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刺 第二部 第九十六章 - 我殺人了
    一聽到老法警下達了行動的命令,最*近車門邊的那個法警立刻拉開車門,第一個跳了下去,緊跟著的是坐在車門邊上的馮紹軍。然後就這麼一個法警一個隊員地跳了下去,曲明俊排在第六個。

    負責跟隨曲明俊的那個法警下車後先是左右看了一下,站在原地沉默地等了曲明俊一步,然後才跟在曲明俊身側稍落後半步的地方跟著。

    「安傑,你確定你這麼做合適麼?」老法警和江安傑沒下車,而是在車裡望著外面。老法警看了看曲明俊有些發虛的腿,又搖了搖頭,轉身跟江安傑說話。

    江安傑面色複雜地看著下車的八個人慢慢向著犯罪分子走去,搖了搖頭沒說話。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可不比咱們當初在戰場上,遠距離開槍和近距離開槍,戰鬥殺人和死刑殺人完全是兩碼事。這種執行死刑對執行人的心理衝擊太大也太狠,要知道,這等於是在屠殺手無寸鐵的人,稍有良知的人就下不去手。就是我們常年執行死刑的法警往往一年最多只執行一次任務,而且每次執行後都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更別說我們執行死刑的法警在執行前都是要參觀過幾回這種場面,你這兵光昨天看看錄像,然後幾天馬上就上來開槍,是不是太激進了。我覺得你這主意不算太好。」老法警搖搖頭,掏出了一包香煙,自己叼了一根,遞給江安傑一根。

    「那你說有什麼辦法?難道非要等到真正有了任務,那時候再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因為恐懼而使自己犧牲、使任務失敗嗎?」江安傑接過一根煙,「如果他們過不了這一關,我寧可他們現在就脫下軍裝走人。我忘不了當初咱們還在一起共事的時候,小芶是怎麼死的……」

    老法警想了想長歎了一聲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坐在車廂內抽著煙,煙霧繚繞著逸出了門外。慢慢飄散在刑場上空,如同在哀悼著些什麼。

    「出來了,出來了,快看快看!」曲明俊一下車就聽到兩側的老百姓都開始激動起來。嘴裡這麼叫著開始向前推擠著,搭成警戒圈的武警們很有經驗,很快就制止了老百姓們向前的勢頭。形勢一穩定,現場就變得鴉雀無聲起來,老百姓也好,現場的工作人員也好,一雙雙目光就如同探照燈一般,死死釘在了曲明俊他們八個蒙著頭套的人的身上。

    通向土崗地這一片開闊的稀疏的長著低矮的雜草,曲明俊走上去連一點兒腳步聲都聽不到。周圍老百姓一安靜下來,他就開始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有力了起來,到了最後,曲明俊就好像感覺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轟隆隆如同打雷一般響徹天地。

    曲明俊身前的罪犯留著板寸,穿著一身嶄新的黑色西服,跪在地上,胳膊平伸到兩側被那兩個押解他過來的武警拉住,形成一個大字。他的頭低著,脖子裡面纏繞著白毛巾,曲明俊知道這是為了防止血液濺到全身。罪犯的身子也有些顫抖,曲明俊站在他的身後,看不到罪犯的臉龐。也不知道他是文件上哪一個窮凶極惡的罪犯,但他也不想知道。

    四個罪犯間隔三米一字排開,雙手都被兩個武警拉成大字跪在地上,曲明俊他們四個人站在罪犯身後,按照命令雙手持槍,對著罪犯的後腦勺舉了起來。拉開了槍栓後,曲明俊感覺到自己耳朵邊上的血管一個勁「崩崩」地跳動著。舉著槍的雙手軟綿綿地,槍口始終離著罪犯的腦袋有點兒遠。還來回地晃動著。

    一直跟著曲明俊的那個法警不動聲色地上前了一步,用肩膀*了一下曲明俊的肘,低聲說了一句,「穩住!」曲明俊下意識地一伸手,槍直直地頂在了罪犯的腦袋上。

    這時那個罪犯渾身一個顫抖,與此同時,一個「開槍!」地低沉有力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曲明俊幾乎是下意識地扣動了板機,「砰——」一聲巨響。由於手有些發軟,五四的後坐力重重地撞到了曲明俊的手上,槍口險著揚到了天上去。

    幾乎就是在聽到開槍命令的同一時刻,兩個拉著罪犯胳膊的武警就鬆開了手,那個穿黑色西裝的罪犯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擊了一下腦袋,整個人猛地向前躥去,「撲」地一聲輕響趴在了土崗下面不動了。

    這時穿透罪犯腦袋的子彈打在土崗上帶起的淡淡塵土才慢慢飄散了。

    曲明俊心裡面就剩下了一個聲音,「我開槍了,我殺人了,我真殺人了。」

    他都有些木在當地了,眼睜睜地就看見罪犯的腦袋下面有一團紅白相間的東西慢慢湮了開來,將那片土地染得異常刺眼。這時崔澤他們三個人已經開始往回走了。

    跟著曲明俊的那個法警看來早有準備,伸手幾乎是搶一般地奪過曲明俊手裡的槍,低聲在曲明俊耳邊呵斥了一句:「回去!」

    這一聲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曲明俊頓時清醒過來,扭頭就走,一路上他分明能感受到老百姓們看向他的目光帶著恐懼,也帶著些憎惡。曲明俊到最後幾乎是小跑著鑽進了車裡。

    四個人裡面,曲明俊是最後一個回來的。很快,另外拿著槍的四個法警也鑽回了車裡,最後一個人「彭」地一聲拉上了車門。麵包車始終沒熄火,隨著車門合上的聲音,呼地一下就躥了出去,不管不顧地自行向著來路開了回去。

    曲明俊大汗淋漓,渾身一個勁地顫抖,老法警急忙將手裡的酒壺遞了過來,「喝點兒壓壓驚,沒事的。」

    曲明俊勉強從嘴角擠出一個笑容。伸手一下就把頭套摘了下來,江安傑想制止都來不及了。曲明俊剛想把酒倒嘴裡,突然想到了自己最後看到的那一眼,穿著黑西裝的罪犯後腦勺上只有一個光滑的小孔。但他的腦袋前面卻被掀開了一大塊,從那裡流出來一片紅紅白白的東西,慢慢在土黃色的砂土上向外湮了開去。想到這裡,曲明俊的胃裡面頓時一陣翻騰,拿著酒壺的手一下就停住了。

    老法警手疾眼快,隨手從身邊扯出一個早準備好的塑料袋拉開張到曲明俊的嘴下。

    「哇——」一陣酸臭的味道傳出,曲明俊大口地嘔吐著,本來早晨出發時就沒吃早飯,現在曲明俊吐出來的都是混和了酒液的胃汁。一股怪味慢慢瀰散在麵包車裡,前排坐著的司機乾脆一把拉開了車窗。

    崔澤、馮紹軍和司馬青他們三個人的情況也不太好,一個個都有些臉色蒼白,他們也是強忍著胃裡面的不適。可曲明俊這一吐就如同威力強大的催化劑一般,讓他們三個同時開始有了點兒反應。

    老法警急忙示意江安傑拿過曲明俊手裡的酒壺,給崔澤他們三個一人灌了一口,好半晌崔澤他們才算壓了下去。沒當場吐出來。老法警看著曲明俊不吐了。微笑著從腳下的一個箱子裡面扯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曲明俊,「漱漱口。」

    曲明俊漱了漱口,又接過酒壺灌了幾口茅台,*著酒勁才算壓住了自己的噁心感覺。然後他就如同渾身沒了骨頭一般,軟癱在座椅上。

    老法警有些憂慮地看了看江安傑,江安傑只是搖了搖頭表示沒事,但在他一扭頭間,老法警在江安傑眼睛裡面看到的依然是擔心。

    回到當地的法院後,曲明俊幾乎全身脫力。全*江安傑半扶半抱著拖回了屋裡,好半晌等曲明俊手腳恢復了一點兒力量後,才在馮紹軍的幫助下把衣服換了下來。

    曲明俊顯得很憎惡似的,一待脫下身上那武警的迷彩服就扔得遠遠的,看都不肯再多看一眼。

    老法警把這些情況都看在眼裡,撇了撇嘴沒說什麼,只是招呼江安傑跟他一起出去了。屋內的四個人其實在心理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難受。只不過馮紹軍他們不如曲明俊表現的那麼強烈罷了。過了一陣子一個法警進來招呼他們去吃飯,四個人都只是勉強笑了一笑。搖了搖頭,表示不餓。

    不是不餓,不過是一想到剛才的場面,沒人能吃下東西罷了。

    那個法警很是理解的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招呼個人跟他一起送了一些麵包雞蛋火腿腸牛奶進來,意思是四個人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吃。

    馮紹軍因為還算是這個小組裡面的領導,出於一種責任心,他的狀態恢復的算是最快的。

    「來,大家吃點兒東西吧。估計下午我們還要坐火車回去,到時候餓了還得自己買吃的。」馮紹軍帶頭拿起一個麵包啃了起來。然後是司馬青,然後是崔澤。

    曲明俊歪著頭*在牆上,目光沒有焦距一般,傻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俊,拿著!」崔澤把一個完整的麵包遞了過去,看曲明俊沒動靜,乾脆使勁捅了捅他。

    曲明俊好半晌才看清崔澤拿的是什麼東西,也沒說話,伸手接過來慢慢把麵包撕扯成一條一條的,送到嘴裡。

    很默契地,幾個人誰也沒動雞蛋、火腿腸,還有牛奶,而是乾巴巴的啃著麵包,渴了就喝點兒屋內的熱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些東西的顏色實在太像他們今天早晨看到的一些東西了。

    「行了,老子這輩子也算值了。」司馬青突然狠狠咬了一口麵包,「媽的老子連殺人都殺過了,這個世界老子還會怕什麼?」

    「不過幾個犯罪分子罷了,咱們當兵的還是要到戰場上去殺敵才算。」馮紹軍說。

    「操,今天早晨我殺的那個傢伙確實他媽的該死。連十歲小孩都能下的去手,狗日的這麼沒人性,老子算是替天行道了。」崔澤嘴裡咬著一口麵包,含糊不清地說。

    「明俊,你殺的那傢伙才是最該死的。」司馬青突然提了這個話頭出來,「你殺的那傢伙就是那叫個啥,叫啥天都十三郎的黑社會的老大。那傢伙簡直沒法提了,不知道什麼爹娘能生出這麼一個極品來,我看一般人都得讓這種兒子氣死一百回。」

    哦?我殺的是那個黑社會的老大麼?曲明俊勉強笑了笑,點了點頭,說:「這傢伙確實該死!」

    哥四個就這麼在屋裡撇開了談了起來,一是為了給自己找個由頭消除心理上的不適,二也是為了想藉著談話讓自己的兄弟恢復正常。

    當江安傑拿著車票回到屋裡的時候,吃驚地發現曲明俊他們四個人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在他進屋的時候,四個人居然能同時起立立正,就跟他們平時在特種大隊做的那樣。

    看了看曲明俊還有些發白的臉色,江安傑一時摸不到頭腦,自己不在這會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還想回去後找小婉他們醫務所的心理醫生對他們進行一次輔導呢,現在看來根本用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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