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周雲再解釋,我已經知道他現在幹的是什麼。撿破爛,這只是比乞丐稍少的一個行當。小時候,我記得讀書時老師對那些不用功的學生說的最多一句話,那就是:「不好好讀書,以後長大只能撿破爛!」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周雲竟然會混到這個地步,當年我初進廠的時候,作為車間主任的他是多麼意氣風發,可現在滿身的銳氣消磨亦盡,明顯見老的臉上只留下對生活的無奈和苦澀。
見我揭穿了他,周雲長歎一聲,低著頭猛抽著煙,卻什麼話都沒說,看著他這副孬樣,再回憶起我記憶中的周雲,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現在面對的居然會是同一個人,一時間,心中既有酸楚,也有惱怒。
「走!跟我走!」二話不說,我用力就把他拉起,拽著往外走。周雲這時候有些魂不附體,恍恍惚惚地就被我拽了出去,絲毫沒有掙扎。而柳玫見我們兩個出了門,連忙也跟了上來,臨走之前沒有忘記順手把房門關上。
拖著周雲到了車上,我鐵青著臉就開著車往賓館去,沒一會兒到了賓館,我再拽著周雲,身後跟著一路小跑的柳玫,大步就進了大堂。
「先生,這人身上太髒,絕對不能帶進賓館。」趕邁進賓館,就有個不長眼的服務生攔住了我的去路,斜著白眼,不屑地看著身上有些邋遢的周雲。
「滾!」我一肚子的火正沒地方撒呢?這不長眼的小子正好撞槍口上,當即我兩眼一瞪,大聲一吼,嚇得沒防備的他連連倒退幾步,滿面驚恐地看著已經紅了眼的我。
「誰他媽的再敢攔老子,今天就砸了你們的店!」
環顧四周,瞧著大堂裡聽到罵聲正驚愕的人群,我又惡狠狠罵了一句,接著就拽著周雲走進了電梯,這時候柳玫卻沒跟上來,在電梯正要合上的一瞬間,我依稀瞧見她正急急地和趕來的大堂經理在交涉什麼。
把周雲帶到了我的房間,我什麼話都沒說,從櫃子裡取出幾件未拆封的衣物,隨後打開洗手間的門,轉身看著他。
周雲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拿起這些衣物進了洗手間,沒一會兒,裡面就傳來了沖涼的聲音。
點起支煙,我拿起電話叫了客房服務,讓賓館的人幫忙送點吃的上來,等我把電話掛上,柳玫回來了,進門先是左右瞧了瞧,隨後急急地就問道:「小傑,周叔叔呢?」
我並沒說話,而是指指洗手間,柳玫這才放下了心,坐在我身邊輕輕拉住我的手:「小傑,別難過,也千萬別發火……我想,周叔叔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難處,這事也許不會想你想像的這麼簡單,等會等周叔叔出來我們好好問問他。記住,等會千萬好好問,別再發火了……。」
說實話,我現在心裡很亂,甚至有些想找人好好打一架的念頭。可柳玫的話卻讓我漸漸平靜了些,抽了幾口煙,我按捺住心情,默默地點了點頭。
「剛才,下面沒事吧?」
「沒事,我和大堂經理解釋過了,不會有事的……。」柳玫善解人意地說道,同時又問:「周叔叔還沒吃飯呢,要不我出去幫你們買點?」
「不用了,我已經叫了客房服務。」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柳玫去開了門,來的正是我叫的客房服務。由於現在太晚了,賓館的餐廳早就下班,所以送來的除了些速凍熱成的點心外,大多都是些熟食。
周雲洗完澡,換了身衣服,看上去顯得精神多了,可從洗手間出來的他,也不知道是因為水太燙的緣故,眼圈周圍明顯有些發紅,他出來後什麼也沒說,看了看已經擺在茶几上的東西,逕直走來坐下,拿起大口地吃著。
可才咬了沒幾口,周雲再也嚥不下去了,藉著撕包裝的動作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淚水,之後他抬起頭,用有些嘶啞的聲音向我問道:「小傑,這裡有酒沒?拿點酒給我!」
「有!周叔叔您等等……。」柳玫在一旁連忙應道,跑到房間的小冰櫃取了瓶白酒,再拿了幾個杯子,替我們滿上。
看著杯中的酒,周雲愣了好一會兒,隨後端起仰天就一口喝盡,接著拿起放在一邊的酒瓶為自己再倒了杯,等一連喝完三杯後,他才放下了酒杯。
「煙……。」
我摸出煙遞給他,看著他用顫抖的手點起,坐著一個勁地猛抽,我看著他這樣心裡非常不好受,也點了支煙,陪伴著他這麼默默坐著,腦子裡想著究竟怎麼開口好好詢問他這些日子的經歷,可還沒等我開口,已經把煙抽完的周雲掐滅了煙頭,再隨手點起一支,看著手上飄起了青煙長歎了一聲。
「不用問了,還是我自己告訴你們吧……。」周雲有些痛苦地說道:「我離廠的原因你應該知道,這個就不用我說了,我就從到深圳後說起……。」
周雲辭職後在東海一時間找不著工作,只能在外面打點零工,和擺個修車攤過日子。可打零工畢竟沒有什麼保障,修車攤也不可靠,錢沒賺到什麼,倒被工商局沖了好幾回,差一點兒連老本都帖了進去。正當周雲計劃著是不是盤個店,做些小買賣的時候,他以前一個老朋友來東海出差,一起喝酒時候知道了他的事,就熱情邀請他來深圳發展。
周雲和這人認識也十多年了,當初他們還是同一部隊的戰友,雖然很長時間沒聯繫,但當年關係還算不錯。何況,周雲見這老朋友穿著打扮都像個有錢人,又把他在深圳的情況說得花好稻好,忍不住就動了心。沒有太多的選擇,幾天後周雲就決定和他一起南下,到深圳來闖世界,可沒想到他到了深圳後沒多久,就發現自己被老朋友給騙了。
這人根本就不是做什麼正經生意的,而是搞什麼直銷的高級經理。到了深圳第一天,周雲就被他拉去聽了一堂什麼大課,講壇上不僅有他這位朋友,還有不少名片上頭銜顯赫的人物給他們做著報告。幾個小時的大課,一大堆聽不明白的東西,還有無數發財的誘惑,讓還沒從旅途疲勞中恢復過來的周雲聽得是一片暈呼呼的。課後,他那朋友拉著別人一起向他輪番轟炸,最後也不知道怎麼地,周雲就莫名其妙地掏出了錢,順著他朋友的意思買了一堆價格高昂的東西,參加了他們所謂的直銷大業。
「直銷?這是什麼東西?」我聽到這忍不住問道。
周雲簡單地把直銷的概念和我說了說,我腦子算靈活了,可被這奇怪的路數也聽得昏頭轉向,而且這一套套的東西誘惑力的確非常強。
「啊!周叔叔,這不就是傳銷麼?」一直沒出聲的柳玫突然驚道。
「什麼傳銷?你知道?」我連忙問道。
柳玫點點頭,認真地說道:「我前些時候見過我爸爸書房有份資料,說的就是這種傳銷,聽說這傳銷是這幾年流行起來的,騙了不少人,套路我也不清楚,聽說和以前解放前的老鼠會差不多,政府許多部門都接到了不少舉報,正準備著手取締呢。」
「沒錯!」周雲把話接了過去,苦澀地說道:「的確是騙人的,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只不過半個月啊!他們就把我身上帶的錢全給騙光了,等我覺得受騙上當去找那個戰友時,他見我沒了錢,非但不幫我一把,居然挑唆著我學著他樣去騙人,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最好是找熟悉可靠的,如果是親戚朋友更好騙……。」
「操!這……這還是人?」我一聽就氣炸了,差一點兒一巴掌就把茶几給拍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