是他們組織嚴密，又打著直銷的幌子，用法律根本就抓不住他們的痛腳。再說了，你掏了錢是沒錯，可他們也賣了東西給你，從這來看怎麼能說騙呢？這理實在說不清楚，就是告到天邊去也告不贏他們。你們還不知道，當初我去公安局的時候，裡面的同志還和我說，這事現在多了去，遇見了只能自認倒霉，要是想打官司……那是沒門！」
一時間我無語了，騙了還給白騙，只能看著騙子逍遙法外，這叫個什麼事？
「那麼後來呢？你就幹了這……？」
周雲點點頭，無奈地說道：「小傑，我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在深圳混成這樣兩手空空地跑回去，你計阿姨知道後還不得高血壓發作？再說了，家裡開銷，小亮讀書都要錢啊！不賺到錢我能回去麼？」
「可你也不能幹這個啊！」
「不幹這個，還幹什麼？」周雲抽了口煙，痛苦地閉上了眼：「我都四十多的人了，論技術只能說一般，手中的強項只是搞搞管理。可在深圳又沒任何關係，誰會請我這個半老頭子去當車間主任，當廠長的？做小工，我這身子骨也比不過年輕人，現在深圳找不著工作的民工多了去，用招聘市場的話說，三條腿的狗也許難找，可兩條腿的人大街上到處都有！和他們去搶這碗飯吃，就是累死我也競爭不過人家啊！還不如琢磨點別的法子呢。」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人總得過日子，總得吃飯吧！何況我家裡還有老小呢，一家的肚子還得靠我啊！」周雲自嘲地笑了笑，接著說道：「小傑，這撿破爛其實沒你想像得那麼低賤，雖然苦點，累點，髒點，可賺的錢卻不比幹活少啊！比如說你今天瞧見的易拉罐吧，一個就是賣一毛，我一天撿二百多個，就是二十多元啊！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撿到三四百個，一天下來就是三十多元收入，一月也有七百出頭了。再加上廢報紙，玻璃瓶什麼的，運氣好還能賺個千把呢……。」
「別說了！」我忍不住打斷了周雲的話，抱著頭痛苦地說道：「你別說了……師傅，明天就和我回去吧！來我的公司，幫我做管理！」
周雲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搖頭道：「小傑，你今天能和我說這些話，我心裡很高興，也很欣慰，能帶出你這個徒弟是我一生的驕傲，可是……我還是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因為我是一個男人。」周雲挺了挺身子，眼神中既有些不甘，也有些自信地說道：「我周雲從沒想現在這麼低落，可我堅信自己能重新爬起來。小傑，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話，我希望你能把剛才的話收回去，如果將來我實在混不下去的話，我想自己會來找你的。」
「將來？還有什麼將來？你現在都撿……我是說……你現在都這樣了！就為了你那麼一點點尊嚴死都不肯回東海？師傅！我的師傅！你就聽我一聲勸，跟我回去吧！」
「是啊！周叔叔，小傑的公司現在搞得不錯，你就和我們一起回東海吧？」柳玫也在一邊幫著我勸道，可周雲依舊不肯。
「小傑！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師傅，你就照我說的辦！」
周雲斬釘截鐵的這句話，讓我突然看到了當年熟悉的他，彷彿一時間我身處車間的辦公室裡，聽著他爽朗的笑聲，和見著他那意氣風發的樣子，一時間愣住了。
「可師傅…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嚥了回去。周雲的脾氣很強，這我一直都是知道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和欒大海鬧得那麼僵。既然周雲已經決定依舊留在深圳，硬拉他回東海是肯定不行的，可我也不願意看見周雲這麼下去，怎麼說也得幫他一把。
考慮了一下，我突然想到張震海，心中有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連忙對他說道：「師傅，我不勸你回東海，可你也不能總這麼下去吧？這樣你看行不行？我有個哥們也在深圳，他是開廠的。他這人我清楚的很，腦子比較靈活，可搞管理差了點，正好他廠子缺個廠長，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介紹你去他廠裡試試怎麼樣？」
「對啊！」我這麼一說，柳玫兩眼一亮，在一旁連忙說道：「周叔叔，小傑說的人我也認識，叫張震海。人挺不錯的，和小傑關係很好，前幾天我們還一起吃過飯呢。他廠的情況我也知道，小傑說的沒錯，小海哥吃飯那天還說，要讓我和小傑都幫著找一個比較合適的廠長人選呢。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周叔叔的能力我們也信得過，機會給誰還不是一樣給？周叔叔，你就答應小傑，去小海哥那邊試試？」
柳玫不笨，而且非常聰明，順著我的話故意編造了半真半假的謊言，這話說完，頓時讓周雲有些躊躇起來。
「你們不會開玩笑吧？有這麼巧？是真的？」
「當然真的！要不我打電話讓他過來面談？」我一聽有戲，連忙拿起電話就要撥張震海的號碼。
「太晚了，這事明天再說吧，讓我好好想想……。」周雲按住了電話，表情有些猶豫，不過我看得出他心裡已經動了。看來這事只要趁熱打鐵，應該不成問題，至於張震海那邊，我一點都不擔心，憑我和他的關係，把周雲招進去還不是一句話？再說了，以周雲的能力去他廠裡做廠長，對張震海反而有莫大的好處。
晚上，周雲沒有回他那屋去，被我留在了賓館裡。柳玫回她房的時候，我特意在送她到門口向她悄悄使了個眼色，她會意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做了個打電話的姿勢這才離去。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的時候周雲已經坐在沙發上了，煙缸裡堆著許多煙頭，看來他一晚上都沒睡好，早早就起來考慮起我昨天說的建議。
「師傅，昨天那……。」
周雲不等我說完，點頭道：「我考慮過了，這樣吧，你別告訴你那朋友，先帶我去他廠裡看看。如果你說的是真事，我可以接受，但是，我不想靠著你的關係混白飯，明白麼？」
「明白！我明白！」見他終於鬆了口，我頓時大喜過望，點點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